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盖地的绝望之意席卷而来,萧游忽然好生没意思,觉得就此分别就分别吧,他也懒得再缠她了。 他要叫她知道,他虽然喜欢她,却也不是非她不可的,她没必要把自己当成洪水猛兽。 两人相顾无言,挨到了最近的一处落脚点。 那地方是个小驿馆,只给牲口换草料,不留人的,离温初弦想去的小村庄已经不远了。过了这里,就彻底脱离王畿的范围了。 温初弦将一只珍珠耳环卸下来给那看守,又赔了好几句好话,看守才终于准他们留下。 许是被她拒得心灰意冷,萧游没再像昨晚那般热情,而是主动到外面暂留一晚。 他似一时犯小性,也没再说那些挽留的话,只淡淡告诉她好好睡。 温初弦意识到萧游这是生气了,他生气不要紧,但若夜里他偷偷溜走,可就把她坑苦了。 于是晚上,温初弦睡得并不沉,多留意着外面的萧游。 临近子夜时,竟真听到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 温初弦倏然睁开眼睛,传来几声极轻极轻的呼唤,仿佛是,“萧游公子在吗——” …… 睡在外面的萧游也听到了这几声喊,荒郊野岭的,不知谁在喊他。 萧游趿鞋下地,谨慎地踱到外面,见唤他之人不是什么山间鬼魂,而是一个年近五十、憨态可掬的老者——正在驿馆外等着他。 那老者见了他,立即拱手给他行了个礼。 “奴日夜兼程,可算是赶上了公子。” 原来这老者和身后的几个豪仆,都是长安城商氏的人,腰上挂有商氏的令牌,千真万确做不得假的。 老者言道前些日子萧游和妹子前来认亲,他家老爷一时没认清信物,才将他们给赶出去,如今后悔不已,想接萧游回商府,父子相认。 萧游喜出望外,那商老爷居然肯认他,还派人不远百里地前来寻他,乍听来像是在做梦。 那老者身后的豪仆手中,带了许多绫罗衣衫、金银配饰,当场便要他换了,连夜赶回去父子团圆。 萧游却有些犹豫,“今晚不行,我……我还有些私事没办完。” 他这一走,温初弦可怎么办。 老者道,“您妹妹云渺小姐已和老爷相认了,是我们府上的五小姐。望您也速速回去,莫辜负了老爷的一片爱子之心。” 额外着重说了句,“若有什么朋友,也可一并带着,老爷都招待。” 萧游更加举棋不定了,谢灵玄肯定还在长安城中四处找温初弦,温初弦肯定没法和他一块回去。 老者见他这般拖泥带水,叹道,“老爷深知这些年亏欠公子良多,本想将世子之位偷着留给您,既然您不愿随奴回去认老爷,那便算了吧,世子之位还是留给子祯少爷吧。” 萧游紧了紧眉,“且慢,我这些年都在寻找父亲,怎会不愿与父亲相认?这样吧……我去屋里,问问她愿不愿意。” 其实不消问,萧游一瞬间就想到答案,温初弦肯定是不愿的。 但她若不愿,他能放弃认父亲,陪着她继续流浪下去吗? 若她与他情意相通,情投意合,或许还值得。可她现在如此抵触自己,再陪她再走下去也徒劳无功。 而父亲,他却已找了很多年了,不能功亏一篑。 看来唯有把自己的路引先留给温初弦,让她自己独自先走,日后有机会他再去找她了。 那老者和周围几个豪仆对望一眼,随萧游进去。 黑暗中,他们暗暗掏出了迷香,和捆扎人用的麻绳和麻袋。 这几个人中,有商府的人,也有谢府的人。谢公子已交待了,家丑不可外扬,逮温初弦这件事,务必在黑夜中悄悄地进行,不能传出一点风声去。 这般动作并未让萧游发觉,一来他走在前面并看不到,二来他脑海还被认亲的喜悦所充斥,根本无暇留意别的。 在房门外,萧游轻声喊了句,“温小姐?” 敲门没人回应。 推门一看,床上空空如也,并没有温初弦的人影。 原是温初弦早就留意着外面动静,听见了萧游和那几个豪仆的对话,提早一步走了。 她也没走多远,就躲在驿馆背后的小山丘后,蜷缩着身子,恐惧又寒冷,牙齿格格打颤,胆战心惊。 萧游卖了她…… 他要把她交给谢灵玄,以此换得商府公子哥儿的身份。 脚底扎上碎石子和荆棘了,温初弦却顾不得钻心疼痛,拼命地往远处村落的方向奔去。 黑暗中,她听到萧游焦急地喊,“温小姐——温小姐——?你在哪?” 喊了半晌,便没声了。 许是周遭地形太复杂,天又黑,并没有人追上来。 温初弦怔怔松了口气。 她柔弱的身板被十二月的寒风所吹摇,茕茕孑立,蹲下来,冷落无依。 …… 过了良久,谢灵玄才姗姗来到了那处简陋的驿馆。 他披了件玄蓝的斗篷,颀长的身子立在清寒的月色下,“人又走了?” 二喜跪地惭然,“小的带人来晚了一步,只碰见了萧公子,却不见夫人的踪影。” 谢灵玄往驿馆的小房间走了一圈,见草榻凹下去一块,是她不久前刚睡过的。 他也坐下来,轻抚那些凹陷,顺着凹陷的弧度,仿佛抚摸的仍是她曼妙柔软的腰身。 一阵欲念浮上心头。 明明她才离开了几日,他就发觉自己已压制不住对她的想念。 人和身子,都想极了。 二喜道,“公子且放心,那位萧公子虽然犟了一会儿,但禁不住世子地位的诱惑,最后还是吐露了夫人的下落。这周围都是荒山,夫人的必经之地,是西南的那处村落……是萧公子听夫人亲口说的,绝对没错。” “那就去追吧。” 谢灵玄长吸了一口气,“寻个有意思的地方把她安置起来,我亲自接她回来。” · 没有银钱,没有食物,没有同伴,一个人行在野外是一件甚为危险的事。 随时都有可能被渴死饿死,或者被潜伏在暗处的毒蛇虎豹咬死、被蹿出来的强盗砍死。 温初弦一路狂奔,虽没遇上毒蛇强盗之类的,却也着实渴饿已极。 正处隆冬之际,白茫茫的大地上萧条一片,连一颗充饥的果子也找不到。 温初弦知道自己的行踪已暴露,多留一刻都要不得。 来到预先的那村落,温初弦将耳朵上的另一只珍珠耳环摘下来,和一家人换了一顿饱饭吃。 那家人好奇,温初弦如此一个年轻妇人,怎会无依无靠地流落在外面? 温初弦只说是碰见了流匪,与家人走散了。 那家妇人道,“是了,近来这地界不安定,常常有流匪伤人,你也是个命苦的。” 那家妇人好心,又赠了一身干净行头给温初弦,额外送她两个饼子。 温初弦收下了,连连感激,这点东西虽简陋,却可解她此刻的燃眉之急。 她不敢在这村落久留,用饱了饭便立即告辞启程。 可正如那妇人所说,这周围确实有流匪,更雪上加霜的是,没走多远就被温初弦给遇见了。 许多村民拖家带口奔蹿逃命,温初弦被夹在其中,左支右绌。远处腾起一阵尘烟,果然有许许多多持刀的匪徒前来,势态汹汹。 温初弦跑得不如其他村民快,又被撞得东倒西歪,眼看就要被刀砍中了。 这时却不知什么东西替她挡了一下,随即她闻到了一股甜香,金星乱闪,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再一醒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万紫千红。 浓郁的脂粉香气透过鼻窦,周围嘈嘈杂杂,燕语莺声。温初弦艰难地爬起身来,见几个身着粉红衣裙的女子推门而入。 ……她竟是被掳到勾栏了。 几个丫鬟送来了热水,为她擦洗身上。 鸨母亲自过来为她梳头,任凭温初弦反抗、或者问她们什么,她们都像哑巴般不吭一声,仿佛她们早就心知肚明她是谁,也深谙她为何会到这里。 温初弦以为鸨母要逼她出去接客,然鸨母命人给她穿的,却并不是勾栏里常见的那种香肩半露的衣衫,只是寻常的一件素服……那衣服的样式偏保守,端庄,着实无比熟悉,温初弦定睛一看,竟是她平常穿的。 是撞样式了吗?天下哪有这般巧合之事。 细嗅那衣衫,上面还沾染了她素日爱用的沉香香气。 衣衫就是她的。 温初弦惕然,心下怔忡不安,反抗得更加厉害。 鸨母将她的头发松松地梳好了,以一根简单的银簪挽就,也没给她涂什么浓艳的妆容,或是簪什么招摇的牡丹花。 除了全程不和她说话,鸨母的动作并不粗鲁,甚至还含有几分礼数。看样子,并不是要强迫她出去接客的意思。 她被掳到这儿,不像到了勾栏,更像在一间普普通通的逆旅中。 鸨母们仿佛也不是来刻意给她打扮的,只是给她收拾干净罢了。 她们给温初弦端上来饭菜,汤羹,有一道烧鹅,蜜渍樱桃……都是温初弦平日在谢府爱吃的。 温初弦不晓得自己怎么就迷迷糊糊地到了这儿,鸨母又为何殷勤给她梳洗、给她上饭菜,以礼相待,这一切都太诡异了,诡异得令人觉得恐慌。 可过了一会儿,鸨母又不再以礼相待了。丫鬟给她送来了一个托盘,托盘用红布盖着,说她今晚已被人买下了,一会儿就要侍奉客人。 瞧那意思,并不是和她商量的,而是勒令她的,和方才那和颜悦色的态度,又完全不相同。 托盘里,便是人家客人买她的酬金。 温初弦的预感极为不祥,颤颤巍巍地掀开红布,但见是一叠厚厚的银票,和几锭银元。每一枚银元上,都写着一个谢字,无比熟悉。 正是她之前被强盗劫走的那些。
第49章 屈服 温初弦摸着那些银钱, 甚为疑惧。 冷意更在她颅顶轰然炸裂开来。 只一瞬间,她就意识到了来人是谁。 她霍然起身,可对方早有准备, 房间里的两扇窗户都被钉得死死的,用黑幔遮住。 温初弦求路无门,骨骼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栗。 她哽咽着去敲门, “放我出去!” 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落下,她想起了之前逆旅中那个被打得浑身是血的女人。 那人的手段她知道,她如此私逃, 他必不会让她活着了,最起码也得残废。 温初弦形容枯槁地靠在床边, 心口一突一突跳。 并没让她等太久,很快门就开了。 一个清修的身影踱进来, 温初弦抬眼一望,果然是那熟悉到刻进骨子的面孔。 谢灵玄瞥了她一眼, 施施然来到了茶桌边。他垂着眼斟了一杯热茶,却不是自己喝的,抬手递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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