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观月叹道:“啧啧啧,我就说吧,应该瞒着莺莺燕燕红红三位姑娘,让她们真以为上官坛主死了,这样哭起来才像样啊。死了男人才哭半日,太没诚意了。” “姓游的你敢吓坏我的三位爱妻!”上官浩男几乎跳起来:“莺莺红红胆子小,燕燕是个死心眼,她们若信以为真,生出什么好歹来,看我刮下你的肉来喂狗!” “呵呵,三位爱妻,真是情深似海哟。”游观月阴阳怪气。 上官浩男气的果真要去掐他。 不能怪游观月看上官浩男不顺眼,其实他们二人武功才能不相上下,然而人生际遇何止天差地别。 游观月是被卖入教中的童奴,无依无靠的孤儿;上官浩男是千娇百宠养大的金贵公子,父母疼爱不说,瑶光开阳两系剩余的党羽护的他风雨不透。 游观月为了获得晋升不惜以色侍人,最后因为坚守底线在争宠大战中输了;上官浩男一脸冰清玉洁,聂喆连他手指都没摸到,就提拔他为位列第一的玄武坛主。 游观月自惭形秽,对着心上人只敢以兄长主人的身份自居;上官浩男左拥右抱,享了一个半齐人的福,居然还人人夸赞他是个情种。 ——这人世间也太特么悲怆了! 慕清晏本来笑吟吟的抱着手看戏,被蔡昭推了一下后才醒神,立刻板着脸喝止游观月与上官浩男之间的争执。 “大敌当前,我等正当众志成城,齐心协力,观月与浩男切不可同室操戈。”说完冠冕堂皇的这番话,他想了想,转头对蔡昭低声道,“此次大战他们二人并不在一处奋战啊,闹一闹也无妨。” 蔡昭凑近他耳旁:“不在一处奋战你就可以好笑的坐视他们吵架么,你未来还当不当教主啊!” 慕清晏无可不可,转身面向众人,正色道:“攻伐关隘的事就由观月与十三主持了。观月为正,十三为副。” 连十三想也不想的抱拳领命。 游观月又惊又喜:“少君器重,观月敢不效命。不过,观月担心少君的安危啊,不如我也跟着少君一道去吧。” 慕清晏摇头:“十三是一根筋,遇事不会多想,具体事宜要你来把握,务必拖住前几处关隘的人马,绕着他们缓缓推进。” 游观月重重点头:“观月明白,总之要让聂喆始终觉得大胜有望,只差一口气我方就要耗尽战力,与守关之敌两败俱伤了。” “不错。”慕清晏满意,然后他看向上官浩男,“浩男冒险与我走一趟罢。” 上官浩男声音洪亮,“少君放心。”随即又犹豫道,“我的确知道进入极乐宫的密道,然而那密道的入口在太清关以西啊,我们要先跟着大军推进去么。” 慕清晏道不必,然后指着地图道:“我有法子可以径直抵达这处,然后咱们绕过哨所与观烽台,从这里过去……” 宋郁之轻轻退后数步,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蔡昭也退后几步,轻声道:“三师兄终于明白了?” 宋郁之点头:“难怪他之前一直坚持要正面进攻四大总坛?难怪他要放出上官坛主已死的消息?原来都是为了今日的偷袭。” ——人是有惯性的,当慕清晏一直坚持正面进攻,并且大肆宣扬要堂堂正正击倒聂喆夺回教主之位,聂喆就会将注意力全放在前方。 宋郁之转头,“昭昭师妹,你是昨日才得知的,还是早就知道了。” 蔡昭苦笑:“我嘛,挺早就知道了。” “师妹怎么推算出来的?还是问了慕少君?” 蔡昭语塞,她总不能说自己其实根本没有推算,而是深知那货本性奇葩,就算装的一时沉稳正派,也熬不住一世沉稳正派。 以她对慕清晏的了解,知道他早早晚晚要出奇兵。正面推进虽然见效慢,但也能打到极乐宫,可若在那之前聂喆跑了或是自裁呢。 慕清晏是绝不肯给聂喆一个痛快的,他要捏住聂喆慢慢收拾…… 憋了半天,最后她回答道:“其实我是猜的。” 宋郁之受了慕清晏这些日子的阴阳怪气,再看师妹奇特的脸色,似乎猜到了什么,低声道:“你是不是一直知道慕少君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 “你们在说什么?”慕清晏忽然回头。 蔡昭满脸堆笑:“师兄终于明白了少君这些日子的良苦用心,我对师兄说一定要相信少君的为人与才干呢。” 宋郁之面无表情的看着蔡昭,蔡昭装没看见。
第74章 计划谋定, 慕清晏等人稍稍收拾后立刻启程,乔装成寻常教众逆总攻方向而行,在羊肠小道上赶了一个时辰左右的路,他们来到一座雅致的山间小院, 白石砌墙, 褐木为柱, 金稻铺就的屋檐下垂着几挂清脆的彩贝风铃。 宋郁之赞道:“好风雅的院落,屋主好品味。” 上官浩男犹豫道:“都是些木头稻草, 是不是简陋了些。” 慕清晏淡淡道:“这是我照着父亲留下的图纸造的。” 上官浩男立刻禁声,宋郁之转头。 蔡昭面无表情:“你们瞎吗, 这明明是打磨成粗白石模样的汉白玉,看起来像寻常柱子的紫心木,假装成稻草的金丝马鬃,还有那几串风铃闪闪发光,这么好看, 说不得里头坠了不少珠宝。” 慕清晏侧头轻笑一声, 显是默认了。 上官浩男立刻来了精神, 连声夸赞慕清晏的品味好的不得了,简直全身都是品味。 蔡昭撇撇嘴:“任谁有这么多钱, 都会很有品味。” ——前有拿神针卓婆婆的织品当常服穿的宋郁之, 后有拿珍宝假装破木头烂稻草的慕清晏, 最讨厌这些假低调的贵公子,就不能真诚直白的炫富吗! 宋郁之还在那里称赞:“大富隐隐, 小康裕裕,少君这座小院的确不凡。” 蔡昭有气无力:“三师兄真是磊落大度, 心无芥蒂, 有古君子之风。” 慕清晏心头微奇, 瞥了宋郁之一眼。 此地远离前方纷争,恭候多时的成伯早备好了饭菜热水与换洗衣物。 蔡昭稍事洗漱后,就跟着成伯一头扎进厨房,上官浩男昨夜分别安慰了三位爱妻(不是只用嘴说的安慰),清早起来又议事又赶路的早就累了,于是钻进床铺呼呼大睡。 慕清晏本想去厨房找蔡昭,路过宋郁之房间时,透过半开的门扉看见他正慢条斯理的擦拭着青虹白虹两把宝剑。其实青虹白虹也是天下闻名的利剑,然而外形不如艳阳刀那么耀目绚烂,是以没什么人当场认出。 他心念一动,足下转向。 “宋少侠临危不乱,气定神闲,好胆色啊。”慕清晏笑着敲门而入。 宋郁之抬了抬眼皮:“我现在姓代,少君慎言。” 慕清晏当作没听见,自顾坐到宋郁之对面,“宋少侠这趟格外稳重,如今每句话说来都语重心长,每桩事评来都义正辞严,昭昭这一路上对宋少侠是赞不绝口啊。” 宋郁之继续拭剑:“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师妹赞不绝口,那是因为她在心中也是如此思量的。这可能就是蔡平殊女侠常说的‘心性相投’罢。” 这话要是慕清晏之前听来,可能不过翻个白眼。 偏偏他昨夜与蔡昭深谈时听见过这话,而蔡平殊的原话是应在夫妻姻缘上的,此刻再听见这四字从宋郁之嘴里出来,慕清晏的脸色立刻变了。 “蔡女侠这话宋少侠是如何得知的?”他面色不动,按捺心中不快。 宋郁之坦然道:“蔡女侠当年劝阻师父娶师母时,用的就是这四个字。姨母得知后很是气愤,于是告诉了家母,家母又说给了我听。” 慕清晏心头一轻,微笑道:“令堂过世时,宋少侠才十岁左右罢,青莲夫人跟个稚龄幼子,倒是什么都敢说。” 他有意刺痛宋郁之,谁知宋郁之毫不介意,反而顺势说了下去,“我七岁离家拜入青阙宗,十岁丧母,母子缘分的确不深。不过九岁那年,母亲自知时日无多,就央求师父放我回家侍疾。那一年中,母亲与我说了许多许多。” 听宋郁之说起母子情深的往事,慕清晏面色泛青,他提早逝的尹青莲本是想触及对方痛处,谁知自己反被刺的血赤糊拉,心中隐隐作痛。 慕清晏起身而笑:“素莲夫人镇日诅咒蔡女侠怎么还不死,不曾想自己的亲姐死的比重伤的蔡女侠还早,这可真是天理昭彰了。” “这话我娘临终前也说过,可惜姨母自小受外祖父宠溺,母亲劝一回她好几日,之后就故态复萌了。”宋郁之将擦拭好的青虹剑侧臂一挥,试剑如含凌风,杀气四溢,然后他将之平放在案几上,反手抽出白虹剑开始擦拭。 他抬剑比看,双眸冷峻,直比秋泓般的剑脊面更亮。 慕清晏言语锋锐,字字如刃,专刺人伤痛之处,将结好了的痂皮血淋淋的揭开;宋郁之偏如一团老棉,无论如何都不为所动。 慕清晏本已想拂袖而去了,此刻反而再度坐下,缓缓道:“早就听闻令堂足智多谋,天下智谋十分,她独占七分。不知令堂临终前,对宋少侠有何教诲?” “母亲说,天下之事都逃不过一个字,势。”从慕清晏进门,宋郁之第一次抬起头,“顺势而为,事半功倍;若逆势而行,哪怕聂恒城那样显赫天下之人,都难免功败身死。” 慕清晏:“敢问宋少侠,何为‘势’。” 宋郁之道:“往远些说,就是日升月落,大河东流,山川巍巍。无论怎样耗尽心血,旭日总会如常落下,无论杜鹃啼血,月儿总会如期而至。” 慕清晏冷哼:“陈词滥调。” “年幼时,我也这么以为,直到这些日子,才慢慢领会母亲的意思。”宋郁之侧眼看向窗外,“那年,蔡女侠在太初观举办的六派弟子大比上一鸣惊人,夺得头筹,家母冷眼旁观后断定,哪怕无人从中作梗,周蔡两家的姻缘也成不了的。” 慕清晏嗤笑一声:“这话是对素莲夫人说的罢。”——这话明显是青莲夫人用来劝妹妹别一天到晚上蹿下跳的挑拨人家未婚夫妻了。 “看少君深知尹家家事了。”宋郁之笑笑,“不错,这正是母亲劝姨母的话。母亲说,蔡女侠这样心志高远之人,既见识过天高海阔,就不可能回内宅去受个心胸狭隘老妇人的气了。周庄主再温柔体贴也没用,除非闵老夫人早些过世……不过母亲看闵老夫人能活很久。” 慕清晏皮笑肉不笑,“祸害遗千年嘛。” “母亲也劝姨母对周庄主死了心,因为周老庄主明面看着对外祖父敬重有加,心中却有戒备,他早早为儿子定下亲事,就是防着外祖父安排尹氏女子去结亲。” “母亲还力劝外祖父不要针对蔡女侠。母亲说,蔡女侠热血单纯又天纵奇才,用好了就是一把利剑。是以之后数年中,无论蔡女侠如何飞扬跳脱自行其是,外祖父都默默隐忍,从不以长辈的身份弹压。果然,后来聂恒城倒行逆施,蔡女侠挺身而出,以决死之心除魔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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