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娘的!当着官差的面说老子讹诈,以后买卖还怎么做! 刘善在心里怒骂,又摸了摸胡子,勉强陪笑道:“这,这个嘛……” 谢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刘掌柜没想起来?” 刘善又要去摸胡子,半路却被迫去擦了额上流下来的冷汗。 他以前也曾跟官差打过交道,可谁不是旁敲侧击的,哪儿有人上来就玩儿这么狠! 其实刚才他就认出二喜了,心中暗道不妙,还准备了几套说辞。 万万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差爷不按常理出牌,二喜又是个愣子,好一通乱拳打死老师傅,竟叫他一番算计都没了用武之地。 事已至此,刘善也没法继续装傻,只好缩着脖子耷拉着脑袋道:“差爷赎罪,实在是小人这里每日过往人太多,一时没想起来,这……” 他咬了咬牙,十分忏悔的样子,“当日确实是小人见钱眼开,不该勒索,这就把银子还给二喜兄弟!” 阿德在旁边嗤笑,“刚还不认识,这会儿就直接二喜兄弟,你这变得够快啊。” 刘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作势要去拿银子。 “站住,”谢钰道,“银子的事不急,本官且问你,那高快腿到底是怎么死的,尸体在哪里?” “这……”刘善面上的红光褪得一干二净,一张黄脸看上去更黄了。 他抹着汗道:“大人,实在是小人混账,那高快腿其实没死。当日小人听他酒后抱怨,不过一时糊涂,才起了坏心,便与他商议着,正好要过年了,索性讹诈一回,便拿了他的褡裢去二喜兄弟家。” “没死?!” 二喜失声道。 谢钰和马冰等人也是又惊又喜。 若果然没死,那刘春兰夫妻自然就没事了。 “确定没死?”谢钰再问。 刘善胡乱抹着脸上的汗,“确实没死。” 然而马冰却注意到,谢钰的眼睛飞快地眯了下,放在膝盖上的食指也轻轻点了两下。 这是他有所发现时的习惯动作。 莫非刘善没说实话? 二喜急了,扑上去扯着他的领子骂道:“你,你简直混账!那,那当日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他还壮着胆子戳了下呢!分明是凉的。 官差在场,刘善不敢妄动,苦哈哈道:“高快腿怕你不信,提前在外面冻了许久,所以是凉的,看着脸也白。那日你只是害怕,又不曾上前细摸心跳,故而就,就被骗过了……” 二喜都傻了。 原来,原来是这样?! 他下意识松手,杵在原地呆愣片刻,忽然抬手抽了自己几个巴掌,“唉,我真是傻子!” 阿德和跟来的两个衙役都听懵了。 你们考虑的还他娘的挺周全! 为了讹诈银子,高快腿也是拼了! 马冰看看谢钰,再看看刘善,忽然出声问道:“那高快腿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有再去开封?” 刘善才一抬手,谢钰忽道:“别摸你的胡子了。” 熟悉的动作被打断,刘善突然有些慌乱,右手僵在半空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钰缓缓站起身来,背着一只手走到刘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道:“我们刚进来的时候,你就认出了二喜,后来本官问你是否认识他,你的第一反应就是抬手摸胡子,然后说了谎。” 刘善的眼皮狠狠一跳,没敢吱声。 谢钰似乎轻轻嗤笑了下,又好像没有,绕着他踱了两步,继续道: “二喜说出当日的事情,问你记不记得,你又摸了胡子,然后没说实话。” 刘善的心跳如擂鼓,忽然觉得燥热无比,额头上迅速沁出油汗。 话音落下时,谢钰已经绕到刘善背后。 他伸出手,突然重重拍了刘善一把,“或许你自己都没发现,每次你想撒谎时,眼珠也会跟着抖一下。” 刘善被狠狠吓了一跳,两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冷汗涔涔而下。 “大人!”刘善恨不得把头扎进胸膛里,带着哭腔喊,“大人呐,小人真不知道高快腿为什么没有再去开封……不对,他既然诈死了,自然不能再去开封,这,这小人……” 老大一个男人,哭得满脸鼻涕眼泪,谢钰再想看他的表情时,竟看不清了。 谢钰微微蹙眉,“把脸擦干净。” 刘善抽噎着擦了脸,两只眼睛迅速肿起。 这家伙……谢钰低头俯视着他,到底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 按理说,一个人的习惯性动作哪怕被点出来,一时半刻也很难更改,可现在…… “你说高快腿没死,那他什么时候离开的?”谢钰重新坐回去,“可曾有人见过他退房?” 刘善摇头,“好些人都是住了就走的,伙计们看到了时候也没来续交银子,就知道不住了,自去打扫,所以有没有人看见他离开,小人也不好说。” 这一点早在当初调查“殿试舞弊案”时,谢钰就了解过了,听他这么说,倒也不算意外。 “你和高快腿很熟?” 刘善老实道:“也算不得熟悉,他偶尔会来住几回,就是认识。” “他是哪里人?真名叫什么?平时住在哪里?” 刘善摇头,“小人很少过问客人家里的事情,实在不知他住在哪里。” 谢钰看了他一眼,“抬起头来,看着本官的眼睛回话。” 刘善睁着红肿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迅速败下阵来,“小人,小人只隐约听得他好像是偏西南一带的口音。” 谢钰看向阿德,阿德又看后面另一个衙役。 这衙役是户曹那边的,对户籍分布之类很熟悉。 那衙役想了一回,点头,“开封西南确实有几个村镇姓高的很多。” 但是有个问题: 高快腿是行脚商人,这类人常年在外贩货,一年到头不回家也很常见。 所以,即便知道了他的家乡可能也无济于事。 他们要找的,是他平时各处贩货后的固定歇脚点。 谢钰又看了刘善一眼,对阿德道:“去召集客栈上下所有伙计,包括厨子、马夫和打杂的,你们挨着问话,看那几日谁见过高快腿,谁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还是得先问出高快腿的真实姓名,只有这样,才能去查户籍还是租赁的房舍。
第113章 蒜苗炒腊肉 连跑堂到厨子,再到马夫,刘善的客栈上上下下只有十三个伙计,人不多,但各个身强体壮,非常能干。 然而这个人数和客栈的规模完全不匹配,谢钰一度怀疑他还有别的手下隐瞒不报。 据刘善本人分辨,是这种客栈的客人们本就没有太多要求,粗拉拉的就能过,要不了那么多人。 但单独问话时,那些伙计却不乏抱怨: “掌柜的忒抠了!” “我们私下里都替他算账呢,每年少说也能挣百十两,偏做铁公鸡,一毛不拔!” “什么用不着那么些人,俺们都给他当牲口使,累死累活……” 好么,线索没问着,倒是先招了一堆控诉。 阿德被他们吵得头大,拍着桌子让冷静,“确实不大好,要不你们换个地儿?” 我也不是管这个的啊,你们跟我说有什么用? 那些人就犹豫起来。 “其实吧,倒也不是那么坏……” “是呢,离家又近,掌柜的虽然抠门,可从不拖欠。” “俺们这样的人,去了城里也找不到别的活儿……” 人就是这样,哪怕总是抱怨,可一旦在一个地方扎了根落了脚,安定下来之后,就很不愿意再挪窝。 久而久之,外人来劝时,甚至还会绞尽脑汁想出些所谓的优点来劝自己留下。 阿德就在心里腹诽,这不跟两口子吵架一个套路么! 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问到高快腿时,大部分伙计的印象都不深刻。 一来他们都太忙了,实在没工夫细细打量每个客人,高快腿又算不得特殊; 二来如今都过去大半年,记忆十分模糊。 倒是有个负责住宿的伙计想了一回,说:“好像确实来过,他还在房间里吐了,小人打扫费了老大劲!” 阿德追问:“喝醉吐的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伙计摇头,“好像没喝酒,没闻到酒味儿呢。当时小人还去找了掌柜的,掌柜的怕高快腿得了什么病,大过年的死在客栈就不好了。” 阿德:“……” 你们客栈这朴实无华的经营,大有黑店的苗头啊! “那你们掌柜的跟高快腿见面后,说过什么吗?或者说,有没有很长一段时间待在一起?” 经这么一提醒,伙计还真想起一些细碎的片段,当即用力点头,“确实有过。” 当时他们还担心,可别真死了吧? “那几天刘善出去过吗?”阿德满怀期望地问。 然而换来的却是伙计的摇头。 甚至没人能确切地说明高快腿到底是哪天哪个时辰来的,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走的。 客栈人手不足,服务非常差劲,除了上菜刷盘子之外,基本都是客人自己来。 就连喂牲口,都是牲口棚里堆满了草料,客人自己牵着牲口过去安置,完了之后自己动手抱来草料,再去旁边的水井打水。 虽麻烦些,但价钱便宜,没客人觉得不好。 这就导致一入了夜,整座客栈上下只安排一人轮值,这轮值的还得抽空打瞌睡。 如果刘善真的在夜里做点什么,除非哪个客人突然出来,否则几乎没可能被人发现。 谢钰看着密密麻麻的证词,“一直都是这些人?” 阿德点头,“确认过了,自从一年半前走了一个之后,就再没变过。” 按理说,少了一个人,就该再招一个,但刘善忒抠么,哎,见剩下十三个竟然也转得动,自然不乐意再多掏一份薪酬。 一年半,高快腿还没出事,那么就与本案无关。 马冰问:“大人,是那刘善还有什么不妥么?” 她注意到谢钰从刚才开始就好像存着什么事儿似的。 谢钰让阿德把证词收起来,“我怀疑刘善藏着什么没说。” 在刚才所谓的坦白中,刘善确实没怎么撒谎,但却未必“言无不尽”。 那么到了这种时候,他还努力藏着掖着的事儿,到底是什么? 或许就是那些没说出来的只言片语,会成为破案的关键。 谢钰想了下,点了阿德和另一个衙役,“稍后返回开封时,你们等走远些再悄悄折返,暗中监视。” 两人抱拳领命。 谢钰又道:“从这里买些吃食带上,另外,尽量不要分开行动,确保同伴每隔一段时间就能看见自己。情况不对时立刻放联络烟花。” 他总觉得这家客栈有秘密,很不好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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