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温软似呢喃,撒娇道:“夫君,别赶我走,别嘛,我保证不打扰你,只是不想离开你。” 极轻,极轻的力道,轻得像一片羽毛扫过人心。崔承嗣喉结滚动,却觉得半条胳膊都因她的举动,沉重得几乎不属于他自己。 可以推开,为什么不推开。 他又盯她,她就像吃不到糖就会哭的小女郎,委屈的时候,嘴角会不自觉向下撇,眼尾似乎也要红了。已经觉察出他在躲避她? 崔承嗣眉头紧皱,半晌,仍旧撒开手。说不过她的时候,他通常会直接行动。单掌把明姝攥起,扔到马背上。明姝的腹部重重撞在马鞍上,五脏六腑都快从口腔里呕出来。 她的眸光有瞬间的阴鸷,差点便想拔刀杀人。 这时,李澍突然过来,雀跃道:“嗣哥,找到了,那把弦月弯刀,原是这次跟岑三公子一起落难的驼马帮班头的,姓孟,年纪比我还小。真是人不可貌相,年纪轻轻的,已经跑了快十年的商了。” 好消息让明姝的戾气稍散,止住了割崔承嗣喉的念想。 李澍似乎才发现她,惊讶道:“嗣哥,你这就要和殿下回去了吗?也是,你们才完婚,良宵难补……嘿嘿,剩下的事交给我。” 崔承嗣还没开口,明姝便柔声道:“李将军,那便麻烦你了。有空,到都护府里和太尉大人喝几杯哦。” “那是自然。”李澍笑道。 他们一唱一和,把崔承嗣拙劣的借口戳得全非。崔承嗣额角青筋突兀,不知如何发作,最后还是翻身上马。不愿和明姝纠缠,却总被各种原因打乱计划。 他把不安分的明姝揽正,却又听李澍追问:“嗣哥……小衣那件事,问得怎么样了?” 李澍想知道他的态度,不然如何面对岑雪衣。 崔承嗣冷哼了声,带着长斧与明姝策马而去。马蹄卷起的沙尘拂了李澍满身,李澍莫名其妙,“呸呸呸”了半天,冷不防背后一条软鞭抽过来,若非他眼疾手快,差点被抽得皮开肉绽。 岑雪衣眼锋犀利:“臭李澍,谁让你确认,那是姑奶奶的耳环?!” 李澍叫苦不迭:“我,我只是实话实说。” 岑雪衣却恨恨地痛打了他一顿,拧着他耳朵,恼道:“老太太身体抱恙,出发之前,阿耶就让我过去陪她一阵子。你之后要再敢和嗣哥哥乱嚼舌根,我决不饶你。” 她口中的老太太,是崔执殳的娘亲。老太太原是岑绍懿续弦的婶子,一小看着岑雪衣长大。岑雪衣这次来廷州,一则为了营救岑元深,二则是为了探望老太太,要在都护府长住段时间。 陪护是假,破坏崔承嗣与明姝联姻是真。 李澍不敢再招惹她,忍着满身的伤,可怜道:“衣爷爷,我发誓,你往后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再不敢反驳。” * 巳时三刻,明姝和崔承嗣终于回到都护府。 路上颠簸时,风飒杳而过,明姝贴着崔承嗣的铁甲,冷意刺骨。但落地后,她才发现旭日东升,茫茫戈壁已开始发热了。 崔承嗣大踏步在前,到睦雅居时,明姝迟迟不见人影。他在正门等了会,才见她温吞惹怜地跟过来。他的视线从她的头扫到缺了只绣鞋的,已经被尘垢扑得脏兮兮的玉足上。 本以为她是因为腿短才走得慢,却是忘了,她丢了只鞋子。 他又厚又大的披风,披在她身上,沿着她前进的轨迹,曳了一地的污泥枯叶。 明姝似乎在揣测他的想法,半晌,突然解开披风,弯眸浅笑:“谢谢夫君,用它给我御寒。喏,现在还给你了。” 拼命往高了递,也没能把披风举到他下巴,反倒把自己整个儿笼住了。 崔承嗣挑起唇角。 似乎觉得不妥,很快又绷住表情,把她推搡进屋,又把披风拽扯开,丢向屋外。 “垃圾,不用留给我。”
第8章 崔承嗣信口一言,合上大门,却见明姝频频回眸。 她用过的东西,到他口中,已经成了垃圾。 贫寒之家,谁敢这般奢侈……但转念想,公主华美的服裳,穿一次便束之高阁的不知凡几。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罢了。 洗一洗还能穿这种话,最好咽进肚子里。 再看崔承嗣冷肃的表情,洗干净了,大抵也不要了。不知嫌弃的是披风,还是被明姝披过的披风。 光漫过窗牖,漫过那张口涎流血的狮子皮,地上鲜红的被褥纤尘不染。浸了一夜寒尘的崔承嗣忖了会,仍坐在那张大椅上。 房间的阴冷,他的沉默,衬得明姝格外多余。 明姝受伤的小腿隐隐作痛,伤口应该在夜奔时再度崩裂了。她和他对面坐下,又感到被褥上刺骨的寒意。但也顾不得,因为血经她一再的奔走,已经浸透包扎的布条。 崔承嗣似乎也才看到,她的伤势严重。 实际不该如此严重,不过是因他放毒血时刺了一刀,留下了较大的创口。皮糙肉厚的便忍了,他忘了,她是公主。 明姝眼珠儿滴溜,故意轻嘶了口气,温软道:“夫君,好像越来越疼了。” 崔承嗣半寐着,本不想理会,偏生她提醒。 他哂道:“死不了。” 明姝却是粉面微皱,眼圈泛红:“可是很疼呢。” 她刻意将裙底撩起,小心翼翼解开布条,指着伤处:“你瞧,流了好多血。” 崔承嗣揉了揉酸疼的额角,盯向她,明明有仆婢可以驱遣,为什么要劳烦他? 似乎被他阴鸷的眸光震慑,明姝瑟缩了下。 太冷了,四下无人的时候,崔承嗣身上的冷意宛如一张大网,笼罩着周围的一切。他自小就不讨人喜欢,每个认识他的人,表现都与明姝如出一辙。 也有不同,明姝从未对他口出恶言,像极了纯善怯弱的小女郎。她在王室长大,应该没有被人呵斥过吧? 示弱最能博取同情,明姝轻咬唇瓣,愈发可怜道:“夫君……你是不是讨厌我?” 她怯怯说着,又怕招惹他似的,把腿收回去,“昨天晚上,我太担心你了,才缠着你的。” 从一开始,崔承嗣便对她不冷不热,尽管不知道原因,可她知道不能如此下去。 她说这话的时候,把自己团成一团,柔软无辜,楚楚可怜。理不清楚的感觉又出现了,似烈火燎原,燎得人心焦口渴。 崔承嗣扯了扯衣襟,否认道:“不是。” “那夫君为何对我如此冷淡?”明姝委屈,眼圈更红。 她果然对他刻意的避讳有感觉。若是一点也不在意,反倒让人奇怪。 崔承嗣十指紧缠,如果直接告诉她,娶她不过是为了与王室交换利益,她会不会哭……他烦闷已极,几乎想不下去。 “我有病。” 他迫不及待止住话头,甚至想,无论她说什么,搪塞他有病便好了。 明姝忽然起身,缓缓凑近他,嗅了嗅:“生病了吗?要不要找大夫?” 女子似有若无的清香丝丝缕缕,水缎般顺滑的发丝垂落,拂过他皮肤。他不自觉向后仰,耳畔又传来明姝温软的声音。 “夫君身上的确有股药味,病得严重吗?” 那戴着森寒尖锐甲套的手突然扼住她纤弱白皙的颈项,崔承嗣眸色陡阴:“公主,别再挨近我!” 他讨厌她毫无目的的接近,甚至无法说服自己,应该不计后果驱逐她。 在甲套的作用下,即便他没怎么用力,也近乎勒断明姝的脖子。 她的脸色不自然地涨紫,泪眼婆娑。 “我……我……” 话音未落,便被崔承嗣撴到地上。 屁股差点被他撴裂了,明姝咬牙,飞快地退到褥子上。没想到,崔承嗣不仅是匹养不熟的狼,性情也阴沉不定,活该被人唾弃。 等她得偿所愿,定要诅咒他早日战死沙场。 明姝自然受过伤,跑商时猛兽盗匪,恶劣天气,什么都经历过。原来身上留了许多疤,不知宫里的嬷嬷给她泡了什么药浴,浸进去钻心刺骨地疼,但褪了层皮后,皮肤便似现在这般,白皙无瑕。 她不过想利用现下的脆弱,博取他的怜悯。 屋外,等候两人一整夜,心惊胆战又不知该不该打扰他们的仆婢斟酌良久,仍是隔着门问:“殿下,太尉大人,奴婢们已备了水,在外头候着了。” 采苓的声音。 她们满脑子,仍在揣测明姝和崔承嗣是否已经圆房。 崔承嗣抵着额头的手稍微移开了点,似乎寻到个逃离的间隙,淡声吩咐:“烧热,我即刻用。” “是。”采苓不禁喜悦,躬身退下。 觉察明姝抖了抖,崔承嗣又是轻哂,怕什么?他什么都没做。 这么怕,晚上还敢跟他出去救质,和他共住一间屋子,说些娓娓动听的情话。 王室若有意派人拉拢他,至少该挑个经得住事的。 阖眸歇了半个时辰,外边便传话,水已烧热。崔承嗣起身,才走两步,又见明姝跟在身后。 “跟着我呢?”崔承嗣回眸,幽幽视她。 明姝似乎惊讶,艳腻的指尖无辜地捏紧裙衫,耳朵粉艳欲滴:“夫君,不需要一起沐浴吗?” 崔承嗣:“……” 秋水眸纯澈无辜,语气那么自然,仿佛就该如此。 是,他们如今成了亲,就该如此。 崔承嗣忽然发现,褪去披风的她,丰腴有致的胴体藏在了薄如蝉翼的罗裙下,若隐若现,犹抱琵琶。 他别过视线。在胡思乱想什么?为什么她一点也不知羞。 还是因为,她那么干净纯善,是他心思不纯。 或许,她连圆房的意思都不知道,他碰她,不过欺负她。 “不必了。”崔承嗣生硬拒绝。 明姝追问:“为什么?” 崔承嗣暴躁:“老子有病!” 通往浴房的路不长,崔承嗣步子格外急促。 似乎在用力地摒弃对明姝的幻念,却没再留意身后款步跟随的尾巴。 明姝披上了狮子皮,身段玲珑倩影娇娆,周围的府兵不自觉低下头。 大大的狮子头卧在美人背上,吓得采苓和绿衣纷纷退避。 “殿下,快扔掉它,您这是做什么?” “崔太尉说要洗澡,我也打算洗洗睡了。”明姝裹紧狮子皮,嫣然婉声道。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崔承嗣不想碰她。 她说不清楚是何心情,既庆幸,又为无法讨好他而焦躁。历经一夜,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若是能得到他欢心,她没有什么不能割舍。 “殿下,您身娇体贵,怎么能和崔太尉一起洗?奴婢们给你备了牛乳和丸药,昨夜儿漏吃的,今儿得一并服了。” 采苓叮嘱她。 绿衣也责备道:“殿下,昨夜事出突然便罢,往后再不能如此胡闹。您迂尊降贵下嫁到这儿,事事需得讲规矩,别叫人耻笑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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