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阿德、庄鹏、张仵作等四人两两一间,分住东厢两间屋子。 到底西厢有个姑娘,他们也不好意思去隔壁打扰。 众人看着满面疲惫的对方,甚至连话都懒得说,晃晃悠悠蹲在井边洗漱。 过了会儿,正房吱呀一声门响,穿戴整齐的谢钰走出来。 众人正往嘴巴里擦牙粉,见状都目瞪口呆。 您什么时候起来的?! 事实上,谢钰半个时辰之前就醒了,还专门出去转了一圈,这会儿已是沐浴完毕。 此行除了破案之外,他还想亲眼看看两河县城治下的情况,看看两位县令是否如百姓们所言是个好官,看寻常百姓究竟是怎么过日子的…… 毕竟前不久才有一位姑娘说自己和别的官员与众不同,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辜负这份评价。 然后他就看见了漫山遍野的无名小花,面带笑容的百姓,甚至还跑去城外,感受了一点田间吹来的晨风,欣赏薄纱般轻柔扭动的晨雾。 一切都跟他在开封城内看到的不一样。 似乎有种更为质朴的,醇厚的东西在他心里扎了根。 过了会儿,伙房送来早饭: 一大罐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一盆煎得金灿灿的咸香椿蛋饼,外加一盘子用香油和食醋凉拌的肥嫩鸡丝,一盘对半切开的流油腌双黄蛋,一份小葱凉拌的嫩豆腐,还有一小筐素馒头。 除小米外,皆是东河县本地特产,侍弄出来既丰盛好看,也花不了几个钱,就很好。 马冰看着那盘腌双黄蛋,笑道:“早就听说东河县盛产双黄蛋,如今也算见识了。” 许多人认为双黄蛋是吉兆,很爱多花点钱去买来吃,没想到在这座有些偏僻的小县城,双黄蛋竟遍地都是。 包括谢钰在内的好几个人就想着,若回去的时候不着急,倒是可以买些双黄蛋家去吃,便是送人也有些意趣。 这个念头一出来,众人先觉得好,可旋即又悚然一惊: 天爷,这该不会是陈维那老头儿的阳谋吧?! 不然若真想用心招待京城来的差役,大可以做些其他的菜肴嘛,何至于一连几顿都是鸡和豆子! 饭桌上一阵沉默,忽听元培幽幽道:“该不会接下来几天,咱们要天天吃鸡吧?” 阳谋就阳谋吧,只要真的好吃,买些也无妨。 可他们这一时半刻也走不了,若是一天三顿都这么着,谁受得了? 众人:“……” 意思都懂,但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 东河县不比开封城繁华,大部分店铺入夜后都会关门,天亮后再开。 所以直到这日中午,西河县衙的衙役们才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回禀诸位大人,卑职等人挨着问了本县在册的九家铁匠铺,今早方有一家铺子的铁匠认出那蹄铁是他家手艺……” 据那家的铁匠说,看那蹄铁应该是年前后那一批铁料做的,但再细的也就想不出来。 “卑职已将买过那批铁料的人员名册带回来,请大人过目。”那衙役递上一本册子。 元培接了再递给谢钰,“一共多少人?” 那衙役道:“共计一百三十一人。” 众人咋舌,这么多! 不过想想也是,那铁匠铺子做的就是给牲口打铁掌的营生,一头牲口四只蹄铁统共才费多少铁料? 之前去开封府报信的东河县衙衙役邱安兴奋道:“大人,这么一来,死者就是这一百三十一人中的一个!恐怕这些人也有住在东河县的,可要卑职也带人一并去上门问话?” “是要上门问话,”谢钰拍拍册子,“但这些人未必就是死者。” 邱安一愣,倒也是。 对普通人家来说,牲口是重要财产,都是一家子混用的。或许当爹的去牵着牲口打蹄铁,回头却是儿子骑着出门。 但无论如何,总归是一家子,好歹有个调查方向了。 谢钰对两县衙役们道:“去告诉陈大人和王大人,让他们带人分辨出名录上住在各县的,即刻挨家挨户问讯。” 有了方向之后,案件进程骤然加快。 一百多户听着虽多,可分派到两县也不过各自几十户,派出几十名衙役走访,进门后直奔牲口棚,再问问谁家三十岁上下的男人外出未归,目标极其清晰明确,一切都顺利得很。 当天傍晚就有了结果。 死者名叫王征,二十九岁,现住西河县郊,已经娶妻生有一子,父母俱在。 衙役们等门时,王家人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问起牲口时便道:“是呢,我儿初十那日说要出门走亲戚,顺便去城里做些小买卖,如今还没回来。” 衙役问:“既没回来,你们也不着急?怎的不报官?” 王家人便小心翼翼道:“以往出去多待几日也是有的,何况官府……” 普通百姓对衙门那种地方素来有敬畏之心,能不去就尽量不去。 况且只是暂时没回来,万一刚报了官就家来,岂不叫左邻右舍看笑话! 衙役先问了王征身高体貌,又问他是否有心疾。 王家人都十分惊讶,“是呢,他从小身子骨就不大好,大了之后越发厉害,都不敢胡乱跑动的。” 这就错不了了。 衙役们便将王征的遗物给他们看,王家人一看,顿时哭死过去。 “这,这是怎么了啊!” “好端端的出个门,怎么就这样了啊!” 衙役问道:“他哪天出的门?去谁家?可带什么行囊或别的东西了吗?” 王家二老下意识看了儿媳一眼,衙役也跟着看过去。 为什么看她? 有什么隐情? “出门时,倒是带了几件换洗的好衣裳,”王家儿媳局促地捏着两只手,一张脸白一阵红一阵,犹豫了许久才蚊子哼哼似的说:“他,他在东河县有个表妹……” 话音未落,王家二老齐齐变脸,一个将她扒拉到身后,一个对衙役陪笑道:“亲戚,就是寻常走亲戚。” 衙役却不睬他,对视一眼,“来啊,都带回衙门问话!” 看起来,似乎大有隐情啊! 表哥表妹的,让人很自然就联想到情杀呢! 虽然王家在西河县,但案子是东河县接的,且谢钰一行人也在那边,衙役们便将这一家几口都到东边来。 西河县令王少卿听了消息,忙命县丞看家,自己也带着几个从官赶来。 五月十六晚,东河县衙连夜开审。 谢钰做了案,陈维和王少卿分列左右首,其余人员陪审。 因王征之妻似有隐情,谢钰便让她单独上堂问话。 没了公婆阻挠,王妻才道:“外子幼年时曾与他家表妹定亲,可后来也不知怎的,又退了,公婆一力做主聘了民妇家去。刚成亲那几年,王征时常在外做小买卖,整年不回家,直到三四年前,他略赚了些银子,又觉身子不适,才将将家来……” 虽然当年退了亲,但王征似乎一直对表妹留有余情,自觉腰包鼓胀后,便要回来炫耀。 谢钰问:“他表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可曾成亲?” 王妻道:“叫尤小田,就住在东河县西街狗尾胡同第三户,过去一问就知道。她早就成婚,夫家姓刘。” 成婚了,这就很耐人寻味。 “王征生前经常去找尤小田么?”谢钰问道,“他二人有无暧昧?你公婆可知?” 王妻明显迟疑,谢钰催促再三,才声音发颤道:“他,他并不中意民妇,在家时就常挑三拣四的,又说若是他表妹会如何如何……至于尤小田是否对外子有私情,民妇不大出门,她也不常来,就不知道了。公婆,公婆劝民妇忍耐,只道男人都是这样,只要他知道回家就好。” 治下出了这样的事,陈维和王少卿都是皱眉。 难怪之前在王家时,死者的父母试图阻拦儿媳说话,必然是早就知道儿子在外不检点,怕传出去让人戳脊梁骨。 听到这里,大家很自然就联想到情杀,觉得凶手大约就是尤小田的男人。 马冰暗自想着,“如今看来,王征出门时特意打扮,必是因旧情未了,要么想炫耀,让表妹后悔,发泄怨恨;要么……就是还想勾引,再续前缘!” 稍后又叫了王征的父母上堂问话。 然事到临头,那两个老货尚且想着狡辩,只道儿媳胡说,王征行得正站得直云云。 不等谢钰说话,王少卿先就发作起来,“放肆,公堂之上,岂容而等胡言乱语!开封府大人在此,还不从实招来!” 一听开封府来人,王父王母顿时唬了一跳,挣扎再三,终究是老实交代了。 却说早年王家确实想跟尤家亲上做亲,便在两个孩子幼年时便定下口头之约。不曾想两人尚未成年时,尤小田的父亲就一病死了,家境一落千丈,只剩几个孤儿寡母勉强过活。 王父王母见她家如此艰难,想着若真聘来做了媳妇,岂不是平白带了几个拖油瓶?便十分不中意。 可巧两家的婚约并未落在纸面上,王父王母便干脆毁约,强行为儿子另聘他人。 王征抗拒未果,只好捏着鼻子成亲,他不敢违逆父母,却将所有的怨气和愤怒都发泄在妻子身上,动辄言辞羞辱,后来更干脆借着离家做生意,一去好几年,杳无音信。 直到三年前,王征略有了点身家,便返回西河县,听说尤小田已经嫁人,顿时怒不可遏。 谢钰皱眉,“岂有此理,你家率先毁约,王征可娶妻,那尤小田就不能嫁人了么?” 王父王母呐呐无言,只是胡乱说些旁人听不清的狡辩的话。 自此之后,王征便时常往表妹和表妹夫家中去,王父王母见劝不动,索性由他去了。 “王征去尤小田家做什么?”谢钰问。 王父王母便说不出来。 儿子赚了钱之后,越发不受管束,他们问过几次,王征便与他们争吵不休。 老两口怕日后无人养老送终,便渐渐不敢违逆,转而默许纵容起来,甚至还帮着劝儿媳妇忍气吞声。 陈维对谢钰道:“谢大人,如今看来,那尤小田夫妻甚是可疑,是否将他们提来问话?” 之前张仵作和马冰验尸后也证实,王征胃袋内还有许多尚未消化的食物,应该是用过饭后不久就被害了。 如此说来,很有可能是王征与尤小田的私情被发现,或者是他屡次勾引,终于引发尤小田之夫不满,饭后尾随将其杀害。 谢钰点头,“可。但不要漏了一点。” 众人都问:“什么?” 谢钰轻轻点着桌面,“王家人证实王征出门时曾带了一包换洗衣物,可现场却并未发现。” 元培立刻道:“尸体落入水中,是不是被冲走了?” “不太可能,”马冰接道,“换做是你,既然骑了牲口,一应包袱行囊自然要挂在牲口身上,何必自己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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