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穷苦人家,就是普通人家想供养一个考生也非易事。 且不说前期先就缺了个壮劳力少一份收入,又要笔墨纸砚,又要送给学堂里的束脩。稍微长大了之后还要外出读书、考试…… 出门不要与人交际的么?交际不要银子的么? 所以大部分考生在中举之前,日子都过得紧巴巴。 但关清却没有。 关家是台州本地有名的富户,关清向来出入车马随行,出手散漫。 别的学子还在为了几个铜板借着月光疯狂抄书时,他裹着绸缎被褥呼呼大睡; 别的学子为了省一点车马费,步行几十里走得满脚血泡时,关家奢华的马车却已早到了…… 如此银钱堆起来的人,竟然连续七年连个秀才都考不上! 几乎所有人都被嫉妒和羡慕弄疯了。 “后来他好不容易考中秀才,关家喜得什么似的,又将他送入县学,听说耗费颇多。可关清呢,”慕笙脸上流露出混杂着愤怒和嫉妒的神色,“他每回都是倒数第一!他凭什么!” 中秀才后可入县学读书,前几名的廪生每月还有银子拿,除此之外,成绩优异者可以免费就读。 因后面的要花钱,不少穷秀才甚至拿不出这点钱,不得不放弃去县学求学。 众人听后都沉默了。 慕笙的愤怒可以理解。 他们这些寒门学子每走一步都难如登天,甚至有的人为了区区几两银子的费用不得不放弃大好机会。 有才华的人举步维艰,无才者却…… “所以,你对关清做过很过分的事吗?”马冰问。 慕笙捏着拳头,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那倒没有,顶多随大流酸几句,为难下他的仆从罢了。” 他是嘴贱,不是人傻,关家在当地颇有人脉,他是得多没脑子才会去为难对方的独苗? 人要脸树要皮,后来关清也觉察到书院不欢迎自己,况且又不是读书的料,总赖在那里也无甚趣味,便主动退了学。 他走之后,县学众人只略讨论几日,也就忙着继续读书科举去了。渐渐地,大家都忘了有关清那么个人。 再后来,他们几个陆续考出来,去外地求学、入京考试,各处奔波辗转,对老家的消息也就不那么灵光,自然不晓得什么时候出了关清这个举人。 没有么? 马冰抱着胳膊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慕笙真的跟关清没有龃龉,那假关清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仿写字迹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成的,那张小抄上的字甚至连慕笙自己都差点认错,说明对方下了十足的工夫。 究竟是怎样的怨恨支撑他蓄谋这么久? 单纯替考的话,绝对说不通。 看来想要彻底弄清,非从根源上查起不可……有的磨了。 正说着,谢钰带着旨意从宫里回来了。 听说出了替考案,皇上果然大怒,当场点了钦差赶往台州府彻查,又许谢钰和开封府便宜行事,务必尽快将逃走的假关清缉拿归案。 除此之外,皇上还命人查了当年假关清中举时的台州考官,连带着举荐他们的也没放过。 “如此尸位素餐欺上瞒下,这是要断绝我大禄朝的根基啊!来人,即刻将其押解进京,命六部三司连审!” 一天之前,谁也不会想到一次看似不起眼的夹带舞弊案牵扯竟如此之广。 几道旨意下去,光明面上第一波被牵连的官员就近十位,谁又敢说接下来不会有更多? 朝廷真正发威之前,寻常百姓很难想象它的威力。 对关清的通缉令一出,整个开封府的禁军和衙役齐齐出动,如水银泻地,不过半日就铺满了京畿内外共计二十余处城镇,又由当地衙门向辖下乡村蔓延。 凡有人烟处,必有带画像的通告。 到了傍晚时分,就连民道边的小茅草茶馆内,客人们也开始讨论这桩惊天动地的大案了。 而据客栈交代,关清只有一头骡子傍身,耐力足够,脚程却不快,短短一日之内,绝对跑不出这个范围。 现在外面就像挂着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而“关清”就是瓮中之鳖、网中之鱼。 朝廷只需一点点向内收网,他就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剩下的只要交给时间。
第23章 舞弊案完 通缉画像消耗极快,一连几天,画师们都在埋头苦干。 得知关清还没抓到,马冰毫不犹豫地从椅子上弹射出来,瞬间抛弃了同甘共苦数日的画师们。 “我也去帮忙抓人!” 几个熬得嘴唇泛白的画师齐齐抬头,羡慕且留恋地看着她的背影,竭力挽留道:“马姑娘,不再画几张了?” “是啊,外面日头毒,别晒黑了,在屋里画像多好?” 刚又搬过来一摞画纸呢! 马冰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仿佛背后有鬼在追,“不了不了……” 再不跑,她就要画吐了。 活了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觉得画画如此恐怖! 出去晒晒吧,晒黑了挺好! 值得一提的是,李青禾也日日拿着画像在城内外四处奔走,问路人有没有见过那个假关清,十分辛苦。 有朋友劝他歇一歇,他反倒劝对方一起去找。 友人十分不解,“如今既然知道他是替考的,慕笙又是被陷害的,你我只是受了无妄之灾,等着衙门的公告就是了,何必这样辛苦?” 李青禾却道:“话不好这样讲,你我素日受朝廷恩典,就该为君分忧,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早些找到他不也早日安心吗?” 早找到晚找到又有什么分别呢?难道朝廷还会让咱们重考? 既然没有分别,又忙什么! 见劝不动,友人索性就放弃了。 渐渐地,外头的人也知道了,有说李青禾傻,有的说他无辜被牵连可怜,也有赞他仗义的。 就连私下里涂爻跟谢钰等人说起时,也难掩赞赏之情,“此人遇事稳得住,倒颇有侠气义骨。” 如此行事固然有几分是为了自己,可能做得出来便已十分难得。 人有小心思、小绸缪不怕,甚至为官者就是要有些城府,怕的是只想贪好,却不想出力。 不知不觉间,李青禾竟悄然入了前辈们的眼了。 假关清在逃期间,皇上几乎日日都要追问进度,整座开封府都被沉重的气氛包裹,压得人喘不过气。 好在这种僵局在第六日被打破:假关清落网了。 那日一大早,开封城外的几个村民照例拿着农具下地干活,无意中碰见一个陌生人在河边喝水。 那镇子很小,平时鲜有外人出入,突然多了张生脸,那几人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正常情况下,对方往往会看回来。但那人却犹如惊弓之鸟,竟捂着脸转身跑走了。 我们是老虎吗?跑什么! 那几人都傻了,站在原地懵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不对,前儿官府不还发了通告,说有人犯外逃嘛! 人多胆大,又是在自家地头上,那几个村民略一合计,派出一个腿脚快的回去报官,其余几人干脆地也不种了,竟沿着那人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结果可想而知。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更何况是连着几日东躲西藏筋疲力尽的书生。 最终那几个村民不光抓了嫌犯,还顺藤摸瓜找到对方的骡子和行李,一并扭送到官府去了。 开封府众人:“……” 你们的村民还挺能干! 元培啧了声,飞快地估算下本地到发现地的距离,“跑得还挺远。” 要不是大人及时发布海捕文书,还真有可能让他插空子跑了。 “像吗?” 最近马冰总跟开封府的衙役们同出同进,大家也渐渐将她当成自家人。这会儿她率先开口,竟没人觉得不对。 那衙役谨慎道:“跑了几天,脸上胡子拉碴的,也脏,还没来得及细看呢,不过卑职觉得像。” 霍平却觉得就是,“咱们开封府哪儿来那么多逃犯,况且不心虚他跑什么?” 元培摩拳擦掌道:“说这么多作甚,是不是的,带来验货不就完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谢钰终于说出最关键的问题,“他身上可有户籍文书?” 马冰等人一愣,继而恍然大悟。 是啊,这么简单的法子我们竟没想到?! 那衙役点头,“卑职不敢认也是因为这个呢,他身上倒是有文书,只是写的是曹青,因没个比对,我们也怕弄错。” 不是关清? 不对,他本来就不是关清。 那这个曹青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他跟关清又有何关联? 关清,不,曹青被捕后一度十分沉默,不管衙役们怎么问都不开口。 最后还是宋推官出马,恶狠狠道:“这小子就是欠收拾,饿着,不许给他饭吃!” 宋推官不仅不给那曹青饭吃,还故意挑了对方饿得头昏眼花时带了肥鸡大鸭子去他面前吃,吃得满嘴流油,打个嗝儿都是荤腥味儿。 就这么过了两天,曹青撑不住了。 他两眼发绿,气若游丝道:“给我一顿饱饭,我什么都说。” 宋推官分外得意,对谢钰等人昂着头道:“瞧见了吗,你们且还嫩着呢!” 风卷残云后,曹青又对着虚空发了半日呆,这才缓缓吐了口气,脊梁一弯,软踏踏坐在地上,“问吧。” 因牵扯甚广,涂爻亲自来主审,通判和宋推官坐了次座,谢钰等人听审,马冰也挤在衙役堆儿里混了个落脚地。 宋推官先向涂爻行礼,见他没有别的吩咐,便开始发问。 “你是关清的替考吗?” 听到关清的名字,曹青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古怪至极的笑。 他抬起头,从乱蓬蓬的头发下看过来,似笑非笑道:“你们怎么不自己去问他?” 众人直觉不对,宋推官狠狠拍了下惊堂木,“大胆,回答本官的话!” 曹青对这个折磨了自己好几天的人很有点骨子里的敬畏,抿了抿嘴,果然老实许多。 “是。” “你替考一事,关清的家人可知情?当地官府可知情?当年的考官可知情?”骂人归骂人,宋推官在刑讯一道确实是把好手,几句话就问到关键。 这几个问题,俨然就是决定接下来朝廷局势的关键! 曹青竟还笑得出来。 他看着宋推官,又看向堂上的涂爻,“大人既然猜到了,又何必问呢?” 这样大的案子,仅凭他一个平头百姓如何办得? 自然有人里应外合。 “回答!”宋推官不吃这一套。 “是。” “你与那关清有何关联,他们为何找你替考?” “我本是关清的随从,早年曾陪他去县学,”曹青的眼神带了讽刺,“出身下贱,偏书却比他读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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