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突围在傍晚时分方落下帷幕,苏农黑因轻敌败走,大军后退数十里。 崔承嗣没有乘势追击,一则追下去便要深入敌军腹地,他兵力不足,容易生变。二则吡罗军跑得太快,追踪难度大。 八千瀚海军赶着牛羊和战利品回了赤亭镇,城门洞开,士气高涨。 明姝仍被崔承嗣牢牢锁在臂弯内,只是一路上,他没再和她说话。 她在人群中搜罗孟疏的影子,知道他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她没想到崔承嗣也会利用扬沙天出城觅食,但这样反倒减轻了她突围入城的压力。 远远的,岑雪衣从城楼上跑下来,还没有来得及上前道喜,便见崔承嗣抱着明姝从马上下来,明姝勾着他的脖子,虽是鬓发微乱,衣衫沾血,但这份脆弱更衬得她楚楚可怜,娇妩动人。 明姝像只雪白的狐狸,脚尖勾叠埋在崔承嗣的怀中,仿佛不敢面对瀚海军好奇的目光,怯怯不安道: “夫君,都到这里了,快放我下来吧。” 崔承嗣置若罔闻,眸光扫过岑雪衣。 她仿佛觉得自己看错了,再三确定才惊愕出声:“殿下?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明姝眸光流转,柔声道:“我听闻夫君被困,心中担忧,便跑了过来……幸好中途遇到支打算给夫君送粮的驼马帮,千难万险的,总算到了这里。看到夫君安然无恙,高兴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跟着驼马帮来的?”岑雪衣这才看向那支驼马帮,领队的男子白衣如雪,面熟得很。 如果是这样,明姝算撞大运了,能遇到出门迎敌的崔承嗣。岑雪衣又暗暗腹诽,还以为出征了就能避着她,谁能想到她自己毫发无损地过来? 崔承嗣也将视线转向了驼马帮,最后钉在孟疏身上。四目相对,暗流激涌。 他不免更用力地抱紧明姝,沉声开口:“胡闹,我死不了。” 说完,只抱着她快步往镇守府去。步子快促的要起飞。 一直一直到镇守府上,都没有把明姝放下。 岑雪衣一路跟着,抬眸,又看到一袭白衣的孟疏默然跟在身后,眼底森冷如潭。 她亦是讶异,没想到平日一步三喘,弱柳扶风的公主殿下,竟然在得知崔承嗣有难后千里赴难,甚至没有带任何护卫。 如果是普通人,早就想办法逃走了。连和崔承嗣一起浴血奋战的士卒,都会在他失意时投敌,何况只要不来,就安然无恙的明姝? 岑雪衣自问没有这种魄力,心中纷乱,不想再看明姝和崔承嗣叙旧,把啧啧称奇的李澍拉到一边:“别看了,我们去跟那个马帮交涉一下。” 平日打仗也有百姓自发送钱送粮,但像孟疏这般千里送炭,还送成了的,还是头一个。 岑雪衣对他隐约有印象,之前在集市上,还见他和别的帮派械斗。如今这样,反倒让她对他刮目相看。李澍还没揶揄崔承嗣,被岑雪衣这么拉着,也只好放弃跟上去了。 岑雪衣笑吟吟走到孟疏面前,孟疏也下了马,但他素日清润的眸子在扫过岑雪衣时,竟是满目嫌恶。 “李将军。”孟疏对李澍问了句安。 * 黄泥红柳筑成的屋舍格外简陋,里面陈设却干净整洁,桌椅板凳一应俱全。 这是镇守的房子,崔承嗣如今便住在家主屋内。 明姝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靠着榻上的软枕,和他静默地对视了片刻。见他还戴着森寒的鬼面,粉腻的指尖勾住面罩的边缘,正要摘下来,崔承嗣却攥住她的手腕。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多危险?” 他似有千言万语,最后也只凝成这一句。因为她的举动过于出乎他的预料。他并不恼她的莽撞,不过是闭上眼,设想到她一路的辛苦,便觉得神魂皆飞,惊出身冷汗。 “我没有想那么多……一心觉着能见到夫君就好了。”明姝满意这个结果,只是没想到崔承嗣自己有讨粮食的本事。 他从十岁开始戎马倥偬,泰山崩于前不改色,怎么会死于这场围城之战?可想到廷州能有他这样的守城之将,她又觉得高兴。 崔承嗣凝神视她:“公主担心我?” 他这问题问得明姝难为情,全盘否认是不可能的。她的确出于牵挂才想过来,但不全是。孟疏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借着公主的身份嫁给他,不过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些利益。他们身份天差地别,终归殊途。 他能平安无事,明姝的计划有了着落,不敢再和他牵扯下去。她觉得自己如今变得奇怪了,既怕他认出自己的身份,又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会沉溺在这双幽蓝的狼目中,沦为他掌中玩物,高兴了狎昵一会,不高兴了推手撇开。 可她不接受这样的自己。 明姝美目流盼,低委娇靥道:“自然担心的,父皇说过,夫君替昭国镇守西域,若夫君出了事,谁来替父皇保家卫国?何况,你是明姝的夫君,是一家之主。” “倘若我不是,你会如何?” 明姝没想过这个问题,冷不丁被他问着,睫羽扑闪,一时间回答不了。 崔承嗣却像是知道了答案,松开她的腕。身上血腥的气息仍未散去,因着狂喜的消失,整个人又变得如冰棱子浸过般,阴沉沉没有生气。 默了会,他才道:“西征尚未结束,凯旋之前,我保证不死。” 崔承嗣还有军务,正欲离开,明姝心弦微动,指尖又勾住那张鬼面,“夫君,分别那么久了,不能让我看一眼你吗?” 她笑吟吟的,却是因他方才的话而心中闷堵。 崔承嗣坐在她身前,没有动作。 她的胆子终于大了点,把面具摘下。还是和在廷州时一样,不戴面具的时候,单看这张脸一点也不吓人。倒是修眉俊目,长睫纤秾,好看的很。 但这些等她离开廷州后,就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了。这张脸,这个人,最后只是她生命中一幅远去的画。 崔承嗣凝眸审视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她的每一个动作,在他眼底都是无声的撩拨。莫说这么多日围城之困,心底早压抑着只想要放浪形骸的野兽,便是平日见到,他也不能泰然自若。 他突然想起来,明姝是和孟疏一起来的。 他微阖的眸睁开,目光深沉,又戴上了鬼面具,“公主看过了,我可以走了么?” 她还以为他对自己这次过来欣喜若狂,到头来也便这样。难道他真的像孟疏说的那样,只把她当成笼中雀,高兴了才拨弄拨弄? 明姝那日坠崖的伤口还隐隐作痛,这会心口也有点痛。 崔承嗣行至门槛,突然又回身坐下,伸掌捧起明姝的脸端详她。 “夫,夫君……”明姝没想到他如此,狐眸轻漾问,“怎么了?” 崔承嗣灼热的目光落在她凌乱的鬓发上,瓷白没有血色的脸上,还有染血的白裙上。 那些都是为来找他留下的痕迹,难道真的不是因为牵挂他么? 他俯身压了下去。
第40章 那身沉重的玄甲, 覆着高大的躯体,瞬时将明姝压至床头,压得她无法动弹。 明姝睁大眼,看着那近在咫尺, 泛青沾血的面具, 满身满心都是他身上肃杀的气息,呼吸竟急促起来。 “夫..夫君...” 崔承嗣亦觉得咽燥, 拔掉了面具和她对视, 欲舐咬她的肩窝。可一张口, 便见她肩窝鲜血刺目。 视线向上, 细白的颈项上有破皮的外伤。 视线向下,交领上衫绣的芙蓉隐约染红, 正好勾勒出起伏的雪峰,和两颗起立的荷尖。 她风尘仆仆跋山涉水来见他他, 他却只顾着泄私欲。 崔承嗣唇吻最后停在荷尖上,没有进一步动作, 只是觉得, 她的雪峰已经变成让他生津的话梅。只能看着, 根本无法解渴。 明姝不免探着旁边的被褥,试图遮盖上身。 可她不知怎么又滋长出些许痒意,希望他不要在这里停下。她变得有点奇怪, 抗拒中期待着他能对她再做点什么。马上要离开他了, 她怎么能期待这些呢? 明姝轻咬粉唇,忍不住问:“夫君, 不是说要走了吗?” 她这一路过来受了太多伤, 又险些丧命,声音比平日更慵懒些, 就像一只拉长了肚皮毫无防备能力的狐狸,面对随时可以将她吃干抹净的灰狼,根本没有挣扎的能力。 不挣扎,便如同邀请。邀请他千万对她做点什么,至少他走之前,千万对她做点什么。 崔承嗣两掌撑在明姝两肩旁,手背青筋突兀,眼眶渐红。只有面对无法抵抗的诱惑时,他才会流露出野兽般贪婪的表情。 半晌,他压抑道,“我忘了检查一下,公主伤势如何。” 手掌摁了摁她的肩窝,明姝睫羽轻颤,疼得轻唤了声。她忍不住侧过身,奇怪他为什么突然回来,只是为了给她检查伤口。许多伤她都不知道怎么弄的,不过她知道不算严重,休息一阵子就好。 转念想想,他还算有良心,终于没马上丢开她去处理军务。 不一会,她感觉崔承嗣粗粝的手掌在摩挲她的背脊,沿着背脊到腰窝,腰窝之后,不知道下一秒,又要游走到哪里……他还戴着鹰钩般的甲套,那甲套轻微碰到伤处,便疼得她要发抖。明姝逐渐地无法忍受,脸热道:“夫君,我不要紧,你还是去忙吧,我想休息一会。” 她的确有些累了,尽管她在崔承嗣面前说累有点不合适,可她的身体素质没有他好,累也是应当的。 崔承嗣似乎也知道,此时此刻找她求证也罢,强制也罢,都是不合适的。她才千里迢迢找到他,他应该耐心等一等。 他终于放过她:“好。大夫待会过来。” 明姝背对着他,等他起身了,才从床上坐起,忍不住问:“夫君,你呢,有没有受伤?不如等你忙完了,我让大夫也给你瞧瞧。” 她的话就像一点火星,掉进了他心底的炭堆里。崔承嗣被烧得灼热,手抵在门闩处,几度摩挲斟酌,声音隐忍:“我没事,公主不必多虑。” 他没法再待在屋里,迈步而出。 * 赤亭镇附近的扬沙天多见于冬春两季,一旦发生,遮天蔽日都是沙尘,人畜都不得不避开这样的鬼天气,躲在屋子里。 崔承嗣借扬沙天出城,不过不得已之举。眼下最主要的问题已不是补给,而是与剑东军汇合,乘势而上歼灭苏农黑部。 在那之前,还有些问题需要解决。譬如谁伺机联合了郭破胡的敌人偷袭牧场,侧面帮了他一把?又是谁告诉苏农黑瀚海军的行军路线,让他埋伏在谷道两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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