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望片刻,见南音仍沉浸在自己的天地中,慕致远不得不轻咳一声,叫南音手也随之一抖。 “阿兄——”惊喜的声音,即便双目灰蒙蒙的,也似湛出了亮光。 慕致远颔首,从怀中掏出小兔木雕,“闲暇时给你雕的。” 随之入门的阿念嘴角微撇,给二娘子雕了个简单的兔子,大娘子的却是栩栩如生的小像,用心上孰深孰浅一目了然。但他是个下人,回头自然还得在二娘子和青姨面前帮着说好话。 “谢谢阿兄。”南音收好,亦取出画筒,“听说阿兄喜欢观天洞主的画,我让青姨设法买了一幅。” 慕致远起初还以为是妹妹自己的画,闻言意外地展开,仔细看了几眼,面露浅笑,“南音费心了。” 南音轻轻摇头,请他落座,亲自倒茶奉上,兄妹俩就分别以来的见闻聊起来。 少言这个特性,即便在血缘最亲的兄长身边,南音也不曾变过。但她无疑是个极好的倾听者,微微侧首对着人,神色专注,时而点头,时而附和出声。和她交谈,是舒心而享受的。 慕致远在主院那儿需时刻恭敬,在慕笙月那儿则是处处哄着顺着,唯有在南院,才真正感到放松。 稍微说了几句书院之事,慕致远话题一转,“听说你前几日病了,如今怎么样?我知道有个大夫医术极好,可去请来。” “一点小风寒而已,不碍事的。” 慕致远喔了声,沉默两息说:“可是为着婚约一事?” 这话问得突兀,南音不由抬首,那层薄翳让慕致远无法看清妹妹眼神,只听她说:“阿兄怎么突然说这个?本就是没在意过的事,如今没了也自在得多,哪会因它病一场。” “我想也是。”慕致远抚着杯沿,“婚姻大事,除却父母媒妁之言,也是要看缘法的。当初祖父给我们家和庆州伯那儿定亲事,本就应定长女,只是阴差阳错落在你身上,如今兜兜转转还是到了笙月那儿,可见你的缘分还未到。” 南音没有接话,慕致远续道:“其实说起来,笙月和庆州伯公子也算是机缘巧合。当初他们结识,还是因笙月来书院看望我,回城路上遇了麻烦,遭庆州伯公子相救,才有了来往。” “起初二人都不知彼此身份,渐生了情谊后才揭晓。笙月性子纯粹,从未有过夺人所好的想法,奈何缘法一词,着实捉弄人。为此她也与我哭过好些次,觉着对不住你,只一直拉不下面子,未能亲自与你道歉。” 南音听明白了,“阿兄是来替她向我道歉的?” 很难说她的声音有什么起伏,但正是这种平静让慕致远不大自然,“倒不至于,只是帮她解释一番。近来府里好些下人传得难听,方才我进院时,你身边两个婢女也在说此事,言语中对笙月多有诋毁。都是自家姊妹,我不想见你们互生嫌隙。” 作者有话说: 是的这是一个想出家的崽0-0 非宅斗文哈,本质还是一本小甜饼!我写不来虐哒
第3章 慕致远说话时,青姨在沏茶,起初见兄妹俩坐在一块的和睦场景时极为欣慰。夫人去了,郎主不在意娘子,也就只有大郎这个兄长能庇护娘子了。 可她没想到,大郎能对娘子说出这样的话,心寒无比,被茶汤烫了手也不顾,出声道:“我们娘子才是大郎的同胞妹妹,怎么大郎句句为那边说话?再是巧合,再是情不自禁,知道身份后也该疏远了。圣人说发乎情、止乎礼,可大娘子何来的礼?不过是欺凌娘子无母亲护佑,在府里没有依靠,便肆意妄为罢了!亏得娘子不在乎这婚事,若是当真在意,她还能安安心心定这个亲?大郎作为兄长,不帮娘子出气,不安慰娘子,反倒维护那边的人,真是好没道理!” 慕致远皱眉,“此事在爹那边都过了明目,听说之前也问过南音的意思,已成定局之事,何必来秋后算账?青姨不该挑拨她们姊妹的关系,也要管好南院的人,府里闹得不安宁,南音也不会好过,这道理你难道不懂?” 二人各持己见,显然都不觉得自己是没理的一方。 青姨是爽利的性子,爱憎分明。若是旁人说这话,被她骂个狗血淋头都是轻的,但换成了慕致远,叫她气愤失望之余,也多有顾忌,担心自己言语不当真叫他们兄妹离了心。 她犹豫之际,倒给了慕致远机会,转头对南音道:“我平日多在书院,不得回家,甚少照看南音,确实是我做兄长的失职。但我待你和笙月的拳拳爱护之心,绝不分深浅高低。一家人本该和和气气,旁人的挑唆如何能听?你如今已及笄,日后亦会掌家,该学会分辨好坏才行。” “我不知谁是旁人。”沉默的南音终于开口,“不过身边最亲的人除却阿兄外,也就青姨一人。阿娘在我幼时离世,府中无人关心这南院,唯有青姨一手拉扯我长大,于我如母。我不在意是一回事,但慕笙月所为,的确毫无礼法可言,甚至不知羞耻,青姨所言半点不错,而紫檀琥珀她们为我打抱不平,也正是忠心之举。倘若她们真像阿兄说的那样,劝我大度宽和,那才是帮着旁人。阿兄之言,恕南音不能认同。” 慕致远愕然,素来娴静柔顺的妹妹居然能能说出这番话,“这……也是青姨教你的?” “无需人教,就像阿兄说的,我已经及笄,知道好坏。”南音说,“虽然许多人说生恩不及养恩,但无论如何,我也是阿兄你的妹妹,如果你当真还在意我,就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后半句话就有些尖锐了,意指慕致远只知云氏而忘了生母温氏,令在书院中能言善辩的慕致远竟有一瞬哑然,生了怒意,“你……你何时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了!若不在意你,我从书院风尘而归,怎会马上来南院看你!” “阿兄不是来看我的。”南音起身,背过身去慢慢走到了窗边,对着茫茫白雪道,“你回罢。” 分明纤细柔弱的身影,却显得那般坚决。慕致远还有话说,却觉得甚么都说不出口,张了张口,最后一甩袖气冲冲离去。 南音毫不犹豫的维护,让被慕致远评为挑拨小人的青姨早没了气性,反而忧心忡忡,上前道:“娘子不该说得这么重,大郎的确是爱护你的,只是他打小被云氏养大,和大娘子兄妹之情颇深,一时想岔了,想来说个和罢了。虽说郎主上回明了要给娘子做主,但娘子日后真正能靠的还是大郎啊。” “今日之事他都只站在慕笙月那边,日后遇事更不会护我。”南音垂着眼,一副默然看雪的平静模样,唯有知她甚深的青姨才能感觉到她的难过。 兄妹俩相处时日是短,可娘子一直就很敬慕大郎这个兄长。一因大郎确实出色,在书院屡屡拔得头筹。二因幼时娘子被关到柴房的那段时日,是大郎夜夜陪伴在柴房外同娘子说话,给娘子偷偷送点心吃。 因听南音说过这段往事,青姨总认为慕致远即便被云氏养大,心底也明白谁才是真正该亲近的人,今日这遭算是叫她看清楚了。 叹一声,青姨没再说话了。 琥珀知晓这件事后,忿忿道:“青姨,也就你觉着大郎会维护娘子了。你是没看过大郎在主院那模样,待云氏极为恭敬,待大娘子不像妹妹,倒似小祖宗哄着顺着。夫人离世时大郎也六岁知事了,不就是看府里云氏做主,担心郎主受云氏影响冷落他,特意讨好她们的么!” 这话就说得太难听了,青姨厉声呵斥,“莫再说了!” 琥珀被吓得噤声,只在内心咕哝。世人重利,男子尤甚,大郎不见得对主院那边有多深的感情,但能得到的好处是实打实的。 任屋内声浪翻涌,南音一心完成之前的画作,俨然又两耳不闻身边事的模样。 待画完晾干后,她将画慢慢卷起,放进筒中,抱起道:“我去书局一趟。” …… 南音出府还算方便,府里对她甚少管束,和角门的下人混熟以后进出轻轻松松。 使了银子,南音戴着帷帽与琥珀一同步入人潮涌动的街市。 冬日的长安城热闹依旧,长街早就被清扫干净,唯有两旁的树枝上还堆着些许积雪,市井间的热气一熏,便也化开了。 离年关尚有两月,好些铺子就已开始卖起了灯笼对联和炒货,穿过各式诱人的香气,脚步落到一处稍微静些的地儿,往上一瞧,终于有了“金玉书局”四个大字。 书局掌柜是个女子,时人唤她高娘子,高髻长裙,髻上插了三把银梳,见了南音便风风火火走来,热情挽臂道:“二娘子许久不来,再不见你,我这儿都要被人闹翻天了。” 罢了压低声音,目光灼灼瞧着琥珀手里的画筒,“可都是新作?” 南音轻声应是,取出钱袋给琥珀,“去买些吃食带回去,我在书局这待会儿,不用陪。” 高娘子是老熟人,琥珀哎一声,利落地把画筒交去,心底盘算着该买那些吃食,蹦蹦跳跳出门去了。 “真是难得你这么静的主子,带出个这般闹腾的丫鬟。”高娘子笑说了句,带人径直往里边去,倒茶奉点心,招待得极为周到。 南音和高娘子相识已有七八年,那会儿她年纪小,却极爱读书,每回进了书局都捧着书卷爱不释手,因双目不便贴得近些,就引起了高娘子注意。 高娘子没见过这么爱书的小女孩儿,对她的眼疾怜惜不已,交往渐深后更是自个儿掏腰包给她特制了字体大好些的板子,才有了南音房中的那么多书。 后来见过南音的画,高娘子觉着她画的并不比那些放在书局里卖的画儿差,便劝她也放在了书局里卖。起初因名声不显,卖不出几两银子,但三年前其中一幅不知怎的被中书令郑尽瞧见,夸了几句,立刻就大受欢迎起来。 南音无名师教导,画工一般,但胜在用色大胆,配得极美,秾艳旖丽,无论是寻常山水还是花团锦簇,都叫人第一眼惊艳,这算是她在丹青之道上独有的天赋。 她拿到书局的画儿不多,一年至多两三幅,且只放在金玉书局这儿。出名之后,至今也只画了那么六七幅而已。 高娘子盼星星盼月亮,总算又盼到新作。 以外行人的眼光来看,高娘子也觉着手中的画儿美极了,含笑好奇道:“我早就想问了,你一个小娘子,怎的想出‘观天洞主’这般豪放的名儿?若不是我认识你,怕也要当这是个男子。” 她随意一问,没想到面前的南音竟耳根微红,面上一本正经答道:“我那时看了本志怪仙人的书,觉得洞主一词甚好,就取了这名儿。” 她久居于南院,常年仅面对上方的小片天地,初次接触到仙人之书,便为南院取了个别名为观天洞府,而后自号为观天洞主。 不知内里者,却都觉得此名格外大气豪放,认定其后是个不拘一格的中年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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