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道,“你若答应,之前的丑事便既往不咎,我会重新为你物色一门好婚事。你娘的骨灰,也可以破例迁入祖坟。” 温初弦低声说,“我不退婚。” 谢灵玄只是暂时失忆了,他会想起来的。 何氏声调陡然升高,“你再说一遍?” 温初弦垂下头,没有再说。 何氏冷笑道,“你还真是不知好歹,以为用点子香料就能勾引到谢公子。你不想想,现在这桩婚事除了你在坚持,还有谁放在心上?若非谢公子有意退婚,我们有本事逼他么?” 将饭丢下,拂袖而去。 温初弦怔怔,有些迷茫。 何氏这话,杀人诛心。 失忆只是她强行为谢灵玄解释的借口,如今看来,谢灵玄根本就不是失忆了。 而是变心了。 天底下原无专一的男子。 · 在绣阁被关了几日,除了送饭,绣阁冷僻至极。 唯一偷着来探望温初弦的,便是她那一母同胞的弟弟全哥儿。 全哥今年只有十二岁,还在学堂上私塾。 当年温初弦的娘入府时已怀了温初弦,后来在生全哥儿时难产,撒手人寰,临终叫她们姊弟互相扶持。 温初弦从绣阁窗栅中勉强伸出一只手去,摸摸全哥儿毛茸茸的小脑袋,扬起微笑,“全哥儿乖,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快回去温书吧。” “大娘子说明日不准我再去私塾了,所以今日不必温书了。” 全哥儿甜甜一笑,露出两枚小酒窝,“我要陪着姐姐。” 温初弦心下黯淡,定然是因为自己不肯退婚,大娘子才迁怒全哥儿,不让他去学堂。若是因此耽误了乡试,那该如何是好? 想到此处,更觉得心灰意懒。 眨了几下眼,将泪水咽回去,一时破罐破摔,便想答应了退婚。 如此又过了两日,才终于有家仆将温初弦放出去。 还是嫡小姐温芷沅为她说了好话,言道半江红的香方是她亲母留下的,温初弦一片缅怀亡母之心,倒也情有可谅。 反正谢公子也没有追究,此事不如大事化小。 人人皆称赞温芷沅手足情深、淑贞贤德。 无论是不是真的手足情深,温初弦都得亲自去谢温芷沅。 温芷沅的闺房堆满了金线、凤钗,和一件还未绣成的火红嫁衣,就快要嫁了。 “你别怪母亲,母亲也是为了温家的面子着想。这不,草草关了你几天,就把你放了不是。” 温初弦嗯了一声,没有反驳。 她瞥桌上的庚帖,隐隐瞧见一个谢字,想必温芷沅和谢灵玄互换的婚书。 她不悲不喜地笑了一下,颇有点释然的意思。 说不羡慕是假的。 温芷沅叫她坐下,却给她介绍了一桩生意。 原是近来南城张家的老爷子犯了癔症,膝下孝子张夕正四处寻找一种能平心静气的香料。 听闻温初弦手里的半江红香方奇特,于癔症之人大有益处,便想重金求购。 温芷沅道,“你放心,张家不会白拿你的香料的,每调一两给十金。原料也都是他们送,你只管在闺阁中调香就好。” 温初弦对这事没什么反感,“母亲同意了吗?” 自从谢灵玄烧了她送的香料后,她早已对调香一门沮丧至极,许久没再碰。如今听闻自己娘亲留下来的香方竟还有人重金相求,心中微有愕然。 温芷沅笑,“这便是母亲的意思,母亲是疼你的。” 温初弦浅应下了。实话说,前些日子给谢灵玄做香料花费了不少,如今她最需要的就是钱。 只有钱才能让全哥儿继续去私塾读书,她自己也需要钱来攒嫁妆。 温初弦走后,丫鬟素萤过来问,“小姐何不把张家公子的情况多跟弦姑娘说说?毕竟老爷和夫人已经把她许给张公子了,不日就要做夫妻的。” 温芷沅叹,“如今她心心念念的,皆是玄哥哥。那张夕是个鳏夫想找续弦,明白和她说了,必会引起她的嫌恶,她更死不肯和玄哥哥退婚。借着香料的名义,慢慢叫她和张公子接触接触,她自然就知道张家公子的好了。” 不过说起来,张夕虽是鳏夫,却也不是什么浮滑的浪子。把温初弦嫁到张家,并非把她往火坑里推。 张夕举人出身,本本分分,如今做着香料的生意,富得流油。家中唯有一个患癔症的父亲,新妇嫁过去后没有婆母,直接稳坐大娘子的位置。 这桩婚事,原是十分实在的。 · 自打那日谢家二哥儿被拖走后,长安城外青玉巷的生意一直冷冷清清。谁不知谢家的权势大如天,经谢家一闹后,无人敢在此寻欢作乐。 若按以往,青玉巷的姑娘出阁后,老爷公子们都会把她们接走。 然花奴在出阁之夜遭遇了这种事,干巴巴地闺阁里等了谢灵玉数日,也不见他的踪影。 姊妹们都说,花奴这是遇上负心汉了。不过谢家二哥儿出手阔绰,就算做不成他的妾,也能捞到不少油水,已经很令人羡慕了。 花奴却暗暗不信谢灵玉会辜负她。 她手中攥着谢灵玉随身的玉佩,那是他一出生就佩戴的,上面刻着“长安中书府”几字——这样贵重的东西他都赠与了她,又怎么可能弃她而去。 这一边,谢灵玉终于被从祠堂里放出来,草草跟长公主认了错,仍然被禁足在家中,不得不出门。 小厮二喜专门负责看着他,形影不离。 谢灵玉虽惦记着花奴,奈何长公主看得太紧,着实找不到机会出门。 谢灵玉闲居家中,难免时常与长兄谢灵玄碰面。 二人狭路相逢。谢灵玄只微微笑笑,“弟弟虽情深,但若还敢找那妓子的话,只怕母亲会真的饿死你。” 谢灵玉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满怀敌意地说,“谢灵玄。你不要太得意。”
第8章 讥嘲 从谢府回来后,温初弦时常梦魇。 年少时与谢灵玄共同识字的往事总是跳跃地浮上心头,酸中带甜,甜中夹苦,不知不觉就让人在午夜泪水洇枕。 他说她不知廉耻,她很委屈,是真的委屈。谢灵玄这三字就刻在她心间的石头上,她是真的喜欢他啊,怎么舍得就此放手。 缘着这故,几日来温初弦一直睡不好。 有时候实在睡不着了,便起身点盏油灯一连几个时辰地调制香料,把自己累到极点再睡,也比不停地梦见谢灵玄要好受些。 香料做好后,便送到张家去了。 温初弦想起谢灵玄对此香的不喜,担心张家人也把香随手丢了、烧了,便特意嘱咐小厮,若是张公子不喜欢,便原封不动地拿回来。 无论半江红的香味如何,都是母亲一辈子的心血。拿回来自己用也好,她不忍糟践。 没想到张家老爷用了这香,癔症却奇迹般地好转了。 张公子很是欣喜,登门拜谢,送来了黄金和各种礼物,指名想求见温初弦。 以往何氏都不准家中女儿与外男相见的,今日竟破例答应了。 温初弦推诿不得,匆匆梳洗妆罢,心不在焉地来到前堂。 何氏说张夕是个做生意的本分人,没有叫人放屏风,温初弦和他就那么面对面地见。 所幸张夕是位谦冲守礼的君子,虽没有屏风,他眼睛也没有乱瞟。 浅问了一下温初弦的姓名后,他问,“不知那香方小姐是在哪得来的?唤作什么?” 温初弦只说是亲母留下的半江红。 张夕说,“如此神妙的香方,怎么好让它埋没?不如这样,我把长安城东麓的香粉街买下来送给小姐,全给小姐开香粉铺子,小姐自去经营——就当是小姐此次救治我爹的谢礼。” 一条……街? 出手阔绰得过分了。 温初弦抬眼来看张夕,只见他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儒雅稳重,丰姿英伟,像一颗成熟而润泽的珍珠,哪里像市侩的商人。 “小女只行了举手之劳,受公子如此重的谢礼,着实不敢。” 虽说她最大的心愿便是在长安开铺子,把母亲的遗愿完成——但是是开一间铺子啊,不是一条街。 如此赤-裸裸的馈赠,背后指不定隐藏着什么代价,她怎么敢要。 张夕没强人所难,见温初弦态度疏离,洋洋一笑,没有再提。 见他浑身绫罗,举止不凡,腰间所佩的和田白玉更是一丝瑕疵也无,便知他不是说大话,的确有能耐买下一条街。 “但我还是想从小姐这儿续订一批半江红的,希望小姐可以成全。” 张夕岔开了话头,他带来的金灿灿的金子,茶叶、糕饼,都是送与温初弦的。 温初弦惶恐,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值得别人如此厚礼。 “继续为您制香可以。但这些礼太重了,我不会收,请您拿回去。” 张夕摇了摇头,“劳小姐玉手调香,一铢千金也不为过。” 目光脉脉,流露爱慕之意。 温初弦黯淡地躲避。 张夕见此,不再纠缠,这便告辞。 甫出了温家门,何氏身边的方妈妈便急匆匆地追上来。 “张公子,之前冰人说我家姐儿年轻貌美,不是骗人的吧。公子相中了吗?” 张夕点点头,很坦率。 他今年二十有五,已娶过一妻,又是做大生意的外场人,不像情窦初开的小子那般畏头畏尾。 “贵小姐美得不像凡人,是神仙。” 方妈妈听这话,知他是相中了。 想来也是,弦姐儿随她那卑贱的亲娘,生得一副风花雪月的芙蓉面,那张细腰更讨男人喜欢。 张夕已做了两年的鳏夫,见了这般颜色怎能不动心。 “我家夫人要提前问您一句,您家中没有妾,或是您先夫人留下的哥儿、姐儿的吧?” 张夕愕然,“当然没有。若有那些拖累,哪有脸面来贵府求亲?” 方妈妈道,“那就好,我们夫人怕落人口舌,说苛待庶女。” 张夕道,“妈妈且放心。” 又惋惜说,“不过刚才见弦姑娘心神不宁,略有冷淡,八成是看不中我。能否结为佳侣,还是看缘分吧。” 方妈妈暗暗哼一声,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女心心念念的,乃是中书府的右相郎,岂不是痴心妄想。 夫人为她择了这么好的一门婚事她不要,难道她还真想嫁谢灵玄不成? 张夕并不知这一节,方妈妈也不敢多嘴,好言好语地将他送走了。 垂花门内,何氏和嫡小姐温芷沅正闲谈。 温芷沅问,“母亲,方才那张夕公子出手竟如此阔绰,上来就送了初弦一条街?” 何氏不以为然,“那是张家给弦姐儿的聘礼,聘礼单子上有的。今日送来的这些金条、茶叶,也全是聘礼单子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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