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肃压的气氛让仲九脊背生寒,他有一种感觉,大人自那五公主生辰夜之后,似乎变得更加的阴翳压抑,那张时常挂着无害笑容的清隽面容之下,是直透人骨髓的狠戾残忍。 谢鹜行说完留下面色铁青的陈苍在原地,掀袍上了马车,吩咐仲九驾马。 陈苍眼角抽搐,杀意在眼中升起,他好不容易坐到掌印的位置,难道真的要将赌注压在三皇子身上,如今太子信任他,只要三皇子倒了,他就可以高枕无忧。 至于谢鹜行,他忠心于三皇子,就是个祸患,留不得了。 * 雾玥得知萧衍要亲自带兵去捉拿此前刺杀的余孽,虽然对于月夷使臣一事心有芥蒂,但再怎么说他也是她的皇兄,想了想还是特意赶在萧衍动身前去了趟东宫。 顾意菀出来迎的雾玥,柔颦的眉眼间带着细细的忧色。 雾玥知道她一定是因为担心皇兄,出声安慰说:“皇嫂别担心,皇兄一定会顺利将人捉拿回来。” 顾意菀勉强舒展眉心,朝雾玥笑笑,“你说的是。” 顾意菀带着雾玥去见萧衍,因为后日就要动身,萧衍事多也忙,得知雾玥过来,才抽出一分时间见她。 “皇兄此去一定要小心。”雾玥郑重其事的叮嘱。 萧衍宽心一笑,“还知道关心皇兄,皇兄没白疼你。” 等除了萧珏这个心腹大患,他便没了后顾之忧。 萧衍再次看向雾月,心思微动,等将来他顺利登基……如此乖巧的小姑娘他自然可以好好疼惜。 内侍在屋外求见。 雾玥见状便起身告辞。 内侍待雾玥跨出门槛,匆匆进去弯腰附在萧衍耳边说:“陈苍派人传话说有要事要禀,烦请殿下今夜前去相见。” 萧衍微微蹙拢眉心,“知道了。” * 西厂。 仲九匆匆穿过中庭,走到内堂。 “大人。” 他又上前几步,声音压低,“陈苍果真约殿下密见。” 若是陈苍揭发大人与三殿下的事,那么事情就麻烦了。 谢鹜行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软刃,抬眸道:“今日四殿下可是去了狩猎城郊?” 仲九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起四殿下,不等他再问,谢鹜行吩咐道:“等到申时,你传我令,命吴勇带人去追赶我。至于你,去东厂告诉司徒慎,太子危。” 仲九眸色肃凝,一股骇然涌上心头,在谢鹜行的注视下颔首,“是。” 郊外猎场,萧珏手执弯弓,朝着林间的鹿拉弓射去,一箭命中,鹿也应声倒地。 “殿下好箭法。”身旁的随侍的护卫夸赞道。 萧珏哼笑,“少拍马屁,去捡回来。” 侍卫刚离去,一个肩挑着柴禾,佝偻着身形的男人从后面撞上萧珏。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 “对不住对不住,小人该死,小人该死。”男人连连低头,诚惶诚恐地求饶。 萧珏也懒得计较,一挥手让他离开。 待人走远,他才发觉不对,自己腰间的佩刀尽然不见了!萧珏脸色一变,“不知死活的小毛贼,敢偷到本皇子头上,给我追。” 萧珏带着护卫一路出林子,来到城郊一处僻静的戏楼,“你去后面守着,别让他跑了。” 萧珏说罢走上楼,寻了一圈却发现空荡荡不见有踪迹,心中生疑,他分明看到进来,难道那么快就逃了。 萧珏狐疑走下楼,而刚巧赶到的陈苍正往楼梯上来,四目相对,两人显然都没有想到会在此相遇。 陈苍心头顿生悚然,四皇子怎么会在此地,莫非是知道了他与太子暗中有联络,否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萧珏挑眉,眼里神色凌厉。 陈苍头上冷汗直流,“属下。” 才吐出两个字,萧珏却将目光跃过他,看着同样跨进楼中的萧衍,似笑非笑道:“皇兄。” 天色越发昏暗,逼仄木梯上,三人神色各异,萧衍淡笑道:“四弟也在此。” 远处,掩身斑驳树影后的谢鹜行无声而笑,似看戏般瞧着楼内的情形,手中把玩着的正是萧珏那把佩刀,淬着寒光的刀刃印出他眼底的杀意。 手腕一翻,刀刃飞射而出。 “皇兄与陈苍来此,怕是有什么。” 萧珏话音戛然断在喉咙口,瞳孔急剧缩紧,陈苍更是直接煞白了脸,太子就这么倒在两人面前,淌血的短刃从他心口贯穿。 萧珏看着那把刀柄,正是他的佩刀,他猛地后退一步,惊惧看向楼外已经彻底黑透的天。 一批黑衣人从林间冲出,与守在外面萧衍带来的护卫打斗在了一起,陷阱,是陷阱!谁要陷害他。 萧珏无暇多想,一把拔出萧衍身上自己的佩刀,朝面无血色的陈苍喝道:“还不走!” 萧珏冲到窗台边,一跃而出。 陈苍满目骇色,看着已经断气的萧衍呼吸粗嘎,太子死了太子死了,而他在此次必然脱不了干系,外头的黑衣人一定是三皇子派来的。 四皇子不可能再管他,现在他只能靠三皇子。 陈苍紧握住的手中的长剑,与萧衍的护卫厮杀在一起,杀了太子的人,他还能向三皇子表忠心,求三皇子留他一命。 手中长剑直直刺进太子护卫的胸膛,对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你。” 陈苍一把抽出剑,喷出的热血撒了他满脸,就听身后传来谢鹜行的声音,“掌印果然没有令殿下失望。” 陈苍转过身,面露喜色,张开口还来不及发出声音,一柄长剑就从胸膛贯穿,犹如他刚才刺入那个护卫一样。 谢鹜行握着剑,一点点将剑身没入他身体,“可是殿下要你死。” 谢鹜行靠到他耳边,再次轻笑着开口:“你不死,我怎么做掌印。” 陈苍睁圆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呜呜嘶哑的声音,如同不甘,直到声音越来越轻,身体缓缓倒下。 * 深夜,雾玥沐浴完趴在床榻上,手里拿着那只雕鹤左右摆弄,爱不释手的样子让兰嬷嬷忍俊不禁,打趣道:“公主倒是喜欢这玩意。” 雾玥两条翘起的小腿定住晃动,“一般般吧。” 故作不在意的模样让兰嬷嬷更觉好笑,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春桃失了方寸的声音,“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怎么了?”兰嬷嬷皱眉看着满脸惊骇的春桃,声音斥责。 “出大事了。”春桃瞳孔紧缩,手脚冰凉,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太子遇刺,身亡。” “咚。” 雾玥手里的雕鹤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目光僵怔,脑中一片空白。 * 金銮殿上,弥漫着一片沉谧肃压,众官员跪了一地,各个低垂着头面色惊骇鸦雀无声,气氛压抑至极。 元武帝目眦欲裂,眼皮爬满血丝,胸口剧烈起伏,死死压抑后仍然没有控制住,暴起一把掀了桌上的东西。 卷轴折子被掀飞,砸到殿中央,落在谢鹜行脚边,他维持着低头叩首的姿势,纹丝不动。 元武帝暴戾怒吼道:“谁来告诉朕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鹜行面色肃然,回话道:“微臣原是有事向太子禀报,去到东宫才得知太子已经离开,而掌印也行迹蹊跷,当即便命人去追,碍于微臣能调动的人马太少,思来想去,才又传告了东厂。” 同样跪在殿中的司徒慎抬首,同样凝冷着神色,“臣接到消息,带着人马赶到城郊时,殿下已经遇刺身亡,陈苍也断了气,周围还有打斗的痕迹,死去的那些刺客身上,有和当初围场刺客相同的记号。” 站在一旁的萧珏闻言立刻开口,“一定那帮逆贼。” 那帮刺客与他无关,是有人陷害他,还好他离开的及时,可陈苍是他抬上西厂掌印位置的,现在却和太子死在一起,这让人如何不猜忌。 元武帝怒目而视,眼里的凌寒让萧珏一惊,死死握着拳,让自己冷静。 “查!給朕查清楚,那帮逆贼一个也不能放过!”元武帝拍案而起,因为气急攻心,整个人踉跄着晃了晃,撑着桌案才勉强站稳。 “皇上!” “父皇!” 众人大惊,高全照立刻扶住元武帝,“皇上气不得,气不得啊。” 元武帝粗沉喘着气,高全照连忙从袖中摸出玄清道人炼制的丹药,“皇上,快服下。” 萧沛若有所思的看了谢鹜行一眼,上前拱手,忧心忡忡的道:“父皇保重身体,儿臣一定会捉拿到杀害皇兄的乱党。” 元武帝咽下丹药,缓了许久粗乱的呼吸才压平些许,眉眼间沉着痛色道:“朕命你协三司并查。” 萧珏脸色难看至极,父皇让萧沛查,就是已经对他存了疑心,而萧沛又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是不是他陷害的他! * 萧沛奉命连夜彻查,东西两厂,所有牵涉案子的人都要被逐一问话。 谢鹜行自然也要被问话,萧沛屏退一干人等,走上前凌厉逼视着谢鹜行,“谁让你自作主张。” 他要将萧衍萧珏一并铲除,如今他坏了他的事。 “殿下恕罪。”谢鹜行不卑不亢的回话,“属下早前便留心到陈苍多此密见太子而不报,但因为都没有危及到殿下,所以只是让人盯着,此次殿下让其取太子性命,他却再次密见太子,可见是已经有不臣之心,若是他向太子揭发,届时殿下就是自投罗网。” 萧沛眯起眼眸,半晌又恢复了一派清正姿态,退开两步说,“如今西厂掌印之位悬空,把刺客抓回来,别让人捷足先登。” “是,属下决不辜负殿下所托。”谢鹜行恭敬欠身,漆黑的眼里流淌笑意。 * 太子薨逝,天下共哀,文武百官,后宫妃嫔皆摘冠素服一月。 法华寺的圣僧昼夜不停在太子灵前诵经念佛,哭天喊地的声音没有一刻停歇,悲戚哀痛的让人喘不过气,雾玥同样穿着素服跪在灵前,饱含泪水的双眸无神涣散。 她难以接受皇兄就这么死了,虽然他对自己的好存了利用,可那也是好,他也是她的兄长。 心口抽紧,泪水连接的淌落,落在红肿脆弱的肌肤上又疼又涩,也比不过心里的悲戚。 从白天到晚上,兰嬷嬷担心雾玥身体受不住,扶着她回去休息。 “我回去也睡不着。”雾玥摇头不肯回去,央求道:“我想去佛堂给皇兄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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