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战况焦灼,押运物资要日夜兼程地赶路,带着这些苦出身的人去南境,他们便不会叫苦喊累。许安归来选人的时候没有选他们,他们自然心中遗憾,若是到时候物资运到岩州城,陛下下旨让这三千人留在岩州城一同抗敌,那便是他们扬名立万的机会。 秋薄列了一众名单,递给邹庆,请他转交给东陵帝过目,自己便马不停蹄地向着陈府奔去。 陈礼纪早就吩咐了门房,秋薄来了立即带到书房来。门房看见秋薄策马而来,向他行了礼便带秋薄去了陈礼纪的书房。 进门陈礼纪就摆手,让他不要客气,从桌上拿起一本册子,道:“你要从金吾卫里抽两千人走,这事御林军没跟你闹?” “朝廷里面的事情,哪有这么简单。他们闹也无用。”秋薄接过名册,继续道,“陛下说是让我去押送物资,其实就是去岩州督军。岩州一日不胜,陛下不会让这三千人回来。他们都是吃惯了白米的人,你让他们去军营吃馒头,他们可不愿意。我只是说有可能留在岩州城守城,那些人便打了退堂鼓,不提也罢。陈将军可选好人了?” “嗯,按照你的要求,选了都是些苦出身,能吃苦的。”陈礼纪有些感慨,道,“陛下还是不放心安王殿下啊……” 秋薄看着名册,回道:“安王殿下手握重兵,这次两个月的物资,十天就耗了一半,陛下嘴上不说,心里是有疑问的。不管安王殿下有没有私藏,就安王殿下现在的军功与在军中的威望,任何一个君王都会顾忌。眼下岩州城不能失守,陛下只能顺着清王殿下的意思,出此下策。” “我着实觉得陛下多心了。”陈礼纪站起身,一脸忧愁。 以前他不觉得,今日听了秋薄的话,才觉得心寒。 当初陛下继位,朝堂之上微辞颇多。坊间流传宁王殿下的腿,就是陛下为了夺太子之位故意为之。 后来先帝薨逝,陛下继位,无法收复那些跟着先帝打天下的军门,只能制造了朝东门事件,把军门统帅全部诛杀。 北寰将军上书明言东陵虽然立国,可民不聊生,不能再继续用兵。这才有了东陵八年的休养生息,有了许安归八年戍边。 八年的时间,新将们无仗可打,无法成长。当年跟着先帝一起打天下的士兵们再也没有之前一往无前的强横之势。 乌族南下势如破竹,许安归临危受命,带走了许都里许多武将,其目的不言而喻。他就是要在这场仗里培养起几个能堪大任的将军。 许安归这般为了国家,为了黎民百姓,却还是犯了东陵帝的忌讳,功高震主。 可许安归能怎么办呢?难不成要眼睁睁地看着乌族进犯,无动于衷?难不成为了避嫌而至先帝的基业而不顾? 当年朝东门的那把火没有烧到陈家,不代表一辈子都烧不过来。 陈平陈松被许安归带走,这本是好事,陈礼纪高兴至极。可等他们去了,陈礼纪眼看着朝堂之上东陵帝脸色越来越阴沉,又觉得后悔。当年北寰将军府是何等风光,还不是在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现在许安归与他两个儿子在前线生死未卜,后方东陵帝又疑神疑鬼,以押运货物的名义让秋薄监军。 这主意,是许安桐提的。 这人不显山不漏水,眼看就要成了朝堂之上最炙手可热的皇子,即便是陈礼纪也要暗暗地替一直在前线征战的许安归打抱不平。 * 秋薄点了三千精锐去南境军押运物资的消息下了早朝就传到了宁王府。 许景挚虽然不上朝,朝堂上的消息,他一直都知道。许景挚看着早朝时候的记录,止不住地冷哼。 “主子,”江湖在边上道,“黑市来的消息,寒掌事似乎是已经查到那块锦布的由来了。” 许景挚一点都不怀疑寒期起的查案能力,他查出来那块破布由来是必然。现在许景挚看着早朝记录,担心的是许安桐。 这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夺嫡的心思?不动声色地就帮东陵帝坚决了一大难题。 秋薄那人虽然是许安归与季凉的师兄,可他到底与许安归之间有一层嫌隙,派他去监军,若许安归有什么闪失,秋薄就可以顶替许安归继续主持战局。若许安归没闪失,活着回来,秋薄也能因为押运物资这事,分了许安归的军功。 许景挚一直觉得,东陵帝知道秋薄与北寰府的关系。东陵帝知道,那许安桐又是从何得知秋薄与北寰府的关系呢? 以前当真是小瞧了许安桐,这人外放这些年,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许景挚闭眼靠在太师椅上,思绪翻涌。 年少时候的许多有关于许安归许安桐的往事浮上心头,让他不由得唏嘘世事无常,帝王家最是情薄寡恩…… 忽然他思绪一顿,立即坐起身,睁开眼睛,眸中精光乍现。 * 朝廷决定让秋薄带着三千精锐去南境押送物资的消息是过了一天才传到岩州城的。这两日整顿军务,许安归日日都要去城头与防御壁上走一圈。 季凉坐在帐中仔细地看着早朝的记录,脑子滚动得特别快。 许安归从城墙上下来,早就大汗淋漓。镇东递过去一碗绿豆汤,给许安归解暑热。 自从那日季凉帮许安归剪了短发,储备军营里许多将士都学着许安归的模样,把盘在头上的长发给剪了,更有甚者直接剃了个秃子。一时间军营里到处都是剪头发的声音。也不怪士兵们效仿,头发短,散热快,热急了捞一瓢凉水从头上浇下,瞬间清爽很多,头发还干得快。 许安归在军营里可谓是全民偶像,能拉得开百斤的开山弓,负重几十斤上操跑圈,马术了得,刀枪棍棒样样精通,模样还长得宛若天人一般。剃了短发,英气飒爽,整个人都变得刚硬了。有这么一个偶像在前,这些新兵自然是纷纷效仿。 许安归撩起帘子,一股凉气袭来,季凉的帐篷里一直都有冰盆,盛夏时节格外舒服。不仅许安归喜欢来,百晓无事也在季凉的帐篷里坐着,方便两人探讨后面战局。 “殿下。”百晓看见许安归进来,立即从盘腿便成了正跪,抱拳一礼。 许安归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礼。 百晓是个有眼力的人,他自觉地站起身来,道:“我与公子说完话了,先行告退。” 许安归看着百晓退出去,自己先去了净房,把身上的汗擦干净,换了一身衣裳,才坐在季凉身边:“看什么呢?” 季凉低着头道:“今天早朝的消息。南方水患,南境军全在河堤上,没人押运物资。你兄长建议陛下让秋薄点三千精锐,押送物资。” “好事。”许安归伸手把季凉手中的信封接过来,“师兄要来,这不是如虎添翼?他跟你父亲、兄长上过战场,有帅兵之资,在御前真真是屈才了。” 季凉抬眸望着许安归:“你不怕师兄来分你军功?” 许安归轻笑:“现在岩州城里的所有人将士只要打赢了这场仗,都是有军功的,哪能是我一个人的?” “你是这般想的,陛下却不是。”季凉望着许安归,“你与许安桐怎么了?” 季凉问到许安桐,许安归胸臆里只有悲痛,他收敛了笑容,缓缓道:“兄长为了解家与惠妃,也要与我争一争。养恩难负,他……也是情非得已。” 季凉点点头,沉默许久之后,又问:“要我布局,绝杀他吗?” 许安归听到这句话,猛地抬头去看季凉,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很明显,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是认真的。 “为什么?”许安归下意识地问出这句话,可答案早就在他心里。 季凉毫不犹豫地把他心里的那个答案说出来:“因为眼下这个局面,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 许安归忽然觉得胸臆里有一股恶气汹涌而上,直冲嗓子眼,他忍不住俯身咳得厉害。一想到他与许安桐剑指对方的画面,心里就有一把剪刀在拼命的搅动,让他胸口疼得全身都在抽搐。 “他手上虽然没有兵权,可他聪明不在你之下。许都街道刺杀之事或许是解和一手主导的,但是自那之后,许安桐手中握有刑部、工部以及东陵帝的心思,是不争的事实。”季凉轻声道,“朝堂上,陛下对你使用物资无度表示不满,许安桐就能洞察陛下对你的不信任,立即给了陛下一个解决办法,让师兄来监军。从你回来开始,你拥兵自重,豢养亲兵,意图谋反的流言蜚语就没有停歇过。即便是再无城府的帝王,也不会在这些流言蜚语里无动于衷。” 许安归停了咳,蹙眉抬眸。 “许安桐现在走的每一步,都在逼你造反。”季凉低声道,“只要陛下对你起了疑心,就会毫无底线的试探你。任你再怎么心胸宽阔,也无法独善其身。岩州城这场战,你输了自然有军规处置。你赢了功高震主,陛下会明升暗降,除去你的兵权,由师兄代替你暂管三军。陛下派师兄来,分你军功是小,要分你兵权才是重点。你若没了兵权,那便是失了帝心,陛下不会为你的任何言行保驾护航,他再想动你,易如反掌。你若想不到这点,那便是任人鱼肉。你若是想到这点,那便会为了自保而不得不起兵。只要你有了起兵的心思,许安桐就能让陛下发布勤王檄文。道义全在许安桐的手中,这一仗,是输是赢,你回许都都凶险万分……” “太子不会让兄长一家独大的。”许安归这话说得心虚。 季凉从手边抽出寒期起写给她的私信,递给许安归:“许安桐这事要成,就没许安泽什么事。他根本就没打算放过许安泽。甚至会先我们动手,除去许安泽。” 许安归看见信封上有寒期起的私印,顿时心生不好的预感,他接过来,打开,看下去瞳孔瞬间缩小。 许安归看向季凉:“当真?!” 季凉闭上眼睛点点头:“寒期起查的,应该不会错。” 这事若是真的……那…… 消息重新组合,许安归就已经知道许安桐的用意,他根本不相信许安桐会如此心狠手辣,曾经那个爱护他的兄长,居然会对他下手毫不留情。 “你觉得兄长会在哪里对太子下杀手。”许安归问道。 季凉反问道:“你想帮许安泽,让他在许都牵制许安桐?” “若寒期起查的消息属实,这一局,太子翻不了身。”许安归微微颔首,“我……” 许安归下不了决心,许安桐是他的亲哥哥,他没办法对自己的亲哥哥下杀手。哪怕许安桐已经亮出了獠牙,他也不敢走到场上去与他一较高下。 他不是害怕与许安桐一较高下,是他根本就不想这么做。 季凉望着许安归,他闭着眼睛,双手握成拳头,指节发白,薄唇抿在一起,下颚线条紧绷。他下不了这个决心,那便是她帮他下决心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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