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泽与许安归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郭睿明与盛明州皆是点头。 东陵帝目光落在公良毅的身上,温暖道:“京兆府有何事上奏?” 公良毅把揣在衣袖里的一沓纸拿了出来,双手呈给邹庆。邹庆上前把东西接过来,放在了东陵帝的案牍上。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公良毅呈上的那一沓厚厚的纸上。 东陵帝蹙眉,把公良毅呈上来的东西打开道:“什么事,你说。” 公良毅欠身:“回陛下,这是昨日京兆府登闻鼓呈上来的案子。说是……” 公良毅说道这里看了盛明州一眼,顿了顿,继续道:“北境军饷案中涉案的人员有向刑部交还之前贪墨的银两,共计一百八十万两。刑部明明说只要还了银子就是从轻处理,但不知道为何刑部并没有从轻处理。株连父系四族,那些登闻鼓的女子表示不服,这才告到了京兆府。” 东陵帝粗略翻了翻血书,然后又看了看后面的刑部收据等证据,公良毅做事一向谨慎,他若是能把案子递到御前,那必定是已经把相关证据查清楚了。 案子登记的日期是昨日,只是半天的功夫公良毅就搜集了这么多证据,恐怕这案子案情及其简单,一目了然,没什么可以议论定夺的地方。 东陵帝把手中的东西,递给邹庆。 邹庆及其有眼力的把那一沓东西接了过来,先给给了太子。 许安泽粗略地翻了一下,就知道这事没什么好议的。就把东西还给了邹庆,邹庆又把东西递给了许安归。 许安归看东西极快,三下两下就把手上一沓纸看完了。然后邹庆把这些东西递给郭睿明翻阅,最后才递给盛明州。 堂下一干人等全部都看完了,邹庆又把东西收好,放回东陵帝的案牍前。 东陵帝望向盛明州:“你还有什么需要替自己辩解的?” 盛明州二话不说,当即撩起衣袍跪下,一拜,道:“臣有罪。请陛下处罚。” “那一百八十万两银子真的是你拦截的?”东陵帝问。 盛明州抬头道:“回陛下,是。” “为何?”东陵帝又问。 盛明州低下头,只道:“这银子确实是微臣拿的,微臣认罪,请陛下惩处。” 盛明州只是重复说这银子是他拿的,但是不说拿那些银子做什么去了。在堂下的所有人,都眯着眼,心中有疑虑。 东陵帝见他这副模样,勃然大怒:“你!好大的胆子!” 盛明州只是把头低得更狠,却不辩解,一副任由处分的模样。 东陵帝蹙眉,看向堂下站着的太子、许安归与郭睿明道:“诸位觉得这事,应该怎么处置?” 太子低眸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盛明州,道:“盛大人本就是刑部尚书,对于东陵律法再熟悉不过了,盛大人自己说,这事若是依照东陵律法处置,应该如何?” 盛明州抬眸,道:“斩立决。” 太子眼眸微眯,见他一脸决绝的模样,就知道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回道:“陛下,臣以为,这事应当按照东陵律法行事。” 盛明州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就知道,在这种时候太子必定会撇清干系。 但东陵帝万万没想到太子居然会同意盛明州所言,而且毫不犹豫。难道太子早就做好了准备,在这一案中想要舍弃盛明州? 百思不得其解。 东陵帝没有立即说话,只是把目光移向许安归与郭睿明。 郭睿明抱拳,欠身道:“回陛下,这事……户部无权干涉。” 东陵帝又看向许安归,眸光闪动。 许安归望着东陵帝心下了然,道:“盛大人这些时日为了北境军饷案披星戴月,早出晚归。臣虽然不知道盛大人为何会拦截那一百八十万两银子,但臣认为,在这件事上,盛大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应下令当斩。而且……” 许安归看向盛明州,:“臣觉得盛大人还有话要为自己辩解。” 东陵帝目光又落在盛明州身上,道:“你不说银子的下落,可以说说别的。” 盛明州抬起头抱拳,道:“臣——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东陵,为了陛下。微臣身为刑部尚书,觉得北境军饷案不能随便姑息,若是每一个贪赃军饷之人只要交还了贪墨的银两就可以从轻处罚,那底下那些人做事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微臣这是在为陛下拔出北境‘腐肉’做身为刑部尚书该做的事情,哪怕这件事要微臣身首异处,微臣也无怨无悔!” 盛明州说道这里,看了一眼太子。 许安泽眼眸微眯不知道盛明州这个时候为什么要看他。 盛明州继续道:“有句话,微臣想要问一问陛下,在陛下实行新政之初,新政的第一条为何?” 东陵帝沉默不语,站在一边的许安泽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盛明州面向许安泽抱拳道:“正是。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北境军饷案牵扯的不是太子,而是太子的母后、赵皇后的母家,这事难道真的要按照东陵律法,给赵家也一并实施斩立决,连带诛族之责吗?” 许安泽不说话,东陵帝的目光变得阴沉。 站在一边的许安归双手拢在衣袖里,一脸淡然,却已经知道盛明州的退路是什么了。 盛明州见没人说话,继续道:“且不说赵皇后与陛下有发妻之情,与太子有母子之情,与天下臣民有国母之尊,但就这件事上,只放过赵家人,而惩处其他四家人的行为就足够让天下人所诟病。陛下圣泽四海,是要名垂千古,载入东陵史册,成为东陵历史上一位明君,怎么可以在这种事情上被天下人戳脊梁骨?!可这次彻查北境军饷贪墨一案,这北境五姓确实罪无可恕!臣,身为刑部尚书,日夜难安,想着怎么才能让陛下肃清北境官场,给北境官场以威慑,又能保全微臣与陛下、赵皇后、太子之间君臣之宜呢?” 盛明州说道这里,深深一拜:“微臣愚钝,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法子,只能拦截北境其他四姓上缴的银子,留给陛下一片清平盛世。这事之后,北境四家大势已去,无论是他们手中的产业,还是子嗣,全部都尽数剜去,北境官场只要陛下再派些清明之人,便再无后顾之忧。而世人也只会说这件事,是由微臣——盛明州一时贪念,贪墨了那一百八十万两银子,导致这件悲剧的发生。届时,微臣将尽数背着这个骂名,名垂青史,受万人唾骂。而陛下,既可以顾全与皇后娘娘之间的夫妻之情,也可以顾全与太子之间父子之情,赵家便可以在这件事中得到宽恕。毕竟,赵家确实如数奉还了贪墨的银子,理应从轻处理!” 东陵帝面无表情地望着跪在地上的盛明州,久久不语。 许安归垂下眼眸,感慨盛明州这一招走得实在是高明。
第265章 抉择 ◇ ◎皇位与太子妃,您选哪个?◎ 以维护东陵帝清誉的名义, 拿走了一百八十万两银子,不仅赎回了自己的儿子,还自己主动认罪, 甘愿背上千古骂名。 这种魄力与揣摩上位心思,确实无人能及。 难怪盛明州这些年可以在太子那里获宠提拔的那么快。 有这等心思的之人, 在这等大劣势之下还能巧言善辩, 以护君清誉之大义,保自己、保整个盛家性命。不得不说这人实数奸滑, 奸滑得让东陵帝没有任何处死他的理由。 毕竟堂下站的还有邹庆,还有户部尚书郭睿明,有太子许安泽,还有他许安归,这些人严格意义上来说都是东陵帝的臣子。 若一个臣子这么处处为君上着想,却还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势必要寒了所有臣子的心。 许安归抬眸看了一眼东陵帝, 眼眸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所有人都沉默着, 细细地想着眼前这件事。 太子眼眸中明显是有痛心之色,毕竟盛明州这次是在劫难逃, 盛明州离开刑部尚书的位置,许多事情,就不在他的操控之中了。 郭睿明眯着眼,看着盛明州的俯身的背影, 一脸淡然。 许安归眼中亦有怜惜之色, 若是盛明州不是这么急功近利,走了捷径, 而是一步一步, 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走踏实了, 他或许会成为整个东陵第二位尚书令,有宰辅的实权。 东陵帝眼中所表达出来的情绪五味杂陈,更多的也是扼腕叹息。 终于,东陵帝道:“这就是你的理由?” 盛明州一拜:“是。在微臣眼里,北境五姓所做之事法度不容,但太子殿下与微臣有提携之恩,陛下与微臣有君臣之义。微臣甘愿以是身殉法,维护东陵法度之威严!” 这话说的何其悲壮,又何其漂亮! 这样一个人,不能留下来,实数东陵之大遗憾。 又是一阵沉默,东陵帝才缓缓开口道:“这件事,盛尚书思虑极是!是孤没有顾全大局,没有想到这么多。孤与皇后有夫妻情谊,与太子有父子之情,只想着要对赵家网开一面,却没有想过这网开一面的后果是什么。北境军饷贪墨一案揭示了北境官场腐败,这是一块毒瘤,若放任不管,后患无穷。确实不能让世族因为交还了银两,就从轻处理。要杀,就杀干净!” 所有的人都默默地听着,不言语。 东陵帝道:“这事,盛明州是从大局考虑,顾大局保皇家颜面,拦截那一百八十两银子,情有可原。但你终究是也犯了贪赃枉法之罪,孤,不得不追究。” 盛明州抬眸,行三拜九叩之大礼,然后俯下身子道:“微臣全凭陛下惩处,绝无半句怨言。” 东陵帝道:“目前北境军饷案正在行刑阶段,不易换人。这事还是由你主理,孤给你五日,把这事处理干净利索。五日之后,朝廷会对外公开你私自拦截北境四姓交上来的银子,以贪墨之罪处你抄家,向西流徙两千里。你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可以一并交代了。” 盛明州直起身一拜:“微臣,谢陛下隆恩。只是有一事,请陛下应允。” 东陵帝沉声道:“你说。” 盛明州道:“微臣犬子盛泉,仗着微臣的官位,在外做事嚣张跋扈。微臣想着,若是可以,微臣想让犬子入宫,当一个内官,做苦工也罢,伺候贵人们也罢,权当赎罪。” 东陵帝很是震惊,盛明州居然甘愿把自己的儿子送进宫里净身,当一个阉人? 盛明州声音已经哽咽:“还望陛下成全。” 许安归微微后仰,脸色阴沉。 东陵帝有这样一个忠臣在侧,临行前这一点点小小的要求难道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 “好。”东陵帝应允,“秋薄。” 秋薄从外面进来,欠身道:“臣在。” “你去盛府,亲自把盛泉带进宫来,交给邹庆调.教。”东陵帝看了一眼邹庆。 秋薄回道:“是,臣,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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