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你说笑,有个事儿要拜托你。” 李遂意这才拿正眼来瞧她 “哟,秋冬姐姐吩咐就是,哪儿用得上「拜托」这俩字儿呢。”李遂意像模像样地揖了一礼,哼哼道,“就直说吧。” 秋冬看了看身边的玉蕤,又指了指配殿的尽头,压低了声音道:“小狐狸精住进配殿最北的那间了,玉蕤说你主意多,能不能想个法儿把她赶出去?” 李遂意疑惑:“小狐狸精?” “老夫人恨不得将人直接送到龙榻上了。”秋冬撇嘴,“可不就是只小狐狸精么!” 李遂意这才想起夏老夫人走前留下的那位行走叩拜都极规矩的婢女玉姹,心道秋冬怕是不知道外头人都说贵妃是狐狸精,不然也不会用这个词儿来形容玉姹。 如今这徽音殿可是捅了狐狸洞了,老太太硬要塞人,天子居然也没说什么,竟直接答应了,这才是让李遂意最费解的地方。 不过刚刚看天子的模样,想来也是刚刚把人哄好,心里头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呢。 李遂意知道天子心里弯弯绕绕虽多,可待贵妃终究与常人不同,边琢磨边道:“想赶出宫倒也不是个难事儿,随便打碎个东西便说是她打碎的,藏起个物件放她屋里再着人去找,这都是大齐和从前大凉的宫人惯用了的法子……” 眼见着秋冬和玉蕤俩人脸上的嫌弃越来越明显,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下巴,又道:“咱们自然同那些人规矩不一样……据说从前的季太妃就丢过东西,想要追究,先帝直接将她阖宫上下的人打了个半死,最后查出来是自己做的戏,连人都赶出去了。要是诬陷那小狐……那玉姹,恐怕连着咱们几个都要被吊起来打,也忒不值了。” 不过他低估了秋冬 只见秋冬朝着正殿的方向遥遥一拜,豪迈地道:“为了我家娘娘,我秋冬什么事儿做不成?哪怕吊起来打呢,总不能让玉姹得了逞,坏了我们娘娘的路子!” 李遂意也觉得夏老夫人做的事儿太过 李遂意跟了皇帝有些年头,不知道他心里头怎么想的,只觉得天子做事自是有他的道理,随意干涉倒不好了 先前陛下想动赫连遂,可不就是让那几位上赶着要救人的差点儿坏了事儿?生生将人关在式乾殿憋了好几日才放回去。 “要不,还是等等吧。万一陛下有旁的安排呢?”李遂意试探着问。 听他推脱,秋冬瞬间怒了。 “陛下陛下,就知道陛下!陛下是你的主子,娘娘就不是了?!”秋冬不屑地看着他,末了还冲他下身啐了一口口水,“人都说内侍只算半男,我看倒不一定 李遂意没说什么,被秋冬逮着好一顿狗血淋头。 秋冬骂完后就溜了,临走前还狠狠踩了一下他的脚。 “泼妇!泼妇!”李遂意疼得龇牙咧嘴,抱着脚跳着道,“这就是个泼妇!” 玉蕤站在原地,望着他笑道:“怨不着秋冬踩你 秋冬不在,李遂意也好跟玉蕤说话。 “咱俩跟着陛下最久,秋冬刚来,什么都不知道。”他叹道,“大魏自有大魏的规矩,皇子生母不能留,就好比大齐母凭子贵的道理一样。你瞧大齐都让那几个外戚折腾成什么样了? 小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坐还不会做就要上龙椅听政去了。 拓跋氏先祖有远见,知道不能纵容外戚,索性直接从根上给它断了 就算是养母养子,长大后亦是互相猜忌,可这天下终究还是姓拓跋,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破这个规矩的……依我看,玉姹姑娘来了倒好 夏老夫人是娘娘的外祖母,总不至于会害了娘娘。这玉姹以后要生了孩子,到时候陛下再将人弄死了也不迟。孩子从吃奶便跟着娘娘,定然比大皇子殿下还要亲厚。” “算盘打得倒是不错。”玉蕤淡淡一笑,“可惜李内臣不是女子,不懂女子情怀,不晓得女子动过情后看心上人再同别人在一起是怎样摧心剖肝地难受。 有这功夫看热闹,不如去娘娘那儿献策,娘娘看着跋扈些,实则心里门儿清,现在指不定想做点儿什么正缺人手呢。”
第三百零四章 妒妇 此时的陆银屏的确缺人手。 拓跋珣迈着小短腿进了夹殿,瞧见狐狸精光着脚斜躺在榻上,正懒洋洋地梳着头发。 亲娘和后娘的不同在于,哪怕亲娘模样再好,可幼儿们看惯了,便觉得她的美是理所当然 陆银屏做拓跋珣后娘时,他已经记事。虽还不明人事,辨美丑却足够的。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还是在城外,銮驾上坐着许久未见的父皇,然而帘子一撩开,父皇的肩头搭着一张容色倾城的脸,正看着他笑得十分怪异 那时他便想,怪不得都说她是只狐狸精,这样放肆的人若不是妖狐,怕是早就被父皇杀了。 后来让她做自己的母亲,他心中是不大情愿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什么时候起,慢慢就变得不同了。 长孙明慧不会饿着他,却也不容他出含章殿,不让他养宠,不教他汉话。 一千多个漫漫长夜中,他都是独自一人躺在榻上,隔窗看满月弦月、花开雪落。 自打来了徽音殿,少不得常被狐狸精欺负,可这份热闹却不是含章殿能比的。 父皇为什么喜欢她? 或许是因为她模样好,又或许是她这处热闹吧…… “瞅?再瞅把你眼珠子剜出来。” 陆银屏瞧这小呆头鹅看她入了神,活脱脱一个小色胚的模样,又想起他那名声不怎么好的亲爹,顿时就来了气,直接下手给了一个脑瓜崩。 拓跋珣捂着脑袋痛得两眼冒泪 “看都不给看,哪有您这样的娘。”他含泪道,“本想告诉您一件事儿来着,现在不哄哄我,您就别想知道了。” 陆银屏挑高了眉头,又笑了一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道,“你想说,你父皇去了掖庭,对是不对?” 拓跋珣止了泪,愣愣地点了点头,忽又问:“您不着急?您不是说喜欢他?难道就不怕他去寻别人,将您一个人撂在这儿?” 陆银屏捻起了案上的小木槌,往身上这里敲敲那里打打,眯着眼道:“他敢……” 拓跋珣见她说得咬牙切齿,知她心中还是不服的,便又添油加醋地问:“他不是还将那死鱼眼留下了?” 陆银屏想了半天才琢磨出来「死鱼眼」说的是谁 眼黑眼白分明,双目无神,的确是死鱼眼。 她笑了出来,又伸手想摸一下他的头,却被他躲开了。 “玉姹来,倒也不全是坏事。”她道,“你还小,不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拓跋珣摇头:“佛奴不傻,只要您愿意告诉佛奴,佛奴就愿意学,以后为您想办法出气。” 陆银屏听后,心底有一处莫名的柔软渐渐觉醒。 “什么出气不出气,没得野蛮了。老实讲,玉姹虽是同为娘的来抢你父亲的,可我并不将她放在心上。” 她拿起木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背,似乎觉得异常舒适,声音也放缓了些,“一来,我与玉姹同为你外太祖母养大,纵然她也受宠,可血亲哪有这样容易被一个毫无关系的人盖得过的? 玉姹是奴,若非我进了宫,以她的身份也顶多做个媵妾,或者做我表兄的侍妾而已; 二来,你小看了你父皇,老太太虽然上了年岁,可你父皇却是执政数年的君主,从来只有将计就计,没有被人拿捏的道理;三来,玉姹本身便是来为我固宠的,我不仅不会赶她走,我还要对她好。” 眼看着拓跋珣眼中疑色越来越深,她又道:“知道我说了你不信,再简单些 拓跋珣听后大吃一惊:“那您先前为什么又是甩脸子又是哭?” 陆银屏捏捏他的脸蛋,笑得像狐狸。 “女子的眼泪,往往流得越多越是廉价,可却也是最锋利的武器。”陆银屏看着他的眼睛,像是透过这双眼在看他的父亲一样,“我要你父皇此后每每面对旁的女子时想起这次我流了泪,我要让他愧疚,此后只幸我一人,心中只有我一人。” 否则,便对不住她拼了命向外祖母求来的机会。 拓跋珣不知听没听懂,陆银屏心道他还未到那个年纪,恐怕吸收有些困难,便又躺了回去,拿着小木槌打空气。 半晌后突然听小呆头鹅问:“您刚刚说……血亲没有毫无关系的人来得近,那佛奴也想问您一个问题。” 陆银屏翘起了二郎腿:“你问吧……” 拓跋珣仰起小脸,又扳过她的脸来冲着自己。 “假如,佛奴只是说假如。”他神情颇为肃穆地问,“假如玉姹生了父皇的孩子后抱给您来养,您会不会喜欢他而讨厌佛奴?” 这个问题,通常只有长子长女操心过。 陆银屏是老幺,从没有过这种困扰。 “假如,我也只是说假如。”陆银屏也坐了起来,姿态端正,神情亦是十分肃穆,“假如玉姹生了你父皇的孩子,我打断他们的狗腿。” 拓跋珣吓得脑袋一缩 这个问题,他就不该问。 陆银屏瞧他害怕了,突然叉腰笑到:“该不会真以为我有那样好心,也由着我外祖母的摆弄将别的女人往我夫婿眼前推?做梦!我陆四既然来了魏宫,就要做头一份和唯一位。 脑子有坑的才会将人推出去!我只当多养了个人,吃管一口饭,没事儿放她出去恶心恶心掖庭里的那起子人……谁人要是挡了我的路,我只会恨,不会怜悯。”
第三百零五章 长舌 拓跋珣稍稍松了口气 狐狸精明明就是个没本事的狐狸精,通天入地压根就不会,为不多的本事便是骑马、打猎、惑主和骂人。 可他依然被那「血亲」两个字儿膈应得有些难受。 陆银屏瞧他又闷闷不乐起来,又去捏了捏他的脸:“还有什么要说的?你以后是要做太子的人,万万不能做这样忸怩的形态,没得小家子气了。” 小呆头鹅这才稍稍挺直了身子,试探着问:“那……那假如,佛奴再假如一个假如 陆银屏一愣 从前也想过,若万一有了孩子要怎么办。可约摸仍旧是想同天子再恩爱些年头,或者是怕死,便没有再想过了。 小孩子问的问题,大人一定要正面回答。 陆银屏又躺了下去,瞧着藻井上的花纹道:“这个问题有点儿大,你得容我想想。” 拓跋珣没走,静静地坐在她榻下瞧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陆银屏才又坐了起来。 “若真有那时,我就走。”她指着夹殿的物件道,“走前我要将你父皇赐给我的东西分批运出去,那扇翡翠屏风我要请匠人切出百十个镯子来,外头的那棵歪脖子杏树也要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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