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夫人:“我家中还好,若是有事儿,少不得叨扰。” 这话说得很是客套,远不如方才纪明的言语实诚。倒不是褚夫人想如何,只是她念着自己两个孩子,到底是姑娘家,届时说亲不成,吹亏的难不成还是戚月娘家儿子。 这话一出,屋内又活跃起来。 纪明见状,只得草草和桑沉焉二姐妹行礼,而后拱手作别。 临出门前,瞧了一眼跟在褚夫人身后的姑娘。她今日分外乖巧,俏生生立在廊下,眼中只瞧得见戏台的热闹。 对于今日种种,屋内的姑娘,夫人之间的眉眼官司,以及他同自家阿娘的擂台,全然瞧不见。 有些心梗,更有些果然如此的叹息。 只一眼,纪明便阔步而去。 而留在原地的桑沉焉,并非甚也不知。她跟着自家阿娘,从小门而入春风居的这一道,所见之人,所见之事,就算不能全然理解,也能明白一二。 如今的纪府,因着官家钦点纪明为鸿胪寺少卿,开启了纪府振兴之路。恭贺他入仕的花会,同样也是各家夫人前来探听消息的花会。 屋内一溜烟的姑娘,什么张大学士孙女,什么刑部尚书家的姑娘……好多好多,多得她都记不住。多得连往日熟稔的纪府四房几位姑娘,纪挽月,纪皓月,她也不想搭理。 只待在这里,跟着阿娘看戏。 说是看戏,眼光却是不是朝屋内看去。那多姑娘,方才她跟着阿娘草草看了一圈,便见好些姑娘国色天香,料想平日吟诗作画……还有什么呢,像是还有红袖添香。 不对,不是这个词儿。 可,不是这个词儿,是哪个词儿来着,她怎的想不明白呢。 太笨了,跟着汤先生,跟着先生念书这多年,还是这般愚蠢,连个合适的词儿也想不到。 桑沉焉有些泄气,心口有些发堵。这时候,并肩而立的桑钰嫣无声牵起了她的手,道了声,“无需多想。” 因大庭广众,桑钰嫣也不好多说,只诓着桑桑看戏。 不知是谁点的戏,哪吒闹海,那真真是热闹,瞧得人心口发酸,眼角润湿。 不多时纪明前来问安,桑沉焉见他在一众夫人姑娘之间来回,堵在心口的闷气,愈发使人难受。待纪明到褚夫人跟前,桑沉焉草草回礼,算是见过,而后不去看他,继续看哪吒闹海。 及至好似感受到他看来的视线,桑沉焉捏紧了二姐的手,不回头。 可等他的背影转过拐角,不见了。她又慌乱中去追寻。怪只怪人多嘈杂,连一片衣角也不曾看见。
第45章 夜间 ◎先生的妻子,定然是个十全十美的姑娘◎ 好容易挨到午膳时分, 桑沉焉和褚夫人,颇有些无精打采。草草用过午膳,又左右闲谈几句, 正打算告别。 赶巧钱弗若,离了自家阿娘前来寻桑沉焉说话。当着众人的面儿, 桑沉焉不好表露, 二人遂到半山亭闲话。 半山亭是个极小的亭子, 紧邻明理堂,且距绛雪轩不远。 甫一落座,钱三疑惑道:“你而今是怎的了?方才隔了老远,我瞧见你像是有些不好。这不, 我好容易离了阿娘,这就来寻你。你快跟我说说, 你是怎的了?” 桑沉焉低头,捻了块点心,“无事,就是太热闹了, 不太适应。” “是啊,今儿人真多。你瞧,我阿娘都巴巴地来了,能不人多么。不光这个, 我大哥和二哥,也一道来了。往年让他们来跟着汤先生这大儒念书,都是不肯的,今日却是来了。真是跟我阿爹一般模样, 上赶着的热闹。” 说起自家往事, 钱弗若很是开心, 半点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念头。 若是别的时候,钱弗若这般说话,桑桑肯定早跟着热乎起来了。偏生目下一脸丧气,低眉垂眼,很是无精神。 钱弗若见不得她这幅样子,以前大伙儿一同吵吵闹闹多好。 遂自顾自说起笑话,“桑三,给你讲个笑话。你也知晓我阿爹,素来蝇营狗苟,委实不像个样子。前些时日,表哥不是点了鸿胪寺少卿么,我阿爹天真得很,想着让我阿娘趁今日花会,来舅母跟前说亲,想让我嫁给表哥。你说……” 桑沉焉愤然起身,大喝:“你说什么?” 瞧着她那模样像是要吃人,比平日里钱仲安巴结模样,还要吓人。钱弗若登时结巴,“你……做什么?我……不过是给你讲个笑话。” 愤怒之后的桑沉焉,像是一下子失了魂魄,颓然坐下。 钱三举手在她眼前晃动,不见反应,试探道:“你莫不是中邪了你?” 半晌,桑沉焉呆呆道:“无事,你且说来,然后呢?” 钱三分外不在意,“哎,还有什么然后。我阿娘当初出嫁之后,便极少跟舅母往来,虽说是亲戚,活得却像个外人。我表哥可是我舅母的命,这事儿要是能成,我钱三姑娘,回去就给我阿爹磕头。他着实本事得很。” 听罢,桑沉焉混沌的脑子清明几分,“这事儿成不了?” “你是傻了不是。我表哥这样的,舅母恨不得给他找个十全的仙女回来,哪能看上我这样万事不着调的。你也不好好想想。” 拢共不过两句话,说得桑沉焉的心绪起起伏伏。 猛然记起春风居的好些姑娘,桑沉焉闷闷道:“也是,先生的妻子,定然是个十全十美的姑娘。会管家,能理事,人情往来,前朝后院,万不能有个地方不通晓。” “对,就是这样,”钱三说着,凑近去瞧桑沉焉,“我瞧你上午跟你阿娘,在春风居看戏,是听见什么闲话了,亦或是那些个姑娘怎样了?” 在春风居同姑娘相见的点点滴滴,不断在脑中回放。 桑沉焉隐约记得,谁家的姑娘,诗词绝佳,又有谁家的姑娘,棋艺不俗…… 总归都是好的,都是京都贵女之典范。 她沉着嗓子,“没,她们都是极好的,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再好不过了。” 她说话间,钱弗若能瞧见她低垂的眼眸,星星点点晶莹的泪花,映着初夏的暖风,坠落。 在明理堂多年,便同桑沉焉吵吵了多年,钱弗若还从未见过她哭泣,登时有些愣住。 “你……你,你……是不是……是不是,不太好。能说说么。我……我不着调,可也能帮你欺负回来不是?” 听见这话,方才明白自己失态的桑沉焉,霎时扭头,起身,往一侧的美人靠走去。夹杂花香鼓乐的夏日晓风,轻拂面颊。 缓缓坐在美人靠上,一手至于其上,纤纤素手,随风摊开。 春风居,真是热闹,哪吒闹海方才罢休,又唱起了大闹天宫,都是极为热闹的曲子。 偏偏自己眼拙,连哪吒闹海也闹不明白。 好半晌,她强令自己醒神,略带些鼻音,问道:“你今儿巴巴地来寻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钱三有些不好开口,磨磨唧唧坐到桑沉焉跟前,一般模样地靠在美人靠上,“我这不是听说你五哥去了阴山,来问问五哥好不好么。” “我瞧着你不是来问我五哥的,倒像是来问别人的?阴山的事儿,邸报上都有写,你去瞧瞧就是了。” 当初看六殿下出城,钱弗若的欢喜,桑沉焉不甚明白,而今像是明白了一些。如同亲身体会的明白。一点子看热闹的念头也无,反倒一股子怨气。 “诶,桑三,你这话怎么说的,邸报上的事儿,能是真的。这我都知道,你不会不明白吧。” 见桑沉焉一点表情也无,愣愣地看向不远处的明理堂甬道入口。不知为何,钱三福至心灵,双眼放光。 “哦,你而今是知道我在说个什么了,还特意说这些话来怨我。是怨我那日没给你说个明白?嘿,那也不能怪我,是你自己不开窍,不能怨我没说。” 桑沉焉有气无力,“明白如何,不明白又如何。” 她们二人,都不太妥当,都见了不该见的人。 钱三试图反驳,话至嘴边,却说不出什么。学着桑沉焉的模样叹息,“是啊,明不明白,有什么要紧的。” 这都多少时日了,天天念着,对方丁点不知。 只余倚窗而立,对月垂泪。 几句话功夫,这场得来不易的手帕交,交心谈话,难以为继。各自有各自的难过和不开心。草草作罢。 二人顺着小径出来,方行几步,远远瞧见一美艳妇人,在同纪府丫鬟闲话,像是问路。赶巧,桑沉焉和钱弗若,也要回春风居,遂也不用丫鬟引路,和这位美艳妇人同行。 行路间,妇人谢道:“不知二位姑娘,府上何处,改日定当上门谢过。” 桑沉焉:“我是隔壁国子祭酒府上姑娘。都是小事,谢不谢的,无甚必要,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钱三:“就是,我两不过是沾着常来的光,也非什么大事。夫人无需客气。” 妇人身为长辈,话语间也没有介绍自己的意思,桑沉焉不好过问,只是闲话,指引前行罢了。 回到春风居,时辰尚早。桑沉焉别了钱弗若和美艳妇人,独自上二楼去寻自家阿娘。褚夫人一如她离开之时,坐在二楼廊下看戏。 不过不知为何,比她离开时,脸色更为不好。 待桑沉焉走近,刚叫了声阿娘,便被褚夫人拉着手到身后站定,又听她道:“跟钱家三姑娘叙旧,可是说好了?” 桑沉焉点头。 褚夫人:“那行,今日的春风居委实太闷了,人多,你阿娘我应付不过来。我们几个回去可好?”说着起身便要离开。 桑沉焉朝自家二姐看去。见二姐摇头,也就小心翼翼,顺从跟着,入到正厅同戚夫人告别。 回府之后,褚夫人依旧无甚精神,连晚膳也未用,径直歇下。从未见过如此这般的阿娘,桑沉焉在回逐星小筑途中,问道二姐:“我不在春风居那一两个时辰,阿娘可是听了什么闲话,亦或是崔府的程夫人又来说了个什么?” 暗夜星光,桑钰嫣扭头看她。今日的花会,戚夫人是个什么态度,纪明是个什么态度,但凡在春风居的,没有人没看明白。 可就是桑桑,迟钝地一无所知,只是瞧着一屋子的姑娘难受。 桑钰嫣叹息,如此人物,也有好的时候。 “无事,你无须担心。春风居这多人,又是别家的府邸,程夫人才不会在这时候逞威风。我好着呢,就是阿娘听了不少戏,许是厌烦了。你也知,阿娘几乎从不参加这些,冷不丁一去,可不就受不了了。” 桑沉焉闷头思索,好像确实如此。也就没放在心上,自顾自回房梳洗。 坐在铜镜前,由着翠俏给自己卸去钗环,她看向铜镜中的自己。雾蒙蒙,瞧得不真切。即便如此,也能瞧见铜镜中的姑娘,面若银盆,一双杏眼,是个憨直模样。 远不如春风居的那些姑娘,机敏,聪慧。那都是万中无一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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