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着实太过慌乱,以至于忽略了“下次”“有空”之类的话多半只是客套话。 谢灵玄朝她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温初弦摸着自己的脸,痒痒的,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像绿萼梅的花瓣掉在嘴里,晕开一片甜。 她怔怔,上前踏一步,只想拦住他。可转念一想,自己又以何名义拦住他呢?帮她折梅枝,本就是举手之劳罢了。 温初弦望向他离去的背影,不曾想此趟来谢府还有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自己已经占了很大的便宜了。 她泛出一个满足的笑,捂着脸颊,捧梅枝一路飞奔回去。 · 谢氏门庭园林精致,虽然地处闹市之中,宅邸中一草一木却皆藏有隐士风骨与儒者情怀。 入了垂花门,靠近抄手廊附近的依次是长公主和谢二公子的住所。 再往里走,几间屋舍隐没在不起眼的墨竹林之间,格外清幽,是大公子谢灵玄的水云居。 晚上,云渺用晨间收集好的梅花露水,在茶寮中为谢灵玄泡茶。 她从小就伴在谢灵玄身边,谢灵玄的衣食偏好早已刻进她骨子里,每日她对于茶的浓淡、火候都能掌握得恰到好处。 云渺生得肤白貌美,自从三年前做了谢灵玄的通房后,一直最得宠爱。 眼下谢灵玄已二十有三,最多再等个一两年,他就会娶亲,扶她为妾室。到那时她就能脱了贱籍,熬出头了。 在茶寮等了许久,不见谢灵玄回来。 云渺走出茶寮,小丫头们都知道她是通房娘子,客客套套地叫一句姐姐。 “大公子呢?” 小丫头们茫然不知,黛青没好气地说道,“公子这会儿正在宴厅陪温家的夫人和小姐们饮宴,你就消停些罢。” 黛青也是水云居的大丫鬟,两人同为通房,谢灵玄却时时爱去云渺那儿安置,黛青因此对云渺没什么好脸色。 云渺驳道,“公子每晚都喝我泡的茶,我怕茶冷了,问一句公子在哪儿怎么了?” 黛青冷嗤,“真是脸皮厚。公子正经的未婚娘子正在府中,谁要喝你泡的茶?你也不想想,自从公子落水后,可去过你那儿一次?怕早把你忘了。” 云渺不理会,只当这些话是拈酸。 说起谢灵玄因落水而失忆这事,她是不信的。 今早她还见到公子和温家的姑娘说话,那音容笑貌,分明什么都记得。她日日夜夜都伺候公子,又怎会轻易被遗忘。 直又等了好半晌,才等到谢灵玄归来。夜已全然浓了,一两颗繁星点缀漆空。 云渺备好了濯足水,殷勤地伺候他洗脚,又擅作主张,将泡好的热茶加浓了几分——稍微酽一点的茶可以醒酒。 摇曳的烛光下,谢灵玄半眯着双眼,单手支颐。 云渺闻见他身上细微的旃檀气息,偷瞥那英俊的面庞,一阵心驰神迷。 做奴婢的伺候谁不是伺候,何况是这么丰标不凡的大公子。跟着大公子,可比跟那日日寻花问柳的谢二哥儿好多了。 她故意放缓了手下动作,半烫不烫的水撩在他的脚背上,一下一下的,裹着细碎的栀子花瓣,配合自己的兰花指,揉到了人骨子里。 谢灵玄终于睁开眼睛,懒懒地说,“水热了。” “对不住公子,是奴婢的过错。” 云渺盈盈眼波单纯地流露,柔荑似的双手搭着一块雪白的巾帕。 她带有几分刻意的讨好,“奴婢是看公子醉了,才想为公子按一按解乏的。” 谢灵玄垂下眼帘来看她,眼神流淌得很慢,有种令人说不出的陌生。 他指骨抬起了她的下巴,动作甚是亲昵,温度却是冰的。 “想做什么?” 云渺怔怔地仰脸,怦然心动。 “奴婢听说公子在淮河出了事,不知哭了多少个日夜,忧得心也碎了。如今公子回来,却一连几日都不来奴婢这儿,怕是早忘了奴婢了。” 这般梨花带雨,从前谢灵玄每每都会柔声哄一哄的。然他此时却无动于衷,静静看着她哭,甚至流露了一些厌恶。 云渺立即止住泪水,破涕为笑,“……所幸天神保佑,公子终于平安回来了。奴婢别无所求,只盼能和从前一样服侍公子。” 谢灵玄没接话茬儿。 两人相对,一个坐一个站,夜色幽静,再无旁人,空气中似有一丝旖旎的味道。 云渺尝试着上前去,用从前他惯来喜欢的撒娇手段,蹭了下他的衣袖。 “公子。让奴婢今晚伺候您好不好?奴婢给您好好醒一醒酒。” 谢灵玄幽幽一笑,那神色说不上温柔,却也不是十分抗拒。 月色倾洒下,那张脸甚是漂亮。 云渺暗暗觉得,公子不可能完全失忆,他总归还是记得自己的。 见他不语,云渺十根灵巧的手指试探去解他的衣扣。只要他留她过夜,她就有本事让他上瘾。 况且,她也不是第一次服侍他了。即便他失忆了,从前他们同床共枕的感觉也是无法磨灭的。 盘扣解开了两颗,云渺已半卧在谢灵玄怀中。 她的朱唇朝他无限靠近,如水面的蜻蜓点涟漪。 谢灵玄长眸一眯,拧了下她臂间的软肉。 云渺顿时吃痛,眼角溢出来泪珠,一滴砸在了谢灵玄手背上。 谢灵玄似有厌恶,“下去。” 连瞧一只摇尾讨好的猫狗也不如。 云渺愣了。 公子变了,变得难以捉摸,变得阴晴不定,和她有了距离。 只是因为落一次水、一场小小的风寒罢了。 她紧咬牙齿,伤心中夹杂着羞耻,“奴婢做错了什么,公子要这样赶奴婢?请公子明言。” 谢灵玄嗤一声,起身往书室。 说到底,主子是主子,下人是下人,主子何曾需要向下人解释。 黛青守在外面,见公子忽然离去,猜到云渺惹了公子不悦。 进得房内,果见云渺失魂落魄地瘫在地上。 黛青讽道,“上次你偷偷调换避子汤,意图怀上公子的孩子,公子早就恼烦你了。今日还巴巴地蹭上来,真是不知羞。” 云渺愤然,“你住口,公子,公子一定只是暂时失忆了。” 公子从前可是最疼爱她的。 黛青不屑,“自欺欺人。” 她才不会像云渺一样蠢,在公子伤势刚痊时就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惹人讨厌。 她要等着新夫人进门,再将通房的身份抛出来,名正言顺地求新夫人赐个名分。 左右温家的三位姑娘都非是善妒刁钻之妇,无论哪一个嫁过来都不愁不答应。 谢家偌大的家业,当家的主君又岂能没有一两个妾室开枝散叶。 · 温氏母女此行来谢家,是来商讨两家的婚事的。谢邸和温邸相距说近不近说远不远,马车还是要走上几个时辰的。 长公主便留下温氏母女住几天,殷勤款待,主要还是想和沅姐儿多接触接触。 长公主是打心眼儿里喜欢沅姐儿这孩子,知书达理,又会管家,处事沉稳圆通,是一家主母的风范。 她的玄儿在陛下-面前办事,必得找像温芷沅这样的贤内助,夫妻携手并进,才能青云直上。 长公主每每只单独叫何氏和温芷沅过去说话,温初弦和温芷沁都是陪衬,整日窝在闺阁,闲极无聊。 温芷沁虽得了上好的绿萼梅,插在发间,却也无人赏。 午后,谢家的小姐蕙儿带着侍女过来,说是要去静济寺边上的池塘去网鱼。 谢蕙儿也是长公主所出的嫡女,想是长公主怕冷落了温家剩余两女,才特意叫谢蕙儿过来相伴玩耍。 温芷沁被闷坏了,自然欢欢喜喜地应承。她和温初弦都打扮了一番,头簪红艳艳的牡丹,才出去玩。 三个年轻少女来到静济寺西山的水塘边,那里面有五颜六色的大小金鱼。水波粼粼,趣味横生。 许多信男善女都相信这水中的鱼儿有灵性,可以给人带来好运。 谢蕙儿和温芷沁都是嫡女,自然更亲近些,忙着戏水,鱼网子都丢到一边去了。 温初弦见她们闹得正欢,便自顾自地蹲在水边网鱼。 那些鱼儿甚是狡猾,在网隙间滑动跳跃,她费了半天力气才网到一条。 只是她离水塘一近,好巧不巧,刚好被嬉戏的谢蕙儿猛撞,登时就跌进了水中,扑棱了两下,肺里灌了好几口脏水。 谢蕙儿赶过来,笑嘻嘻地道歉,“对不起啊,把你撞下去了。” 和温芷沁两人捂嘴笑个不停。 温初弦狼狈地爬上岸来,剧烈地咳嗽两声,鼻子里全是酸楚的脏水。 虽说是春日,浑身的衣衫被浸透了,还是很冷很冷的。 她哆哆嗦嗦地捂住湿冷的衣衫,知谢蕙儿是蓄意把自己撞下去的,心中甚恼。 谢蕙儿和温芷沅大大咧咧,一副就是我推的又怎么样,嬉笑着走开了。 临走时,渔夫将温初弦抓到的那条小鱼儿装在水囊里,赠与温初弦。 “希望姑娘可以善待它。” 温初弦犹豫了一下,问,“听说这片池塘的鱼儿都有灵性,可以佑得人前途顺遂,健康无病,是真的么?” 渔夫点头,“很灵验的,老一辈人都这么说。” 温初弦道了句谢。 暖而不晒的阳光照在湿漉漉的发丝上,她擦了擦眉眼,想起心间的那人,唇角漾出一点笑。 玄哥哥近来多病受寒,或许一条吉祥的鱼儿,可以为他祛病消灾,佑他平安无虞。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是晚上六点更新~
第4章 狼毫 一场新雨,晨起水云居起了雾,处处枝叶滴翠,一轮细淡的月钩在苍润的天空中挂着。 云渺昨夜哭肿了眼睛,委顿在榻上起不来。黛青作为水云居的领事宫女,早早地起来,盯着小丫鬟们焚香洒扫。 露台边,正放着一圆圆的木盆,一尾红白相间的金鱼游荡在清亮的水中。 黛青指着木盆问,“谁放在这里的?” 小丫头答,“是温家的小姐方才送过来的,说要特意赠予公子。” 黛青哦了一声。 温家的姑娘将来可是要做谢家的主母,得罪不得。 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对劲儿。 “是温家的哪一位姑娘?” “仿佛是弦姑娘。” 黛青心中有数了。 木盆过于粗陋,看着实在不像话。若是公子说要养起来,她还得再去寻个精致的鱼缸。 谢灵玄正在佛堂焚檀默坐。 博山炉置于身畔,轻烟飘出,如露如雾。 他缓缓睁开眼皮,双眸明净无尘,唯倒映着普度众生的观音像。 半晌礼毕,黛青刚好将木盆搬进去。 谢灵玄瞥了眼,问,“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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