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尸体,只是无意中发现的,两码事,两码事。 付文山好悬没破口大骂。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怪道开封府衙门上下都如此肆无忌惮,原来是你这老货以身作则。 有人还想再说,涂爻就斜着眼睛看他,气定神闲,“这位大人可愿以身家性命为肃亲王作保?” 那人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儿里,“……” 不仅不愿,还不敢。 一直闭目养神的谢显忽然来了句,“不敢就闭嘴,朝堂之上,如此聒噪。” 付文山气个倒仰,忍不住回怼道:“谢大人方才一言不发,此番又揪着不放,是何道理?” 谢显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白痴,活的。 “之前一言不发,是避嫌,付大人连这个都不懂?” 带人围了肃亲王府的是他亲儿子,当然不好随便开口。 付文山的面皮抽了抽,才要说话,却听对方又道:“此时开口,是得见蠢材,倍感稀奇,诸位莫怪。” 蠢材…… 方才那位官员又羞又气,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他有心想要反驳,可若此时开口,岂不等于自己主动领了“蠢材”的骂名? 可不开口,又憋得慌,实在难受。 “谢大人真是舌灿莲花,”付文山皮笑肉不笑道,“佩服,佩服。” “好说,好说。”谢显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最大特长,欣然接受。 付文山:“……” 真就不能跟这人比不要脸。 见他还想再说话,谢显却懒得再听,直接抢道:“付大人身为礼部官员,既无口齿,又没才干,如此暧昧时刻,却偏要替肃亲王分辨,不晓得是越俎代庖还是别有用心呐。” “好啦好啦,”高坐龙椅的皇帝看了半天戏,怕谢显把付文山气出个好歹来,这才出声拉偏架,“此事择日再议,贤亲王,您怎么看?” 没动静。 众人都齐刷刷望向右边最前排的一位老王爷。 就见对方站得稳稳的,眼睛闭得紧紧的,呼吸悠长,俨然……睡着了。 因肃亲王身份特殊,此事不能按照普通案件处理,谢钰出宫之后,皇帝就传了专管皇亲国戚事宜的宗正寺的人来议事。 而如今管着宗正寺的,便是先帝的五哥,贤亲王。 老爷子如今都八十九了,保养得极好,面庞红润中气十足,腿脚利索,一点毛病没有。 有时候皇帝自己累惨了,偶尔就会想,再他娘的这么过几年,没准儿那老爷子能把自己熬死。 但凡一个人能跟王八比命长,必然有其过人之处,比如说:少管闲事,少说屁话。 而贤亲王显然将这一点发挥到新高度: 不光闲事不管,他甚至连宗正寺的正事都不大想管,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人嘛,一辈子富贵,活到这岁数够本儿啦,还折腾个什么劲! 时间一长,外头的人都叫他“闲亲王”。 真就整个朝廷内外,没有一个官员比他更清闲。 朕在这里劳心劳力,你竟然公然睡大觉?! 也不知真睡假睡…… 皇帝捏了捏眉心,心中暗骂一句老狐狸,对王中使了个眼色。 王中忙走下来,去贤亲王身边低低唤了几句,又拍拍他的胳膊,“贤亲王?贤亲王?” “嗯,啊?!”须发皆白却面庞红润的贤亲王眼睛都没睁开的,就已熟练地高举笏板,大声道,“陛下圣明!” 皇帝:“……” 众朝臣:“……” 王中忍笑,低声道:“王爷,陛下问您话呢。” “微臣老啦,精神不济,陛下恕罪。”贤亲王非常熟练地请罪后,又更熟练且坦然地反问:“什么话?” 皇帝不想说话。 王中就把刚才的事简单讲了遍。 贤亲王长长地哦了声,心道本王都快死的人了,下头的崽子们就不能消停些? 老头儿耷拉着眼皮想了许久,久到大家又开始担心他是不是睡过去时,才慢吞吞开口: “陛下,老臣以为,此事干系甚大,又涉及人命,俨然犯了国法,若只以家法论,未免有失公允,故而宗正寺不敢接,理应避嫌。” 皇帝哦了声,“那依您之见呢?” 贤亲王慢吞吞转过身去,一双明显下垂的老眼开始在众朝臣身上扫射。 良久,才听他道:“按律,应由刑部主审。” 刑部尚书:“……” 我代表整个衙门谢谢你啊! 贤亲王向来语速极慢,今天边想边说,更慢。 且秋日干燥,昨儿得了消息后,老头儿连夜上火,就有点咯痰,一张嘴活像铁锨划拉石板砖,听得人牙碜。 等他终于说完,皇帝先就松了口气,抖着鸡皮疙瘩对刑部尚书道:“爱卿以为如何?” 刑部尚书心道,不如何! 秋意渐浓,大家都忙着上火,眼见着便是皇家内部争斗,贤亲王那老货都不想接这烫手山芋,凭什么让我们刑部来?! 他立刻大声说:“陛下,臣以为不妥。虽然发现了尸体,但一来并无证据表明就是肃亲王所为,二来肃亲王府中并无担任实职之人,按大禄律法,该由案发当地官府决断。” 案发当地官府长官涂爻:“……” 他对此毫不意外。 皇帝轻轻点了点龙椅,“嗯,爱卿言之有理。” 他又看向贤亲王,发现对方正抠眼屎。 皇帝:“……” 短暂的沉默过后,皇帝亲自拍板,“既如此,肃亲王一案由开封府主审,宗正寺从旁协助!如有需要,刑部全力配合,不得推脱!” 贤亲王:“……” 刑部尚书:“……” 行吧,那就大家一块儿死。 话虽如此,但常言道,三个和尚没水喝,一人参与的部门多了,往往最后出力的有且只有一家。 放在本案来看,名义上是三家会审,实则宗正寺和刑部完全可以打着“协助”的名义不管。 而主动捅娄子的开封府肯定也不想有人在旁边束手束脚,如此,大家都方便。 消息传回开封府时,马冰正带着谢钰剥蒜。 她问对方,“这次你不用回避?” 谢钰面不改色,“我与肃亲王无冤无仇,不必。” 再说了,放眼望去整座开封城,一条街上走的十个人里恨不得有七个是皇亲国戚,若次次都回避,回避得过来吗? 马冰对他的“无冤无仇”深表怀疑,但转念一想,又高兴起来。 “小黄还没有消息?” 谢钰摇头,显然也有些担心,“只是有人见他好像出了城,之后就像失踪了一样,音讯全无。” 而最后一次有人见到他,也已经是五天之前的事情了。 五天,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出城?”马冰捣蒜的手一顿,“他出城做什么?” 城外有什么? 还是什么人引他出去的? “应该是发现了重要的线索。”谢钰拍拍手上的蒜皮,“高老六掌控的产业很多,小黄出城之前,曾经过一家茶馆,若他遇到危险或是什么可疑人物引诱,他完全有时间留下讯号,哪怕一个眼神也行。” 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 马冰微微松了口气,“那这至少说明当时小黄的处境足够安全,至少他觉得不需要外援就能应付得来。” 谢钰嗯了声。 但已经过去了五天,足够改变任何一个局面。 这五天期间,小黄究竟去了哪里,又遭遇了什么,发现了什么? 是他已经身处险境,无法传递消息,还是…… 高老六最近也撒出去不少人,小黄最后的行踪就是他们发现的。 城外有什么呢? 那可太多了。 各地富商一年不住一次的豪宅,各路皇亲国戚或许终生都不会踏足的田庄、别院,随便一处都能轻松装下千八百人。 区区一个小黄,便好似石沉大海。
第131章 招娣 次日,主宗正寺的贤亲王就亲自驾临开封府,以示诚意。 为表尊重,涂爻和谢钰都去大门迎接。 老头儿倒没什么架子,笑呵呵弥勒佛似的,“不必拘礼,不必拘礼,都是自家人,自家人……” 走到谢钰跟前,贤亲王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模像样打量一番,点头做欣慰状: “又长高啦!” 纯度极高的成年人的谎言,谁当真就傻了。 宗正寺本就是个解决皇室内部问题的特殊衙门,并非日日有事做。 而贤亲王本人更是能躲懒就躲懒,平时无诏根本不上朝,宫宴也以年事已高为由推辞。 他从不着意与谁交好,大部分时间都关在王府里自娱自乐,平时不大见客,也少与亲戚小辈们往来。 因顺王和寿阳公主的死因不足为外人道,丧事从简,贤亲王全程称病,干脆没露面,一应丧仪全部委托给下头的人与礼部交接了。 谢钰隐约记得,自己上次同贤亲王这么近前打照面,好像还是先帝驾崩那会儿。 隔了十来年,他要真是一点儿没长个儿,那才是见鬼了。 众人在开封府门口进行了一番毫无意义的寒暄,这才彼此谦让着进去。。 贤亲王今天被逼无奈过来,主要是想问问开封府打算怎么办。 “你们也晓得,他毕竟是先帝宠爱的儿子,”贤亲王为难道,“回头宗亲们问起来,本王也好推……咳,解释。” 涂爻和谢钰手里端着茶,听见他生硬地改口,都齐齐望过去。 你是想说“推脱”吧?! 还有这个“宠爱”,也够难为老爷子了。 有眼睛的人都知道,那肃亲王何止是先帝宠爱,完全可以说是最宠爱的儿子。但凡他政事上不那么废,如今龙椅上坐着的是谁还两说呢! 涂爻就道:“王爷朝会上也说了,既然牵扯到国法,自然要公事公办。” 贤亲王呵呵一笑,“这个自然,只是……” 他顿了顿,两只本就下垂的老眼用力眯起,看不出真实情绪,“只是到底也要顾及皇家体面……毕竟先帝曾有遗诏,准肃亲王陪葬。” “宠爱”二字,说来虚无缥缈,单凭口述恐难以服众。 而先帝对肃亲王宠爱之盛,只举一个例子便可见一斑: 他是众多皇子公主中,唯一一位在先帝在世时就特许陪葬的! 后来能工巧匠为先帝设计皇陵时,也确实在旁边挖了一座略小一些的从墓,那边是日后的肃亲王墓。 因整个工程都是肃亲王自己监造,他在监修自己的陵墓时,极尽奢靡之能事,规格甚至隐隐超出了亲王规制,隐约可见太子规制的雏形。 大约他自己也清楚,恐怕这辈子是没福气当太子。 既然如此,干脆就死后过把瘾。 也不知先帝真的被蒙在鼓里,还是暗中默许,肃亲王墓还真就那么建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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