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商人属下九流,不如的名头好听,但张家是皇商,张夕又身负举人的功名,在长安城颇算一号有头有脸的人物。 除了是个鳏夫外,并无其他缺点。何氏自认这门亲事并未亏待温初弦。 温芷沅恍然,“原来这就是聘礼了。” 何氏道,“还是得赶紧把弦姐儿的婚事定下来,才能叫她死了这份心,不再纠缠谢家公子。” 温芷沅想起谢灵玄马上就是自己的夫君了,不禁朱唇轻轻抿起一笑。 · 张夕来过之后,温初弦一直窝在闺中,为张家调制香料。 在谢家发生的那些事情,已叫她没脸见人。 如今无论她走到哪里,贵女们都在议论她追求谢灵玄不成的丑事,她成了全长安城茶余饭后的笑料。 有时她被羞辱得厉害了,真要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脸皮太厚了。 谢灵玄,谢灵玄,谢灵玄。 她在火红的薛涛笺上,伴着两行清泪,以唇吻他的名字。 若是他,可以喜欢她。 哪怕只有一日。 有多好? …… 一个月后,人间四月天。 花树堆雪,叶稠荫翠。 太后娘娘在西山的九宴山庄办了一场诗会,遍邀城中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家,暗中为少帝留意未来皇后的人选。 如此盛会,汇集了不少青年才俊,谢灵玄自然也在。 温芷沁极力劝温初弦也去,说是一家子姐妹,缺了谁都不好。 温初弦并不想去,她晓得温芷沁不是真心邀请她,只是想看她笑话,和那些贵女们一起揶揄她罢了。 最终她还是去了。 温家三姐妹,全部到齐。 太后娘娘办的盛会,热闹喜庆,盛况非凡,自不必说。 谢灵玄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根本不用找,就可以轻轻易易地望见他的身影。 温初弦穿了身素色的衣衫,远远望见了他,默默地避开。 一贵女揶揄道,“谢公子就在那里,温小姐还不冲过去跪舔?” 众人哄堂大笑。 全长安都知道温初弦爱谢灵玄快爱疯了。 温初弦脸有菜色,有了上次在谢家的教训,她早已不敢再在谢灵玄面前抛头露面了。 诗会处处皆是热闹,唯有溪水边僻静少有人来,她便躲到溪边去,独自一人呆着。 溪水明澈如镜,偶尔可以倒映拱桥上人来人往的影子。 越是避着谁,越是看见谁。 从溪水的反光中,谢灵玄和温芷沅并肩走上拱桥。 温芷沅羞涩,轻轻趴在拱桥上,谢灵玄就伫立在她背后。 清风吹过,饶是水波把他们的光影打得七零八落,还是能看见他们挨得极近。 原来他对别人也是温柔的。 温初弦将溪水搅乱,狼狈地离开。 妒有多深,爱就有多深。 四月的风也好生得寒人,刀刀割在泪痕上,吹得人生疼。 这厢温芷沁正和几个贵女在竹林间饮甜酒,见了温初弦,便唤她过来坐。 “你看见我大姊姊了吗?” 温初弦拢了拢头发,垂下双眸,“没有。” 她本生得秀丽可爱,此时髻发蓬松撑开,如花轻体,坐在众人之中,饶是素衣简髻,也无法令人忽视。 甫一坐下,一陌生的公子便凑到她面前,“小姐唤作什么名字?” 男人眉眼弯弯,身上有一股很浓重的脂粉味,领口也没扣好。 温初弦回避,“姓温,闺名不敢擅称。” 那男人压低了声线,“什么不敢擅称,小姐大名早已名满长安。听说小姐对谢相穷追不舍,百般的温柔小意,怎么到了我这儿闺名就不敢擅称了?” 一边说,攀上了温初弦白嫩的手臂,“……我可以也拉拉小姐的手吗?” 温初弦如浑身电击,激灵一下就把手抽回去,险些给那人一巴掌。 但见周围几个贵男贵女都含笑看着他们,温初弦这才明白,这些人是把自己看做水性杨花的女子了,谁都可以来沾一下便宜。 温初弦难堪至极,霍然站起。 那公子仍拉着她的裙摆,“小姐也真是偏心,对谢灵玄热情似火,却连一点好脸色也不肯给我。” 有人附和,“这是国公府左相爷家的商子祯商公子,对女人最好!” 温初弦下唇咬得泣血,夺路走开。 众人再次哄笑,商子祯紧追不舍,跟在温初弦身后,喋喋不休地说,“小姐何必这般无情呢?那谢灵玄有什么好,我家不比谢家差,我夜里活儿也比他好,小姐踹了他跟我吧。” 他是风月场的老手,边说着手已经攀上了温初弦的肩膀,将她搂住。 温初弦扭开,回首给商子祯一巴掌。 她急喘了几口气,“公子自重。” 商子祯摸了摸脸颊,脸色阴沉下来。 “不过是扬州瘦马之女,你和谢灵玄苟且了多少次,跟我这儿装什么冰清玉洁呢?” 他抓住温初弦,更急更狠的一巴掌已扇过来。 温初弦拔下头上的一根尖钗,存着同归于尽的心思。 正当此时,浓荫之中忽然吹过一阵清风。 温初弦抬起头,一人半倚在树边,目色幽幽。却不知何时,谢灵玄在此处,听得了他们的对话。 商子祯顿时一愣。 四月里午后本有些暑热,却不知怎地凉得瘆人。 谢灵玄长眸掩着,虽没说什么,周遭空气却是阴沉的。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有木有小宝贝在啊[探头探脑] 可以卑微求一个小小的收藏和评论咩?
第9章 不白冤 商子祯怎料到谢灵玄会乍然出现于此,心头甚是发虚,想自己方才说了他不少坏话,还戏狎他的女人,怕是不大好收场。 论辈分两人虽是同辈,但谢灵玄早有官位在身,又是少帝帝师,在朝堂上乃是和他父亲分庭抗礼的人物。 他只是想玩弄玩弄温家的庶女,并不想和谢氏结仇。 当下笑逐颜开,放开温初弦,点头哈腰地到谢灵玄面前,“世兄怎么在此?小弟在家做了半年的闲人,竟一时没认出世兄,真是得罪了。” 谢灵玄微斜地抱臂,匀净的下颌稍稍扬起,瞳仁中洒上点从树隙间漏下的阳光。整个人虽染在暖色中,神情却冰冷。 “确实闲得很。” 商子祯浑身凉飕飕的。 完了,方才那些诋毁的话,肯定都被谢灵玄听见了。若是谢灵玄在他爹面前告黑状,他这条小命休矣。 当下忙不迭地拱拱手,“小弟还要侍奉太后娘娘,便先告退了,改日再向世兄请罪。” 这话当然是客套,什么请罪不请罪的。 谢灵玄不轻不重地嗯了声,商子祯见势赶紧跑。却听前者漫不经心地说,“要请罪,亲自来我府上即可。等你三日。” 商子祯拍了拍腿,直嘬牙花子。 温初弦狼狈地站在原地,吞咽了一嗓子,难堪得恨不得跳进溪水里去。 凡女子无不希望自己时刻都是光鲜亮丽的,怎么愿意在心上人面前展露如此窘困丑陋的一面。 况且谢灵玄已经警告过她,不要再死缠烂打。今日这场相遇,怎么看怎么都像她蓄意安排的。 温初弦喑哑着嗓子,抬起通红的双眸湛湛望向谢灵玄。 尽管他不喜欢她,尽管他就要娶别人了,尽管他无情地将他们之间的物件烧得一干二净……她还是忍不住委屈巴巴地唤他,“玄哥哥。” 谢灵玄正待要走,闻声才回头淡淡瞥了她一眼,像是刚才根本没注意到她一般。 随口客套了句,“那是个登徒子,以后少理会就是了。” 他没有再说别的,刚才救她显然只是恰巧,和救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无甚区别。 温初弦唇角颤了颤,心头栗酸。一月来的思念像满溢的湖水,从他身影出现的那一刹那就决堤了。 她像是着了魔,不受控制地奔过去,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眼泪也决堤了,簌簌不绝流下。 “玄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 她已泣不成声。 让她抱一须臾吧。 从小到大,她因不受主母疼爱,从来都是最懂事内敛的一个。偏偏遇上了谢灵玄总是失态,赔上了自己的名声和脸面还不够,知道前面是个无底的黑渊,会粉身碎骨,还是往前冲。 谢灵玄身子略滞,一片灰冷地说,“放开。” 温初弦紧扣的十根手指,被一根根地掰开。她仰起下巴,泪眼朦胧地凝视着他,手上的骨节极疼极疼,像是剜在心上。 她黯然垂下头,“玄哥哥,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我们从前的情意,难道你真的都忘了么?” 谢灵玄斜眼打量她,那目光闲闲淡淡,和方才打量商子祯殊无不同。 他捏了捏她雪白-带泪的脸颊,“你就那么想勾搭我?” 语气轻薄而迷离,充满了风花雪月的意味。染着冷意的笑,浑如在捏一个纠缠不休的歌姬。 温初弦一恍惚,以为眼前的不是他。 她那玄哥哥,纯善有德的玄哥哥。 谢灵玄抚着她的柔颈,拨弄她鬓间的耳坠,戏谑说,“那不如弦妹妹来给我当外室?我与你买一间宅子,咱们日日交颈合卧,可满足了弦妹妹的愿望?” 温初弦全身顿时滚热,似发了恶疾。 她眼珠圆瞪,瞳孔无限缩小。长削的指甲抠进了肉里,深深地,抠出了血。 她难以置信,“玄哥哥,你……说什么?” 谢灵玄阖了阖眼,笑得幽幽。那唇角的微笑,哪有丝毫的温度,分明只是玩谑和轻薄。随后,未有半分留恋地离去。 温初弦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这世上,远有比“你知不知道廉耻”更恶毒万倍的话。 这一刻她清楚地知道谢灵玄确实不喜欢自己,很不喜欢很不喜欢,无论她做什么都不会改变的那种不喜欢。 她甚至怀疑他在报复她,报复她一直夹在他和温芷沅中间,报复她一直死缠烂打地烦扰他,所以他才会说出这种话。 谢灵玄,他真的不是从前的玄哥哥了。 温初弦颓然软倒在冷硬的青砖地上,心中坚持已久的信念轰然倒塌。 她怔了一会儿,浑浑噩噩地从林子里走了出去。 温芷沁等人正在玩飞花令,饮酒助兴,温芷沅也在。 见温初弦回来,衣衫多有凌乱之意,众人心照不宣地一笑。 谁都看见,刚才那生性风流的商小公爷追着温初弦去了。那一位可是常日混在万花丛中的主儿,就没女人能从他手上逃出去。瞧温初弦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多半是被商子祯占了便宜了。 温芷沅嗔温芷沁胡闹,都是自家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么能让商子祯这般欺负温初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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