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培等人倒吸凉气。 这是,来晚了? 似乎又不是那么晚。 谢钰一言不发翻身下马,沉着脸,三步两步走到马冰跟前。 马冰站起来,反手将剑横着往腰间一甩,剑身竟瞬间软下去,白蛇一样乖乖缠在她腰上。 谢钰垂眸扫了眼,发现那剑身极薄,几乎不比一张纸厚多少。 要打造这样一柄软,非绝世巧匠不能成。 他以前就发现好多次马冰发现危险时都会下意识按向腰间,原本以为那里藏着什么暗器或是致命毒药,没想到,竟然是软剑。 马冰将软剑扣好,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把抱住。 谢钰抱得很用力,她甚至有点痛了。 她刚要抱怨,却惊讶地发现对方的手在抖。 虽然很细微,但确实在发抖。 马冰怔住。 他在害怕? 怕什么呢? 还是说,他只是担心? 马冰其实不太习惯被人挂念,但当一个轻易不显露感情的人如此坦白,她很难不动容。 她笨拙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脊背。 “别担心,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这一句确实有奇效。 几乎是立刻,谢钰就松开胳膊。 他就这么站在马冰面前,深深地看了她几眼,“回去。” 他的眼神有点复杂,似乎,还有些生气,马冰看不太懂,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生气。 可本能却告诉她现在最好什么都不问,乖乖听话就好。 那边元培等人正装瞎,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还有几个好像瞬间就对地上的蚂蚁和天上的云有了莫名的兴趣,瞪得眼睛都流泪了也不敢往这边看。 直到两人松开,马冰往这边走了,元培才踢了一个同僚一脚,朝他的马一努嘴儿,“去!” 那人:“……” 凭什么是我啊! 众人回瞪:就凭你最小! 最小的倒霉蛋委委屈屈让了马,蹭到最瘦削的同伴身边,准备等会儿两人一骑。 那两位毕竟还没定亲嘛,光天化日的,两人共骑属实不大好。 看着马冰离开的背影,谢钰无声叹了口气。 他确实很生气,气肃亲王,气马冰,甚至也气自己,气没什么记忆和感情的先帝。 “大人。”元培小跑着去探了另一个刺客的鼻息,又看他身上的伤口,越看脸越皱巴,然后才跑过来小声说,“身上挨了几下,下巴被卸了,手筋脚筋被挑断……血流得不少,气息很弱,不知能不能撑到抬回开封府。” 谢钰嗯了声。 这个也是一样。 元培飞快地扭头瞟了马冰一眼,小声说:“您看这伤口,又薄又整齐,韭菜叶儿似的,是不是刚才二两手里那把软剑?” 谢钰又嗯了声。 真威风啊! 元培就眨巴着眼问:“您之前知道二两有这手吗?” 谢钰转过脸来,眼底翻滚着杀气。 只要不阴天,北地秋日的太阳就狠毒辣,晒得久了会出汗流油,但现在元培却突然觉得冷飕飕。 他一僵,干巴巴笑道:“没事儿没事儿,我就是多嘴一问……” 他看着好像浑身上下都汹涌着杀意和怒气的谢钰,很自觉闭了嘴。 啧,原来您也不知道啊!
第125章 敬自由【捉虫】 青楼花会当日,艳阳高照,晒得水面波光粼粼;脂粉飘香,熏得游人翩然欲醉。 因香气太浓太繁杂,甚至混出一股类似血的腥气。 或许青楼女子的蹿红史中,本就浸透了鲜血。 百花楼的老鸨有些气闷,不住甩着帕子,分明是冷天,却愣是折腾出汗来。 原本打算好了今儿让张抱月上去热场子,可没想到她早起就说身子不爽,瞧着脸儿黄黄的,人儿蔫蔫的,着实不像样子,只得作罢。 所幸百花楼并非张抱月一枝独秀,便叫另外几个窑姐儿登台献艺也是一样的。 青楼花会是个大日子,老鸨忙着为自家三个雏儿闯名头,忙得陀螺一般,一时竟也顾不上后头。 左右那些丫头片子的身契都在自己手里捏着,跑了就是逃奴,能去哪儿? 谅她们也不敢。 花会就在花街上举办,几条花街相交的十字路口中央搭起高高的戏台,四周的高楼上坐满嫖客,热闹得不得了。 他们吃着喝着,说着笑着,还有自诩风流的文人墨客对着下头登台的女子们品头论足,时不时迸发出一阵大笑。 兴致来了,或许会赋诗一首,引来阵阵喝彩,然后传为风流韵事。 对他们而言,今日不过一场热闹。 但却是许多女子悲剧一生的开幕。 张抱月和蒲草在后头屋子里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热闹声,紧紧握着彼此的手,心脏砰砰直跳。 曾几何时,她们也是那高台上的货物。 今儿这样一年一度的热闹,本就有些人手不足。 而那些打手也难免被外面热闹吸引,见这边没有动静,大多会擅离职守,偷偷跑去围观。 过去很多年都没有窑姐儿逃跑,他们早已放松警惕。 两人偷偷在屋里卸了妆,露出两张如出一辙的大黄脸,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张抱月想了一回,从妆匣内取出眉笔等物,又将两人的眉毛抹得粗粗的,眼下也弄出淡淡的青黑色,看上去越发不起眼。 都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张抱月和蒲草本非绝色女郎,如今没了妆容,又黄脸粗眉黑眼袋,瞧着也不过是个平头正脸罢了。 等再在外头磋磨数日,失于保养,自然就更不起眼了。 做完这一切,张抱月缓缓吐了口气,盯着妆匣看了会儿,啪一下合上。 那妆匣乃是曾经自己当红时,一位恩客送的,以整块紫檀木抠成,外面镶满了螺钿、珍珠和宝石,价值连城。 这是她过往的荣耀,更是耻辱的烙印。 以后,我再也不需要为了讨好男人打扮了。 张抱月别开视线,可过了会儿,又转回来,盯着上面的珠宝看起来。 她看了会儿,竟拔下簪子,将上面的宝石一颗颗撬了下来,连那只指肚大小的精巧金锁也没放过。 穷家富路,她们如今也没个谋生的本事,需要弄点细软傍身。 银子太显眼,价值也有限;银票容易坏。 倒是这些珠宝,方便携带又不占地方,随便往头发里一塞就够活几年。 蒲草偷偷扒开门缝看了会儿,难掩激动道:“姐姐,走了,走了!” 负责看守她们的打手到底受不住诱惑,偷偷跑出去看热闹了。 珍珠年岁久了不值钱,螺钿撬不下来,连同小金锁,张抱月一共弄下来板栗大小的一小包宝石,当即往胸口一塞,扎得紧紧的,外头一点儿看不出来。 “走!” 外头所有人都在狂欢,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秋风掠过枯枝发出的簌簌声。 张抱月和蒲草一路低头疾行,竟无人注意。 本该是一场嫖客的盛会,愣是弄出万人空巷的架势,两人走到外面街上时,放眼望去,竟有些空荡荡的。 人少才越好! 两人手拉手,低着头,提着裙子一路飞奔到马冰之前说过的街上,带些慌乱的寻找起来。 “姐姐,”蒲草的声音有点抖,指着前面说,“红灯笼!” 多么耀眼的一抹红,在这秋风凋敝的街上,活像凭空燃起来的一团火。 张抱月也看见了。 实际上,她也在抖。 因为太过紧张,两人手里满是汗水,开锁时钥匙还掉了一次,差点把自己急哭了。 她们不知道现在那打手发现没有,百花楼的人追没追上来,只知道拖得越久,就越危险。 张抱月用力吸了口气,干脆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半边脑瓜子嗡嗡作响,果然冷静不少。 她第三次将钥匙对准锁孔,咔嚓一声,终于开了! 两人赶紧猫腰钻进去。 因太过紧张,蒲草被门槛绊倒,摔了一跤,爬起一抬头,就看到旁边牲口棚里套好了的马车。 很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前头套了两匹马,这样跑起来飞快,万一遇到什么事,两人还可以弃车换马。 墙角堆着几捆干草,食槽和水槽已经半空,两匹马儿性格很温顺,见到陌生人来也不害怕,悠闲地甩着尾巴,继续啃草喝水。 张抱月掀开车帘扫了眼,半个车厢塞得满满当当: 牲口几日的粮草,水囊,各色常用药物、衣物,几匣子点心、肉馒头、肉干,还有端端正正摆在上面的户籍文书。 张抱月一把抓过来,打开一看,发现一个叫赵四丫,一个叫胡春。 赵四丫的年纪和她差不多,胡春和蒲草差不多,都是凉州籍贯。 张抱月哆嗦着摸了摸,鼻子一酸,眼泪就哗啦啦滚下来了。 “姐姐!”蒲草惊喜地摸着车厢内壁,“缝了皮毛的!马姐姐心真细。” 还有两套厚实的羊皮袄子,皮帽、皮靴都是现成的,车厢底下铺的也是皮褥子。 关外风大,又极冷,单靠一层车壁根本不能保暖。但有了皮毛就不同了,里面生个小火炉,裹上皮袄,在外头过夜都行。 张抱月飞快地抹掉眼泪,对蒲草道:“打今儿起,我是赵四丫,你是胡春。” 蒲草用力点头,立刻改口,“赵姐姐!” 胡春,胡春……她在心里将这个名字默默念了几遍,越发欢喜。 真好,春,生机勃勃的春! “哎!”张抱月痛痛快快应了。 人人都说张抱月这个花名风雅又动人,但张抱月不喜欢。 她宁肯不要风雅,也不要动人,只愿做乡野间最平凡的野丫头。 谁也没想到,多年来的愿望竟会以这种方式达成。 两人赶紧去换了衣裳,脱下累赘又繁琐的衣裙,穿上干练又俭朴的长袄长裤,再去合力打水灌满水囊,检查得当后,立刻驾着马车出门。 除非逢年过节或城内有大案,平时出城是不需要查看文书的。 马蹄铁踏在青石板路上,的的作响,好像直接敲在心上,激动得人浑身发抖。 这是奔向自由的声音。 压力就是学习的最大动力,两人小心驾着马车,从一开始的稍显笨拙,迅速熟悉起来。 远离花街的地方还是热闹的,道路两侧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挨挨挤挤的小摊,叫卖声,饭菜香,充斥着五感。 这是以往张抱月和蒲草可望而不可即的人间烟火,可今天,她们却不敢多看哪怕一眼。 快快快,再快些! 快出城! 这个时候出入城的人不多,竟不大需要排队,两人都是一喜,抖了抖缰绳,“驾!” 终于要离开这座繁华的地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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