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全哥儿受的那些苦,温老爷终于也该体味几分了。 温老爷见此,只得自己喊了声,“都坐下!回门之日丢脸,算什么话!” 温伯卿怀着闷气坐下,吞了口气。 谢灵玄这才不轻不痒地道,“岳父且息雷霆之怒。是弟弟脾气太爆了些,口无遮拦,还求岳父宽怀原谅。” 温老爷道,“贤婿这是哪里的话,一家人提这些做什么。” 用过了膳,温老爷请谢灵玄到书房去,说是新得了一批字画,邀谢灵玄共品赏……其实只是附庸风雅的借口,他真正想和谢灵玄谈的还是官场上的那点事。 温初弦是内宅妇人,朝堂上的事不好多听,便主动去到她曾经的闺房中等候谢灵玄。 她还有一桩重要的事没办。 她的闺房,才小别了短短三日,就有种触景生情的感觉,既熟悉又辛酸。想她从这里离开的时候,拿鸩粉在手,实没想到还能活着回来。 云渺早已在闺房中等候温初弦,殷切地迎上来,“夫人!” 温初弦点点头,将门窗仔细关好,才悄声说,“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云渺掏出一小包中药泥丸,“备好了。奴婢特意问过郎中,这丸药就是女子用的避子丸,里面含有红花,食此丸的女子是不会有孕的。” 温初弦接过来,放在鼻下嗅了嗅,当场用水送服了一颗。 随即她小心谨慎地把剩下的丸药揣进一个小布包里,小布包塞满了女子的贴身秘物,亵衣、红兜……只有藏避子丸在这里面,才能瞒过谢灵玄的眼睛,带入谢府中去。 云渺实在不懂她这是何苦。 原来温初弦在大婚前就想到了一切可能,叫云渺提前备下避子的药物来,不要煎汤只要丸药,就是为了婚后避子。 可嫁入相府门第,以谢灵玄为夫,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却不知温初弦为何还要偷偷避孕。 云渺欲言又止,“夫人,这药很伤身的,您要不别吃了。其实您要想在谢府站稳脚跟,让公子长久地怜惜您,得有个孩子傍身。” 但见温初弦面露怅怨,似心里憋了许多话,与传闻中的那幸福模样并不相同。 她冷色着,断然说,“我不会给他生孩子的。” 云渺暗暗咋舌。本来云渺被温初弦所救,一心以为找到了救星,可以重回谢灵玄身边……她一个低微的奴婢,又被破了身,漂泊在外也没有好日子过,还不如回到公子身边当通房。 可如今看这温初弦小姐,好像和公子怨尤不浅,指望不大。 云渺还是跪地恳切求道,“夫人别忘了答应奴婢的事!奴婢若能重回谢府,以后抱扇捧盂,侍奉夫人和公子,一定没有不尽心的!” 温初弦定了定,咽下舌间丸药的苦味,“你真想给谢灵玄当妾?” 云渺内敛地落泪。 温初弦继续道,“他那样无情地把你赶出来,让你做妓,你一点不恨他?” 云渺急忙说,“奴婢怎敢恨公子?当日原是奴婢动了歪念头……做错了事。”顿一顿,又唯恐温初弦不允,“奴婢不会跟您争公子的宠爱的,您用药的事奴婢也半点不会说出去,只求夫人可怜可怜奴婢,给奴婢一个机会吧!” 温初弦轻嗤,她那亲夫君还真是长安城的抢手货,这两日间已先后有两个婢女上赶着给他做妾。他那么一个冷血凉薄的男人,有什么好呢? 想来云渺和黛青现在仍对真正的谢灵玄有情,却不是对他。 …… 新妇不能在外过夜,天黑之前必须回到谢府。 一日的省亲,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这么结束了。 回途之时,谢灵玄果然注意到了那小布包,好奇地问她那是什么。 温初弦低垂眉宇,嗫嚅说,“一些贴身的亵衣罢了,夫君也要看么?” 打开小布包。 谢灵玄啧然只叹,“我谢府还缺你几件亵衣不成,用得着你特意从娘家带?” 温初弦道,“贴身的衣物,总要穿旧的才舒服。” 谢灵玄的笑如秋月般皎洁,嘴里却冒出些肮脏不堪的话,“你不穿仿佛更好看些。”悄悄跟她说罢,用拇指浪佻地刮了下她的眉心,那盈满欲蚀的色-气,仿佛随时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温初弦周身一麻,略有惧意地颤了颤。 马车一路颠簸,温初弦说自己困了,靠在谢灵玄肩上合着眼睛,心里盘算另一桩事。 何氏说得没错,女子身困内宅,不能只靠丈夫,还是得握有管家权,才是实打实的倚靠。 只有手里有了实权,才能与谢灵玄对抗,才能调查出他的真实身份,才不是他手中的鱼肉。 虽然现在长公主把管家权交给了温芷沅,但她努力努力,未必没有夺回的可能。 这管家的权利,她还是得争。 入秋之后天黑得比以前早了,白昼肉眼可见地减短。戌时落了一场秋雨,淅淅沥沥,虽不大,却将残夏的暑气带走了,萧瑟的秋风荡涤大地。 夜晚水云居内一灯如豆,谢灵玄陪伴温初弦临窗而坐,一边聆听窸窸窣窣的秋雨声,他一边用鲜红的千层花花瓣给她染指甲。 温初弦解开褙子,袒着肩腹,松松垮垮地靠在美人榻上,跟个乖巧的木偶似地任谢灵玄摆布。 他温柔时是真温柔,是那种藏进骨子里、揉进血液里的温柔,比从前的谢灵玄会撩多了,是讨女子喜欢的那种温柔。可惜这和风细雨哪里是他的真面目。 片刻,谢灵玄道,“伸直了手。” 温初弦木然把纤纤的十指伸直,蔻丹涂得很匀。 她柔静地客套道,“谢谢夫君。” 谢灵玄很满意,任蔻丹在秋风中吹干,才将她揽在膝上。 雨夜里四下都很静,黄扑扑的小烛将人映得犹如烟霞色。他一时兴起,没有睡意,就在竹席上躺下。 凉雨入窗,乱分秋色。一枕清风倚头欹,实在清爽得很。 他道,“倒难得有这样一场好雨,把暑热都消去了。” 温初弦不怎么高兴,断断续续地求他一句,“谢灵玄……你……” 他沉了一沉,低语,“别叫这个。” 温初弦问,“那你是谁?” 他却不答了,只装作没听见,只浅浅拥住她。他不喜欢谢灵玄这个名字,更不喜欢她情深款款地唤他谢灵玄……仿佛她在隔着他唤另一个男人。 不错,他一开始用手段将她弄到手,圈在身边,一是为了就近控制她,不让她出去胡说谢灵玄的事,二是多少贪图她的美色,想尝尝她桃腮的滋味。 如今却食髓知味,上了几分瘾。 夜里没她也行,有她仿佛更好。 他从前确实动过杀她的念头,甚至在九宴山庄的那个蚁舟上,本打算活活将她扼死。他从前对谢灵玄的一切,包括通房、相好、未婚妻都不感兴趣,那一刻却忽起了欲念,把她放走了。 他在她身上系了一根无形的红线。既然她那么喜欢谢灵玄,那他假作谢灵玄娶了她也无所谓。 可就在几日后他走公差回来时,却正好瞧见她与另一个男人的手握在一起。 他第一次那么想冷笑。他不能容忍。 他便下了点狠心,把她心心念念的香料铺烧了,又把张夕流放了——他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没有什么怜悯情敌的闲情逸致,本待直接杀了张夕的。可她却十分有意思地和他谈条件,说要用嫁他来换张夕的命。 他斟酌着答应了。 左右弄死张夕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要她点头应婚却不容易。 只是谢灵玉和温芷沅、长公主和何氏还横在他前面,泰山一样地阻挠他的婚事,且谢灵玉和温初弦搅合在一起,不断地调查他。 他这才牺牲了个无辜的姑娘,将花奴送给商贤。那花奴姑娘,是谢灵玉最致命的软肋,一击必中。 继而在二喜的帮助下,两杯漉梨汁将谢灵玉和温芷沅凑成了一双,解除了成婚的最后障碍。说来,娶温初弦还真是不容易。 他是信仰佛法的人,知道自己死后是要下十八层业火地狱的。 可他亦只是个俗人,还摆脱不了尘世的欲念。 财力,权利,尊崇。 和美色,温初弦。 作者有话说: 19日的更新~ 20日晚上十一点半更新哦 本章仍有红包
第30章 避子 纳妾(一) 隔日谢灵玄起早入朝, 温初弦作为妻子要跟着一同早起,为他梳洗,穿戴朝服官帽。 他居家时总喜着酽白之色的素衫, 此时却一身玄黑,袍绣日月章纹和紫云白鹤,腰系双璜佩, 显得他肃穆又雅正……仿佛天一亮,昨夜那些轻薄浪浮的恶行都与他无关,人家霁月光风, 清白正经得很。 “夫君早去早回。” 温初弦最后为他扣紧了水玉腰带。 谢灵玄鸦羽般的柔睫眨了眨,双手拢住她十根纤纤的玉指, 放在唇下贴了贴。 无关深情,只是那点子风月事还意犹未尽。 “多谢娘子。” 谢灵玄的指节在她秀丽的容颜上滑动, 惹得她躲躲闪闪,避无可避。他晕开一个眷恋的笑, 含沙射影地讲,“此刻时辰还早,我再陪陪娘子罢。” 一边说已经抱起了她的腰。 温初弦双脚离了地,惊呼一声, 被摔在匡床罗帐中。 他从前说过她越躲他就越想毁了她,此刻他俯身靠近, 她不敢躲闪,却又不得不躲闪。 谢灵玄也不知从哪学来的好本事,把她弄得衣衫凌乱发丝乱飞, 自己的那身官服却半点褶皱也没有, 拿捏的分寸恰到好处。 她不知道他怎那样重欲。 温初弦不冷不热地提醒他, “时候已经到了, 该走了。不然要误了正事了。” 他怎肯放手,“你便是正事。” 温初弦只得任自己的脖颈平白又多了数个红痕。她冷哼一声,两只手推在他的心口上,无情地道:“……夫君白日里还纠缠不清,知廉耻么?” 谢灵玄滞了滞,竟听她说这个。 记得,这句话是他曾说她的。 那会儿还是在谢府中,他刚变成谢灵玄,温初弦总是死缠烂打地给他送东西,跟个小尾巴似地追他个不停,惹得他实在烦厌了,才叫人给她递了不知廉耻四字……没想到时候过了这么久,她还记得。 谢灵玄哑然失笑。风水轮流转,自己竟也有被反过来说不知廉耻的一天。 他神思一飘远,温初弦便趁机如滑鱼般从他手中逃脱。 她拢了拢凌乱的头发,那张狐狸似的芙蓉面上流露不屑,还有极轻极轻的哼,是故意说这话来讥讽他的。 谢灵玄不怿地抚额,随手勾住她的一条裙带,将她连人带腰地带回来。男女之间体力悬殊,他毫不费力就可以将弱骨纤形的一个她锢在榻上,跟摧折一朵白山茶似地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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