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几家店铺被陆续查封,而本该销声匿迹的其中一辆马车,竟又在某日出现在小黄视线中。 他心觉有异,来不及上报便一路跟着出了城。 奈何人跑不过马,又不好跟得太紧,小黄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马车一路奔向东南。 莫不是成为还有据点? 小黄觉得,那马车应该不会只跑一次,便就此在城外蹲守。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几天,那马车频频出入,小黄也借机守在上次跟丢的位置,一点点往外推进。 一次偶然的机会,小黄无意中窥见了马车上运送的货物,由此萌生出大胆的想法: 这马车曾在田家和肃亲王的产业下出入,必然与二者脱不开干系。 而此番田家和肃亲王府倒台在即,他们的附庸必然沉不住气,如此精巧的器具和美酒美食……莫不是撞见了大鱼? 是了,城内近来风声紧,耳目众多,自然是城外好说话。 可是,在哪里呢? 小黄首先怀疑的就是城外那一带的许多山庄,奈何守备不严的,里面一片荒芜,压根儿不像主人家上心的样子。 守备太严格的,他又进不去,马车也不曾停驻…… 期间,他遇到了失明的郑老汉,并得到了他的接济,不至于在路边冻饿而死。 直到前段时间,小黄一路摸到汴河与这码头的交汇处。 距离这边不远处有两个小村子,当地百姓为做往来客商的买卖,一路向河边蔓延,很适合长期埋伏。 最要紧的是,小黄曾见那马车在不远处停留过。 “……这几日,附近的船来了又去,换了好几茬,”小黄急道,“可唯有那艘船一直在附近盘桓。有好几个晚上还故意往僻静处开……” 来办事的船要么进,要么出,纵使因为某种原因搁置了,也会靠岸停驻,及时补给。 可它偏偏没有。 偶然它入夜后会消失,然后天亮之后,再次出现。 谁也不知道它去哪里了。 为了进一步验证,小黄开始去附近船上不计成本地卖货,某天晚上是顺风,确实隐约听到那船上有男人说笑和女人哭叫的声音。 孙总兵方才就用这个诈了余音,此时又问:“可听得真切?若再遇到那人,能听得出来么?” 小黄犹豫了下,摇头,“老实讲,实在是隔得有些远,我听得也不大真切 ,可确实是有的!” 当时他还顺口问了买货的船员,对方直笑他是想媳妇想疯魔了。 后来小黄又想,或者也有人听到过动静,不过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已。 都是出来做买卖的,能平平安安赚了钱就好,做什么出头鸟呢? 况且他又不是衙门的人,谁搭理呢? 孙总兵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 以往他们办差时,若不穿官袍、不出示腰牌,压根儿没人买账。 见小黄神色不对,孙总兵顺手探了下他的额头,当即嘶了声,“好小子,这是要烧着了!来啊,雇辆车来,赶紧把人送回城!” 在外面风餐露宿近一个月,又提心吊胆的,小黄本就只凭一口气撑着。 前儿又淋了雨,当时就打了几个喷嚏。 这会儿见衙门终于来了人,那口气一松,顿觉精力不济。 可事儿还没个结果,小黄实在不甘心就这么走。 见小黄还眼巴巴看着河面,孙总兵就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剩下的事儿交给我们,放心!” 到底年轻,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是你一个人能从头跟到尾的? 小黄差点给他拍碎了,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留下就是拖累,只好罢了。 目送小黄离开,副官难掩羡慕道:“这小子,以后可就要发达喽!” 别看他们是开封水师,外头不懂行的听着风光,可常年都遇不到点儿大事,升迁老鼻子难! 这次倒是恨不得动摇朝廷根基的大事,偏首功还不是他们立的! 孙总兵深以为然,“也甭眼馋,都是拿命换的。” 众人也说是。 万一他们晚来两天,那小子保不齐一条命都交代了。 “行了,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好好办差,自然有你们升迁的机会!” 孙总兵喝了一嗓子,指着附近一带的大小铺面、摊贩和行人吩咐道:“给老子挨着问!如有隐瞒不报,扬了他们的摊子!” 小黄问不得,官府的人问得! 就不信了,那马车来来回回那么多趟,就没人看见? 上船的贵人所需都从城里运,可那些伺候的奴才,难不成也跟着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少不得要就地采买。 只要采买,就一定要跟人接触! 傍晚谢钰从禁军那边回来时,就听说小黄找到了,二话不说直奔药园,进门就碰上涂爻。 涂爻冲他摆摆手,示意外间说。 谢钰侧身请他先行,自己却站在原地没动,习惯性往屋里看。 听见动静的马冰探头瞧了眼,冲他笑了笑,“累得,刚吃了药睡了,没有大碍。” 谢钰微微松了口气,到底不放心,“你自己也当心,回头我再过来。” 马冰就知道他有话要说,点点头,“好,炉子上炖着牛骨汤呢,记得来喝。” 天凉了,最近大家又累,须得防着像小黄这样遇冷病倒。 她今儿早上弄了大半副牛骨架回来,倒不图上面的肉,只加了当归、黄岑和枸杞子等几样滋补防风的药材,又混了几条细参须进去,浓浓熬一锅,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分一碗,喝了滋补身体。 若是饿了,舀出牛骨汤煮一碗加了豆面的片儿汤,厚厚的切几片牛肉摆上,再略烫几颗青菜,便是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牛肉面了。 《黄帝内经》中有治未病的说法,意思就是在还没生病或变严重之前,大夫就根据实际情况提前滋补调理,防患于未然。 既然没生病,自然不好乱吃药。 药补不如食补嘛,什么都不如好好吃一顿。 趁热连汤带饭足足吃一顿,发了汗,比什么都强。 谢钰又往她脸上多瞧了两眼,这才往外走,一抬头,就见涂爻倒背着手立在路边的松树下,眼底隐隐有些揶揄。 这几个月被揶揄的多了,谢钰自觉面皮肥厚不少,也不扭捏,“大人想说什么?” 捉弄不成的涂爻稍显遗憾,倒也没揪着不放,率先往书房那边走。 “田嵩清醒了。” 谢钰脚步一顿,“说什么了?” 涂爻摇头,面色有些凝重。 那野郎中确实有几把刷子,大半个月的虎狼药强灌下去,愣是让田嵩稳定下来。 只是终究伤了根本,听说须发皆白,活像老了一二十岁,恐怕活不了多久。 对田嵩的沉默,谢钰并不意外。 毕竟当年的事牵扯到先帝,田嵩也不敢肯定当今陛下是何态度。 况且……若拒不认罪,或许田家尚能保全一二;万一认罪,至少三族都要跟着死! “另外,”涂爻缓缓吐了口气,看着白色的水雾缓缓升腾,最终消失在依旧苍翠的松林间,“徐茂才自尽了。” 谢钰的瞳孔有一瞬间收缩。 徐茂才死了?! 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都紧了紧,沉声道:“确定是自尽么?” 徐茂才确实难逃一死,可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个时候死,很难不让他多想。 相较自尽,他更倾向于徐茂才是被灭了口。 涂爻看了他一眼,“撞墙死的。” 谢钰皱眉。 撞壁而亡,实在不好判定到底是不是自愿。 但他不信会这么巧。 “狱卒里有肃亲王的人。” 徐茂才落网这么久,大刑都过了几遍,却依旧对当年的事只字不提,已经不只是不怕死那么简单了。 现在的他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他不肯说,只是怕外面的人报复他的家人,报复徐氏。 可万一他知道田嵩和肃亲王相继自身难保了呢? 会不会放手一搏? 刑部的人这么想,肃亲王的爪牙自然也这么想,于是先下手为强。 涂爻嗯了声,继续往前走,脚踩在落叶上,咔嚓嚓碎成一片。 底层狱卒是最容易被收买的,简直防不胜防。 事已至此,抓住了也于事无补。 皇帝听说后连摔了几套茶具,把刑部的人连夜叫进宫骂了个狗血淋头,勒令他们彻查。 若是查不出什么来,只怕这官儿也就到头了。 连带着之前在刑部历练,如今已经在家闭门思过的二皇子,也被王中代传口谕,又骂了一遭,还降了爵、罚了俸。 宫中二皇子的生母亦被迁怒,命其在宫中抄写佛经,年前不许出来,给了好大没脸。 不怪皇帝生气。 之前他就交代过要对徐茂才严加看管,这倒好,看着看着,把人看死了! 别说皇帝,现在谢钰都想冲过去把他们揍一顿。 到了书房,涂爻让谢钰坐了,自己去煮茶,“你那边怎么样?” 谢钰道:“交代了不少,正整理卷宗,只是……” “只是都不是你想听的?”涂爻说。 谢钰嗯了声。 肃亲王在装病。 他也确实病了,半边脸有些瘫,手臂也有些麻,但绝不至于病到思绪混乱说不出话。 可他愣是一言不发,苦药汤子来者不拒,又不好直接用刑,就卡住了。 而肃亲王世子和那几位,算是谢钰表兄弟的人,对上一代的事略有耳闻,却只知道一点皮毛。 肃亲王很谨慎,这种事几乎没过儿子们的手,都是交代外头的心腹办的。 天冷了,涂爻畏寒,屋里已经起了暖炉,上面坐着小巧的水壶,被火舌一舔,就咕嘟嘟窜了水泡。 乳白色的水汽愈发明显,从壶嘴呼哧呼哧直冒,氤氲成一片。 涂爻往火炉附近伸了伸手,待寒气褪去,这才用麻布垫了手,拎起热水往茶壶里倒了一注,“这样着急,倒不大像你了。” 热水入壶,渐渐被茶片染了色,呈现出美丽的红。 涂爻胃不太好,平时多饮红茶。 实在难受了,赵夫人会让他连根茶梗都沾不到。 谢钰垂了眼。 着急,自然是因为有私心。 他不想她再苦等。 可这样的话,却不好对涂爻讲。 话说回来,就算自己不说,想必他也猜到点儿什么。 谢钰看着涂爻沏茶,忽来了句,“陛下下了旨,让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 也就是说,接下来他不能直接插手了。 涂爻一怔,又点头,“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人或一个衙门能处置的了,皇帝势必会亲自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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