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夫人捻了一把丝线在手,心不在焉道:“前几天让你阿爹寻个黄道吉日,你猜他怎么说的?” 桑钰嫣手握花样子,顺口道:“如何?” “你阿爹说, 桑桑及笄,是咱们家再要紧不过的事情, 他得好好看看,卜上一卦。嘿,他这个人,关键时候, 总是神神叨叨的。再说了,就他那个模样,能算出什么好卦,我瞧这月二十就是个好日子。” 桑钰嫣不解, “这没多少时日了,十来日功夫,阿娘来得及么。我倒是觉得不用这般着急。” 褚夫人理了额前的碎发,偏头过来, 小声笑道:“隔壁戚月娘比我还着急呢, 我如何不急。我还巴望着明儿就及笄呢。” 这话桑沉焉没能听见, 她慌张搁下笔,快步到外间,嚷嚷:“阿娘,就定这月二十可行,阿爹那里,我去跟他讲,保管不耽误阿娘的事儿。” 褚夫人将她从头到尾打量,“诶,还不知道是不耽误谁的事呢。怎的,前几日慌慌张张地从绛雪轩回来,可是跟你先生说了什么了?” 那日桑沉焉一脸不自在从小门回府,桑府众人,且是都瞧见了。 桑沉焉登时羞得满脸通红,上前扑到在褚夫人怀中,“阿娘,没什么,没什么。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阿娘忙着笑话我,可是要耽误及笄之礼的准备呢。” 说着,转头去瞧桑钰嫣。 桑钰嫣报以一笑,“阿娘,你瞧瞧。有人啊,着急了呢。都十五了,早该及笄了才是。桑桑,你说我这话对不对?” “你们都笑话我,我再不跟你们闲话了。阿娘什么时候给我准备及笄都行,我不挑的!” 一时,屋内几人笑开,连带着侍立在侧的丫头,廊下候着的婆子,顾妈妈,一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如此这般,桑沉焉的账册,自然是没能继续写下去。她心不在焉回到逐星小筑,搬来个躺椅,坐在廊下发呆。 五月的下晌,虽不是如何耀眼的光芒,却也令人昏昏欲睡。 迷蒙之中,她想到那日未曾问出口的话。 时日不多,是该寻先生问个明白,倘若是先生嫌弃,亦或是有那么一点不情愿,她桑沉焉也不是什么小气之人,定然放任先生去寻个更好的姑娘。 毕竟,先生如皎皎明月,皑皑白雪,本就不该是她这样的人,能惦记的。 她们二人之间的鸿沟,那日百盛楼和清风楼的差距,她已牢记心间,半点不敢忘记。 只是这话,该如何出口,才不显得鲁莽,才不显得她急躁呢。 思来想去,昏昏欲睡,待到下值的时辰已到,桑沉焉也没能想出个如何厉害的主意。 要么再等等? 桑沉焉摇头,春风居那多姑娘,可是还等着呢。这般要紧的事,得赶紧定下来才是。 她又不是真的夯货。 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去问个明白。 一炷香功夫之后,桑沉焉出现在绛雪轩,跽坐在去岁自己习字的蒲团上。恍若依旧在绛雪轩念书模样,研磨,提笔。 另一厢,纪明下衙回府,方踏入月洞门,就见碎砚上前,“公子,三姑娘等了好些时候了。” 来不及回二月天更衣,纪明阔步进到绛雪轩。 微风轻拂碧波池,扰乱一池春风。波光粼粼,可见纪明青色官袍,匆忙而过。 双手抚上门框,心中不禁泛起那日的情形。心绪翻涌之间,不知要以怎样的思绪开门。略是定住,闭眼再睁开。 房门无声而开,就见少女一如去岁模样,安静坐在北面窗户下,提笔写字。身后是青山苍翠挂屏。安静祥和,似乎是在等待归人。 纪明上前,佯装不在意问道:“何时来的?” 桑沉焉起身行礼,“先生,来了有些时候了。”待瞧见纪明依旧是官袍在身,问:“先生这是还要出门公务?鸿胪寺这般忙碌?” 说话间,她一直偏头看纪明。以往的纪明,总是一身素衣,间或遇着甚要紧日子,方才穿得艳丽些。可再如何,也能让人隐隐感觉到他的不得志。而今这身,不过是五六品官的青色袍子,却令人想到青翠苍山,破空而出。 翱翔于天际,指日可待。 瞧着她这偷偷看来的模样,纪明心潮涌动,本已想好的话,霎时间忘了个干净。行到书案之后端坐,方才回道:“听说你在,我便过来了。尚且还来不及更衣。” 更衣二字一出,空气顿时燥热起来。 纪明尴尬地埋头看书,桑沉焉原本醒着的脑子,立时又浆糊住了。 二人都在等着对方说话,却不知越等越是脸红心跳,红霞漫天。纪明半晌未曾翻页,桑沉焉书案前的澄心纸,晕了好大一块儿。 此刻恰逢落玉端着个碟子进来,放在纪明书案一侧。是一碟子五香糕。 许是感知到屋内诡异的氛围,落玉出声缓解,“后厨的娘子知道姑娘来了,特意做了五香糕送来。姑娘尝尝,还是不是去年的味道。” 放好碟子,落玉缓缓退了出去。 桑沉焉捻了块五香糕入口,酥脆外皮在唇齿间“咯吱”作响。一时想到此行目的。 佯装不在意问道:“先生,这月二十那日,可是得空?” 甚也不知的纪明,“那日并非休沐之日,当是不得得空。” 五香糕的松脆外皮,也咀嚼不出个声响,“嗯,是我想差了。先生该一心公务才是。自然是不得闲。”口中无味,桑沉焉落寞道。 她的嗓音,突然没了方才的开心和欢喜。 纪明放下书册,“可是有事?近日邦交无甚大事,前朝连带后宫也平平顺顺,鸿胪寺也颇有些清闲。你若是有事,说与我听。若是得宜,我替你办了。” 这话说得,桑沉焉舒坦不少,“那日,我阿娘说,要替我行及笄之礼。不过,或许也不是那日,再等等也不定。总归是,我娘今儿说起来,还等着我阿爹定日子呢。” 这番话,说得是絮絮叨叨,丁点不利落。 好在如此,她没能瞧见纪明在蒲团上轻轻一晃的身影,更是没瞧见他低头闭目,鼓足了勇气,又将书册拿起来。 半晌,纪明哑声道:“那可是个好事儿。及笄之后,就不再如现在这般了。” 说得含糊,吐词也不甚清晰,隔了一个书案的距离,桑沉焉听得明白。 不知怎的,她想到那日送先生入贡院之时,先生说的话—— 她是个值得人珍视的姑娘。 好像,约莫,估计,先生同她想的一致。 念及此,桑沉焉偏头觑了一眼,怕被人发现,只悄悄一眼,复又回头。双手装模作样去翻开法帖,缓缓放在书案一脚。 趁着双手活动的功夫,又偷偷看了一眼。 先生真好看,比以往都要好看。 她觉得自己偷偷摸摸,无人在意,却不知从她悉悉索索翻动法帖开始,纪明就已然主意到了。 纪明端正坐着,手持书卷,任由她打量。 她的目光,毫无阻隔,落在男子眉眼,双唇,顺着青色的官袍往下,落在玉带之上。这一道,好似三伏天的烈阳扫射,一层层落下金光,溅起点点火光。 忍无可忍,纪明道:“听你话中之言,好似还未定下日子。” 桑沉焉猛然收回视线,低头看法帖,断断续续,“确实还没定下,不过我阿娘说了是二十那日,应当是错不了。这等小事儿,阿爹向来不驳斥阿娘。” 她说话之间,纪明笑得如同三月春光,她丝毫未觉,只顾着低头平复自己的心跳。 “那日……那日,先生可是得空?”桑沉焉埋头问话。 说罢,好似自我逃避,桑沉焉不停用手去抚平法帖上的褶子,一道道,一次次,越来越慢。 地老天荒,自觉永远也等不到答案之时,听见纪明朗声道: “自是得空。” 桑沉焉的笑声已然在嗓子眼儿,再次听见纪明的声音,“我那日许是来得晚。” “不晚,不晚,先生何时来,都不算晚。” 桑沉焉猛然起身,生怕纪明反悔一般,如是说道。 末了,笑着补充道:“我等着先生。” 此言一出,桑沉焉盯着纪明发笑,纪明也回以一笑。 二人双眼迸发光亮,灿若星河,心房开出花来,芳香四溢。 又过不得几句话,桑沉焉心满意足回府,纪明则回二月天梳洗更衣,入到正房请戚夫人说话。 府内诸多事务,哪一项逃得了戚夫人的眼睛,这厢桑沉焉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报给她。 纪明到得正房之时,报信的小丫鬟方得了戚夫人的话退下。刚退至庭院中,就见纪明疾风骤雨而来,登时吓得一个哆嗦,连连请罪。 纪明轻声道了句无事。 入到正房,规规矩矩给戚夫人行礼问安,径直说道:“阿娘,褚夫人打算这月二十,替三姑娘及笄。” 戚夫人不答,转而问身后的田妈妈,“我不曾记得收到过桑府的帖子?别是你老糊涂给忘了!” 田妈妈请罪,“夫人,奴老是老了些,可桑府的确不曾来过帖子。这事儿奴记得真真的,万不会有错。” 主仆二人一来一回,纪明安生听着。待有了空隙,才道:“且是还未定下,约莫是这个日子,料想没几日阿娘就该收到帖子了。” 戚夫人笑笑,“也是。明哥好歹是三姑娘的先生,落下谁,也没有落下先生的道理。明哥莫要担心,若是得了帖子,我定然是要去的。三姑娘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姑娘,很是活泼可爱的一个,一晃神,都长这般大了。 及笄之后,愿她寻个家世简单,人口简单的夫婿,也好让这姑娘,一辈子开开心心的。万不要有什么难过的事。” 这句话,从花会至今,纪明已然等了好些时日。 日日来,日日说起,戚夫人不是身子骨不适,就是忙着看账记账,从未给过明话。 此刻既然说到这里,纪明也就能顺势说话。 “阿娘,家族兴衰,宗族未来,仕途前程,倘若是全系于一女子身上,我纪氏列祖,皇天后土,恐要笑话儿子,枉为三朝太师子孙,枉为大邺热血男儿。 阿娘素日教导在前,汤先生累日教诲在后,我身为纪府子孙,自当顶天立地,自当一往无前。 不论前院,后院,我当尽数调停,万事莫敢轻言倚靠。” 虽然是轻声细语,却是字字敲击屋内众人心房。 戚夫人狠狠看来,眼中似有千言万语,然一言不发。田妈妈侍立在身侧,低头去瞧自家姑娘,泪光盈盈。 作者有话说: 桑沉嫣:先生像是喜欢我来着?不确定再看看 纪明:你先生我都单相思半年多了 昨日工作较忙,没能更新;在此给大家致歉!
第50章 决定 ◎我只愿她做孩儿新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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