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陈平与陈松都负了伤,陈平右肩有骨裂,好在他是用巧劲,避开力量,保住了右臂。陈松左肩里嵌了一个箭头,月卿要回营才把箭头取下来。 潜风守城,许安归带着陈平与陈松回了军营。他让镇东镇西立即去召集所有的新兵来大校场集合开会。 寅时不到,大校场上集合了几万新兵。 天边只是起了鱼肚白,校场上火光冲天。 许安归站在台子上,睨着台子下的这些新兵。昏黄的火光照在许安归脸上,血迹已经擦干,可身上的还在,在他身后站着的是吊着手臂的陈平以及军师百晓。那些后撤逃跑的新兵身上都捆了绳子,跪在台子上。 在台子最左边的柱子上捆着一个断臂的人,那人奄奄一息,垂着头。 许安归扫了一圈,台下的士兵,把手按在腰间的月芒剑上,冷声道:“国难当前,匹夫有责。各位既然投身军营,穿上这身铠甲,就知道这身铠甲是自己的寿衣!” 许安归缓缓踱步到左侧,目光凌冽:“既然早就下了战死沙场的决心,为何生出逃跑的心思?!” 许安归回身,一脚踹在断臂人的身上,这一脚踹在了他的断骨之上,他疼得大喊一声。 “陈平你来说!东陵军法对于逃兵,是如何处置的?!”许安归侧目看向副帅陈平。 陈平吊着膀子上前一步,朗声回道:“立斩!” 这话刚一出口,“仓啷”一声月芒剑出鞘,一抹月光闪过那人脖颈,那人还来不及叫出声,头颅就“咚”的一声滚落在地! 台下的新兵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台上的被怂恿的逃兵已经见许安归二话不说就斩了两人,顿时心生畏惧,纷纷悔恨自己为什么要听信谗言。 许安归回身看向跪在台上的逃兵,那些逃兵仿佛看见了阎王收命一般,纷纷向后退去,可他们身后站着的士兵不让他们继续往后退,把他们全部按在了台子上。 “殿下饶命!” “殿下饶命啊,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殿下!” 台上的逃兵看着许安归一步一步地朝他们走来,仿佛窥见了地狱之门缓缓向他们敞开。 “殿下!真的不敢了!” 这些人哭喊着,全都是受训一年左右的新兵,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战场无情,不知道什么叫做尔虞我诈,更不知道什么叫做军令如山。 林严城在岩州城的时候不知道埋了多少细作,他一跑,城内的细作没有领头的,自然是六神无主。 许安归走到台子中央停了下来,转身面向这些新兵,道:“今日之事,我不会大开杀戒,可你们每个人回去之后都要反思今日之事。我要你们想清楚,你们到底为何而战,为什么而战!” 许安归回身看向身后的逃兵:“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人领二十军棍,以儆效尤!” 逃兵见许安归网开一面,纷纷磕头谢恩。 许安归望着所有的人,阴恻恻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若军营里在迎战的时候出现逃兵,无论在哪里,所有主帅都有斩立决的权力!先斩后奏!听明白了吗?” “是!” 几万人一起回答,决心震天! 许安归没有过多的训话,只是连斩两人震慑军心。他的手下从未出现过逃兵,怂恿新兵逃跑的人该斩,而带头逃跑的人,也不能留! 陈平回账休息,他的手臂最少要养三个月。 陈松则是在季凉的帐篷里,月卿手上拿着小刀,干净利索地把他肩膀里的箭头给挑了出来。 “月姑娘,”陈松蹙眉看着自己左肩的伤,“我大哥的肩膀不会废了吧?” 月卿没看他,认真地帮他上药,回道:“没事,细细养着,三个月就能好。” “真的吗?月姑娘,你别骗我?”陈松不信,“都砍的看到骨头了,养三个月就能好?” 月卿把他的肩膀包好,许安归正好撩帘进来,月卿扬了扬下巴:“你问问安王殿下,骨裂是不是三个月就好了。” 陈松本来就因为自己丢了林严城而自责,看见许安归就跟老鼠见了猫一般,哪还敢问许安归问题。他见许安归进来,连忙拉起衣服,从席子上站了起来,欠身行礼:“安、安王殿下。” 许安归看着他,许久才道:“今天表现不错。不像是第一次上战场的人。” 陈松听见许安归表扬他,立即蹬鼻子上脸,笑开了花:“那是,秋兄指导的剑术,天下无敌!” 许安归军服上的血迹还在,不笑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都很肃穆。陈松笑了笑,发觉没人跟着他一起笑,便也不敢再笑,低声道:“我……去看看我哥……”退了出去。 许安归看向月卿:“这段时间辛苦了,增加了这么多伤员。” 月卿收拾好东西:“医者仁心,应该的。”说完也出了帐篷。 许安归解开软甲,褪下上衣,季凉才看见他身上青了几处,手掌下面有擦伤,忙问道:“怎么回事?” 许安归摆摆手:“没受伤,身上这些是撞的。手上是攀岩的时候磨的。” “攀岩?”季凉一头雾水,但能猜到不是什么好事,连忙拿来药酒帮他把手上的伤口消毒上药,打上绷带。她心疼地望着许安归,他在北境驻守八年,吃过太多的苦。只要边关战事不断,戍守边关的将士就没有不吃苦的时候。 “我让枭雨准备了热水,你去洗一洗罢?洗完了,我用药酒帮你揉一揉这些青的地方。”季凉坐直了身子,握着许安归的手。 许安归点点头,从席子上站起来,苦笑道:“陵中战场还真是比北境舒服点,每次从战场下来还有水,能把身上洗干净。” 听了这话,季凉更心疼眼前这个人了。 许安归洗下一身血水,披了一件干净的外衣,从净房里出来,懒懒地爬上季凉的床榻,趴下,嘴里喃喃道:“好热。” 季凉拿起手边的折扇,递给他让他自己先扇着。自己打开药酒,把手搓热,轻轻地揉搓着他身上乌青的地方。许安归的脊背肌肉紧实,遍布旧伤,季凉揉的时候只觉得是在揉石头,根本揉不动。 许安归听见她给他揉背累得气喘吁吁,便翻过身来,顺势把季凉带到自己的怀里:“不用揉了,我没那么精贵,过两天自己就好了。来补觉,我好困。” 许安归把她搂在怀里,手上拿着扇子,一下一下帮季凉扇着风。 季凉道:“你直接就把那人给斩了,不问问情况吗?” 许安归闭着眼睛,手上的折扇一扇,他的碎发就动一下。他听着季凉说话,回道:“有什么好问的,军营里饭食每天有月卿去检查,城门有藏息阁与黑市的人看着,物资库有戍南戍北轮流值守。林严城留下的细作,只能怂恿新兵逃跑。今夜我连斩两人,告诉所有人谁再当逃兵,杀无赦。那些细作便也无计可施。这次主帅都是我从许都里带出来,有家世的,他们不敢也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跟乌族合谋。还有什么好问的?” “我听说那人逃跑的方向是城里?”季凉双手撑着爬起来,看着许安归。 许安归睁开眼睛,想了想,问道:“什么意思?” 季凉往上爬了爬,伏在许安归肩头:“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人若是林严城的细作,即便是逃跑也应该是往城外跑,投靠乌族啊?他为什么跳城墙,是往岩州城里跑呢?” 今夜事情发生的突然,许安归还没有想到这里,手上的扇子都停了,道:“你的意思是那人不是林严城的细作?” 季凉翻过身,枕在许安归的胳膊上,看着帐篷顶,道:“不像。可我也不知道那人怂恿新兵逃跑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就别想了。”许安归翻过身,抱住季凉,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不是所有人都是有目的做事情的……睡吧。我们顾好眼前的事情,皇叔还在许都呢,他不是省油的灯,那些人想绕过他的眼睛来操控岩州的战况,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们不在许都,消息得到有滞后,即便是想做什么,也是鞭长莫及。” “嗯……”季凉觉得也是,岩州与许都隔了五百里,即便是藏息阁事无巨细的把事情送到岩州来,她想出办法,回消息也已经过了一天了。 战场都瞬息万变,更何况是政局?这时候就只能相信许景挚了。 “对了。许都的消息,”季凉翻了个身,面对面看着许安归,“你兄长的婚事定在六月。” 许安归没有睁眼嗯了一声。 “我们要送贺礼吗?”季凉问道。 许安归把她头按在自己怀里,闷声道:“赵惠会看着办的。整个安王府都交给她了,她省得的。睡觉,别说话了。左侧防御壁夺回来三道闸口,右侧防御壁只夺回来五道,乌族很快就会卷土而来,我能休息的时间不多。一旦开战,我又要耗在城门上。师兄去南境押送物资,眼下人都还没到南境,我们又丢了那么多防御区域,下次守城是我们最难的时候……让我多睡会。” 季凉抱住许安归的腰身,轻轻嗯了一声。 最近,许安归连调戏她的心情都没有了,一逮住机会不是吃肉就是补觉。成日跟她待在一起,连营帐都不出,外面风言风语他也不管。 她知道他的意思,这次许安桐下了杀招,他便要学会自断臂膀。留下一个军营宠信男宠的浪名,即便是凯旋而归,东陵帝也有借口抹了他的军功。只要他没军功,许安桐就没什么可以发难的借口。 可是季凉心疼许安归啊,他每次从战场上回来,一身血水不说,身上总有地方受伤,大伤小伤不断,药不离口。摸着他身上的伤,她心都碎成了一片。 他用生命守护的东陵,却换不来应有的荣誉。 太难了,许安归这个皇子当得真的太难了。功高了震主,没功被太子欺压。为帝国出生入死,到头来却要被自己的亲哥哥算计。 一贯风轻云淡的他,眉宇也渐渐蹙在了一起。 季凉摸着他的眉宇睡去,有什么办法可以抚平这一切呢? * 这次偷袭是林严城与步和带着一千乌族将士一路抹黑绕到防御壁下,小心翼翼利用绳索攀岩而上。凌乐与许安归及时杀到,放下闸门隔断了他们的进攻。 夺得防御之后,步和放出鹰隼,向大营通风报信。 大狼主看见步和的鹰隼徘徊在大营上空,立即一声令下,发兵岩州城! * 快到午膳时间,季凉先醒了,她让人摆了饭,许安归才缓缓转醒。 “什么时辰了?”许安归问道。 “巳时刚过,马上就午正了。”季凉道,“起来用膳吧,乌族若是带着辎重行军,三四个时辰就能兵临城下。” 许安归立即坐起来,二话不说就拿起碗筷扒着饭。 果然没吃两口,镇东在帐外通报:“殿下,瞭望台发现敌军,距离岩州城只有十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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