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钰也看了猪肉张几眼,摇头。 愚忠,愚孝,自古以来,这样的人比比皆是,不算稀奇。 被孝顺和被效忠的人自然算好运气,可真遇到事儿,对他们这些外人来说,绝对算不得好事。 “大人,您说这猪肉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元培熟练地过去摆桌子,“他这么一弄,那于屠户便是五分嫌疑也上升到八分了!” 该不会其实是个装傻的,故意暗地怂恿他儿子来报案,自己做好人,回头就是那于屠户发现了也气不到他身上。 他这样里子面子都做全了,便是外头的人知道了,也只能赞一声仁义忠厚。 “真真假假的,咱们去看了不就知道了?”马冰揭开锅盖,一股浓郁宛若实质的香气扑面而来,恨不得将人香个跟头。 “是真是假,都不重要。”谢钰去洗了手坐下,乖乖等开饭。 对衙门的人来说,破案就是唯一目的,至于那些人是不是在耍心眼,耍了什么心眼,只要不犯法,都不必理会。 马冰用筷子往猪头上一戳,直摇头,“时间太短了,还得炖,不然不够烂糊也不入味,白瞎了好肉,先吃酱肉。” 又对王衡道:“老爷子,给您派个任务,等会儿我们出去办差,劳烦您帮忙看着火。” 再过约莫两个时辰,走之前她就把明火灭了,只用暗火焖。焖上小半个时辰,老爷子就可以把炭火都扒拉出来,让猪头自己入味、放凉。 不然煮得太久,彻底没了筋骨,成一锅烂肉也难吃。 王衡闻言呵呵笑着点头,“成,也不是干了一回两回了,这活儿我熟。” 马冰总爱折腾些吃的,大部分是药膳,也有许多纯粹为了解馋,有时她出门办差、办事,便都是王衡帮忙照看。 老爷子顿了顿又笑道:“我从三四岁上就被爷爷抱着去药房玩,看他们起火煮药,六岁就被派着看火,如今,算是重拾旧业喽!” 众人就都跟着笑起来。 马冰道:“那得单独给您切只猪耳朵下酒!” 猪耳朵外嫩内韧,咯吱咯吱必有一番风味,最适合作肴下酒。 王衡美滋滋道:“我就好那一口!” 猪头肉讲究完整,要煮熟了、入味了才好拆分,酱肉却不必。 猪肉张或许愚孝,但卖的猪确实没得说,红白分明几层五花膘,看着就喜人。马冰一早就快刀切了方块,先干锅煎一回,出了表层的肥油。 煎过的肉块表面染了灿金色,肉块收缩,肉质更加紧致,这才下料爆香了开煮。 大柴火堆儿烧了几轮,原本稀不溜丢的汤水逐渐成了酱汁,水泡炸开时有明显的黏连感,声音也不似初始清脆。 这就是油脂渐渐被炖出来,差不多成了。 开锅一看,果然: 好一锅红棕油亮的酱红肉块,筷子尖儿轻轻一戳,就乖乖裂开,都不大敢使劲儿。 也不必狠收汁水,这浓汤可是宝贝,若来不及拾掇饭,光拿汤泡面都能吃几碗! 王衡的药童又去小厨房拎了几道菜蔬和主食回来,正经摆了一桌子,众人便坐下吃。 衙门里的吏员多是就地招募的本地人,可官员却有许多是异地为官的南方人,故而每日主食都有米饭和馒头两大类。 元培这小子鬼主意多,就着米饭连吃几块酱肉,又抓了个实心馒头,呼着热气从中间一掰两半,狠狠往里头塞满酱肉,一捏!那黏稠的汤汁便从夹缝中渗出来,在日头底下晶晶闪着亮。 王衡师徒三个见了,觉得有趣,也跟着学。 有夹得好的,也有夹得不好的,乱七八糟。 这边吃得热闹,阿德带着张家父子去大厨房吃饭,倒也不寂寞。 那猪肉张见众衙役俱是人高马大,服装整齐,且听说还顿顿有肉,不由得十分羡慕。 他畏畏缩缩学人家去打了饭,回来就摸着儿子的小脑瓜,小声道:“你若来日也能混口公家饭吃,我就是死了也能闭上眼了。” 他们这些小门小户每天从早忙到晚,一年下来也不过挣个辛苦钱,经不得风,扛不得雨,家里但凡有谁有个病啊灾的也就完了。 但只要入了衙门,吃了公家饭,人家不光管吃管住,还给衣裳穿,外头的人也都高看一眼,只要不犯大错,一辈子也算有指望了。 小猪吃得头也不抬,半晌才扬起沾满饭粒的脸茫然道:“可是爹,您不老说离衙门的人远点儿,都不是善茬子么?” 他的声音不小,这话一出,整片区域都是一静,无数衙役齐刷刷望过来,眯起眼睛打量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跑到家里挑衅。 阿德吧嗒吧嗒嚼饭,啧啧。 猪肉张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转着圈的赔不是,又抬手糊了儿子一个脑瓜子,“闭嘴!” 就是不是善茬子才好! 况且那是对外人说的,只要你自己当了衙役,哪怕上天呢,也是好的。 不多时,众人吃完了饭,阿德又带着那爷俩回来,二话不说先跑去掀锅盖,也学元培嘶溜溜夹了一个酱肉实心馒头吃。 没办法,馋得慌,才刚在大厨房只胡乱填了个半饱,特地留了肚皮回来吃的。 盛夏午后,正是最热的时候,在外面没多会儿就被晒得流油,众人轮班各自略歇了晌,待日头稍稍西斜,这才往张于村去了。 日头虽过了正中,但地上热气不减,扭曲着视线,热烘烘往脸上拍,简直跟掉进蒸笼里似的。 一行人不敢在路上多停留,都沿着路边树荫一路狂奔。 猪肉张来时套的驴车,恐怕那毛驴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先时还“昂~航~昂 ~航~”叫几声,到了后面,就只顾张大鼻孔嘴巴喘气了。 有地的人都下地去了,留在家里的老少鲜有出门逛的,整个村子都静悄悄的。 但农户人家大多养狗,谢钰等人不欲张扬,没有贸然进村。 于屠户住在靠村口的位置,而每天入夜后必然要从外面那条种了榆钱树的小道经过才能上山,一行人就去树丛里蹲守。 给树荫一遮,倒也不那么热了。 因怕走漏风声,谢钰没让小猪回家。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正是玩心重的,且现在跟大家混熟了,只觉得出来玩,抓坏人,十分兴奋,也不吵着要家去。 奈何人小,耐力差,折腾了这一路,已经筋疲力尽,正躺下树荫底下没心没肺睡得烂熟。 猪肉张跟一群衙役蹲在一处,简直浑身不自在。 谢钰见了,便有一搭没一搭问些乡间过活的话,比如这里种些什么庄稼?收成如何?平时做些什么?可曾送家里的孩子读书等等。 猪肉张一开始还紧张,后面说得多了,倒也慢慢平静下来。 又过了约莫一个来时辰,天终于渐渐擦黑。 小猪也醒了,揉着眼睛问:“要抓坏人了吗?” 猪肉张抿了抿嘴,“那是你老子的师父!” 小猪不高兴,“可他总打你!师父也是坏人!” 众人都跟着点头,猪肉张无可奈何。 村中无甚娱乐,百姓们吃过饭后大多去院中乘凉,或是去村里的大空地上磕牙,说些家长里短,也没人在意谁在家,谁不在家。 于屠户就是这个时候出来的。 他像小猪说的那样,穿了一身暗色衣裳,鬼鬼祟祟的,一手提着个大布包,腰间鼓囊囊的,应该就是刀子。 一个鳏夫,不怎么会过日子,于屠户整个人看起来都乱糟糟的,透着股阴沉。 又因做着那样的买卖,马冰老远就闻到他家一股腥臭味,大热天的,无数苍蝇绕着飞来飞去,“嗡嗡”响个不停,令人作呕。 难为他竟还住得下去! 于屠户确实很警惕,走几步就扭头看看,一行人怕小猪爷俩露了形迹,左右也没别的事了,就给撵回家去。 一路走走停停,众人跟着于屠户进了一处荒坡。 也不知什么缘故,这里的树木都枯死了,地面光秃秃的,可谓寸草不生,夜色下着实有几分可怖。 来到这里之后,于屠户整个人明显松弛下来。 他熟门熟路来到一个地方,打开包袱,露出里面血淋淋的鲜肉来。 然后,他就开始在这里切肉,都切成细细的小条。 谢钰皱眉,不是人肉。 他没怎么吃过猪肉,今儿更是头一回见生猪肉,可能认不大扎实,但尸体实在见过不少,一眼就认出,那于屠户手里拿的绝对不是人肉! 大半夜的,一个鳏夫跑到这里来切肉?! 众人都是满头雾水,满面茫然。 这是在干什么? 于屠户颇有耐心,一块三四斤重的肉愣是被他切成无数手指粗细的肉条,然后,他就将那些肉条分别堆放到几个地方。 再然后,开封府四人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紧接着,竟从阴影处钻出无数只猫咪! 于屠户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激动地攥紧了拳头,分明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只好蹲在不远处小声道:“吃吧,快吃吧。” 那些小猫似乎习惯了有人投喂,此起彼伏喵呜一阵之后,还真就上去吧嗒吧嗒吃起来! 藏在暗处的四人活像被雷劈了:“……” 搞什么啊,大半夜偷偷摸摸来喂野猫?!
第71章 大发现 前方不远处就是数十只猫咪同时进食的壮观场面,“喵呜”“吧嗒”声此起彼伏,旁边还蹲着个蠢蠢欲动的鳏夫。 面貌凶悍的鳏夫在看野猫吃饭,而谢钰等人躲在阴影处的土坡后,看鳏夫看野猫吃饭。 四人一动不动,风吹过,只剩沉默。 诡异,就是很诡异。 尴尬,也是真的尴尬。 盛夏的晚风也是热的,吹在身上,黏腻腻的难受。 元培难耐地扯了扯衣领,全是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臊的。 他压低声音道:“还看不看啊?” 大半夜的不睡觉,巴巴儿跑荒郊野岭来偷窥老头子喂野猫……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 马冰和阿德都去看谢钰。 谢钰:“……等等看。” 万一喂完猫,还有别的事呢? 再说……现在突然从土包包后面冒出去,岂不坐实了偷窥的行径! 若那于屠户叫嚷起来…… 不行,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得要脸。 过了会儿,猫咪们吃完猪肉,胆小的一哄而散,胆大的蹲在原地舔爪子、伸懒腰,打理皮毛,惬意得不得了。 那于屠户等了半日,眼珠子都绿了,小心翼翼磨蹭过去,哆哆嗦嗦朝其中一只橘色的肥猫伸出手去。 他看了许多日,就这只抢食最凶悍,谁吃的都没它多。 几天下来,大脸都胖了一圈,毛茸茸软乎乎,一定很好摸! 可那橘猫却很警惕,见于屠户靠近,立刻拱起脊背,张开嘴朝他“哈~哈~”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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