一群人浩浩荡荡。桑沉焉猛然回头,方才想起,不仅这些人,还有几个丫头立在廊下呢。 她霎时羞得满脸通红,起身跑开,“你们都笑话我!” 这话一出,屋内众人笑得更为欢快。 待桑桑走远,桑钰嫣给候着的丫鬟素衣使个眼色,命其去看门。 这才低声问道:“阿娘,这事儿真的只能如此了?要不,再等等?” “等?”褚夫人喝一声,“隔壁戚月娘是何等人物,你莫要拿她当寻常夫人看。想当初纪尚书退居东风楼,二房三房远走,四房还小,她一个川南来的姑娘,生生靠着自己,在京都各处打听。其后几年,更是一手操持家务,一手联络前朝。 要不然,明哥前脚得了官身,后脚就有这多人来恭贺。 你也不想想,官家得登大宝,二十余年。 这般漫长的路,她戚月娘,是靠着自己,一步步走过来的。她可是不想在最后一锤子买卖上,栽个跟头!” “阿娘,可是……”桑钰嫣想到桑桑方才的模样,有些心疼,“三妹她……她跟以前不一样了。她……” “莫要多说,这些我都知道。你们姐妹二人,都太坎坷了些。都怪你阿爹,成日在官署,一点也不操心家务……”絮絮叨叨将不在场的桑翊骂了一同,而后方说道, “这等事情,末了,不过两个结果,一是明哥如愿,一是她戚月娘如愿。且看她母子二人谁压过谁吧。” 桑钰嫣沉思,“阿娘,还有一点。就算最后如我们所愿,纪大公子成功,那也是在新妇进门前,得罪了婆母,往后桑桑的日子不会好过。 再有,纪府这样的家族,规矩繁多。那日春风居的花会母亲也见着了,前前后后多少人,不消说如何玲珑,就算是把人认个全乎,也得好些时间去了。 我怕,桑桑,应付不了。” 自家姑娘是个什么脾气秉性,褚夫人再明白不过,没心没肺,万事不放在心上,学东西极慢,浑身的机灵劲,全长在脸上了。 而今能忍下来,乖乖练习记账,也不过是因春风居的刺激。 不知能坚持到哪日。 “且是等等,再看看桑桑如何。她若是一心如此,我少不得多同戚月娘闲话。她要是过几日便忘了,咱们权当没这回事,早早地把笄礼给办了,好好寻个家族简单的幼子,不求学识如何,但求人口简单。” 作者有话说: 桑桑:你还有空跟丫鬟们说话? 明哥哥:我何时说了?
第47章 端阳 ◎独属于女儿家的心思,方才萌芽,就遭遇如斯大难◎ 五月初五, 端阳节。家家户户挂菖蒲、佛道艾、葵花于门前,再做了粽子、五色水团,贡于香案上, 去恶月,祈福。这日, 京都还有一个特有的习俗, 便是相熟的人家, 互赠端阳瓜果团子,以示家中女眷庖厨技艺精湛,无所不会。 往年的桑府,不过是送些小物件到相熟人家, 无甚特别注意的。今岁却是不一样,家中二姑娘已定亲, 三姑娘及笄在即,互赠瓜果团子,成为极为重要的事。 这不,从五月初一开始, 褚夫人便勒令两个姑娘,勤加练习,务必做到茸切做团。在这事儿上头,向来万事上手极快的桑钰嫣, 也被褚夫人打了好几次手心。 “你上点心,再切得细小一点。崔府程夫人,还等着拿捏你的错处呢,你这不是上赶着挨骂啊。” 说着, 转头看向另一侧的桑沉焉, 更为烦躁, “你瞧瞧你,这是个什么模样,若说你二姐切得是个萝卜丁,你的就是个豆腐块,乱糟糟,堪比脸大,还不成模样。” 姐妹二人相视一眼,瞧见彼此皆是如花猫一般,登时笑开。 惹得褚夫人更为气闷,“笑什么笑,出了门子,就不是姑娘了。给人做新妇,哪有容易的,一个个还不学好。” 说罢,亲自上手,打算展示自己的刀工。 从架子上取刀,再到放下砧板,这几下,颇有气势。两个小的瞪大眼看着,等着自家阿娘做出个什么了不得的大作。 下一瞬,褚夫人爽利下刀,来回几遭,只见案板上的菖蒲叶,细细炸开,好似直接从根茎上扒拉下来的一般。 全然没有个被刀切过的模样。 褚夫人愣住,桑钰嫣低头笑笑,桑沉焉没能沉住气,大笑,“阿娘,就是这般模样,一会儿捻城团子,装入梅红匣子当中,不得炸开啊!” “小兔崽子,敢笑话你阿娘我!”褚夫人菜刀哐当置于案板上,佯装怒气。 气氛如此热烈,桑钰嫣没能忍住,朝桑桑道:“你说什么胡话,就算阿娘做得再不好,当初爹娘议亲,阿爹也是极为愿意的。” 到底是父母的笑话,点到为止,再不多言。 一时之间,后厨屋内娘三,连带外头几个丫头,各自欢笑,自是不提。 且说这装入梅红匣子的瓜果,在端阳这一日,由桑府仆从,送到崔相公、纪府以及其他同僚府上。而桑府诸人,却由桑翊带领着,去往迎祥池放生。 端阳这日的迎祥池,很是热闹。可在这一日,整个京都最为热闹的当属百盛楼。今日的百盛楼,不仅官家率几位皇子前往,连诸位相公,官家亲信大臣,一并在此宴饮。从四层楼高的百盛楼望去,前可见迎祥池放生,后可见汴河划龙舟,实乃与民同乐,最为要紧的去处。 桑翊不过是个国子祭酒,就是多算二里地,也当不得官家亲信,是以,这日举家同游。 眼下的迎祥池,人满为患,摩肩接踵,远处的叫卖声,近处的姑娘公子闲话,间或小孩嬉闹,险些能让人忘却阴山战事。 桑沉焉和桑钰嫣拉着手,由一众仆护卫着,走在桑翊夫妻二人身后,不能如何瞧见迎祥池的热闹,反倒是险些被挤了出去。 委实有些难受,桑沉焉高声问桑翊,“阿爹,咱家的马车就不能过来么?这地儿也忒挤了。咱们还是早些到清风楼坐下才是。” 清风楼,立在百盛楼一侧。因远不如百盛楼的人物光景,在端阳这一日,乃普通官僚可去之地。 桑翊指着前方的百盛楼,“桑桑,你瞧那百盛楼,五步一岗,十步一卫,今日关防如斯,官家亲至。各处车马轿撵,除非圣人特许,皆是不得通行。咱们要去清风楼,必然顺着人群往前,你且是等等。” 顺着桑翊所指,桑桑朝百盛楼看去。占地极广,左右卫楼各一,如同双星伴月,气势极盛。 旌旗招展,侍卫林立。 不知怎的,桑桑突然想到日前纪明使人来传话所言—— “端阳那日,我不得闲,得跟着上峰,随在管家身后上百盛楼,你若是送瓜果团子来,放心交给落玉便是。二月天有冰,晚上我回府再看也是一样。” 原来这就是百盛楼。 她在京都长大,年少时分也听过百盛楼,去过百盛楼,可那种感觉,很是模糊,远不如今日强烈。 今日的百盛楼,真远啊,远得像天上的星星,任凭她如何也够不着。 越是往前走,这种感觉越盛。及至清风楼前,桑沉焉抬头仰望。三层楼高的清风楼,在有着左右卫楼的百盛楼跟前,不值一提。 桑翊早早定下的雅间,在二楼靠近百盛楼一侧,算是个较为不错的位置。临窗而立,可见高耸入云的百盛楼,可见人潮如织的迎祥池。偶有热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 一家四口落座,茶博士上茶,跑堂的小子上来瓜果点心不提。 因入楼之前的种种,桑沉焉略觉不适,别过桑翊夫妻,独自到窗户跟前吹风。 一时桑钰嫣走来,问:“你是怎的了,瞧着像是有些不好。可是方才挤着了。” “并无。适才虽然挤得慌,可前后都有丫鬟婆子们护着,哪里就能挤着我了。” “那你作何这个样子。要是有什么不好,说出来就是了。你过来那会子,阿爹阿娘瞧了你好几眼,你丁点不知。你要是心中有个什么,好好想想,不定晚上回家,阿爹问你话呢。” 桑钰嫣轻声提醒着。往日桑沉焉的心事,她不说猜个十成十,一半多却是有的。如今姑娘有了小心思,她也不能如何猜得着了。 桑沉焉听罢,胡乱应下。说上来个什么,原是她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何如此。 见状,桑钰嫣悄声回到桑翊夫妻跟前,摇头。 褚夫人起身想去看看,被桑翊一把拉住,轻声道:“姑娘家有了心事,自己想明白就好了。且是等等。” 迎祥池前,高僧诵经,混着人潮的嬉笑之声,传入桑沉焉耳朵。她听见了,也好似没听见。不知多久之后,另一侧,龙舟的号子高喊,恭贺助威之声四起,鼓乐喧天。 连一旁的百盛楼也热闹起来。官家领着几位相公亲至。 许是鼓乐之声太过喧嚣,桑沉焉缓步到另一侧廊下站定。 百盛楼前,司殿帅亲帅一众侍卫开道,官家在前,万相公,崔相公……张大学士随行。在队伍末尾,她瞧见了纪明。 他跟在一红袍老者之后,缓步前行。间或老者扭头看顾,对他极为关照。 桑沉焉的目光跟随着纪明的脚步,见他同左右闲话,见他拱手致谢,见他缓步入厅堂。直到再也瞧不见了。 她想着,许是他们一行人缓步上得百盛楼三楼而去。 百盛楼三楼,与桑桑现下所在的清风楼,不过仅相隔一幢卫楼,却好似隔着山海,隔着天堑。 过不多久,百盛楼的喧嚣盖过清风楼。桑沉焉可瞧见来来往往宫婢侍女,小黄门,也能瞧见几位相公围在官家身侧,朝着汴河龙舟上的儿郎,指指点点。 一时又见小黄门捧了彩旗出来,高喊:“崔相公赋诗一首,贺端阳。”再由卫楼候着的小黄门,左右高喝,传遍迎祥池。 “万相公……” …… “鸿胪寺少卿纪大人,赋诗一首,贺昌盛吉祥。” 桑沉焉听着,双手一抖,心中默念几次,“纪大人”,说的是先生么? 好像说的是鸿胪寺少卿。 那可不是先生么! 此刻,纪明那日的话语又在耳畔回响——“端阳那日,我不得闲……” 不及她多想,适才的小黄门又出来了,高声喝道:“今日题诗,鸿胪寺少卿纪大人为魁首,赏玉如意一对,徽墨一匣,并黄金五十两。” 百盛楼的恭贺之声四起。隔了老远,桑沉焉也能凭借对百盛楼的模糊印象,勾勒出纪明的模样。 周遭围屏林立,高山流水,簪花侍女。他在一众老者之间,鹤立鸡群,游刃有余。他的背影,定然是众人当中最为挺拔的,身姿也定然是最为俊秀的。 她的先生,样样都好的先生。 走得太快了。 先前不久,她们还在绛雪轩中研习卫夫人小楷,还在说《孝经》、《女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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