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珍一愣 她道:“既然你知道,为何要将人捉起来?” 陆银屏指着那名僧人道:“这人跟了我们一路,即便不是淫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心软,见不得血,索性带回去交给会这些门道的。” 隔着纱幔望不真切,陆珍隐约能看到那僧人一直望着她们,吟唱之声却未停止过。 “你说得对,可凉州城的僧人不少。万一这是位高僧,只因看你几眼就被斩杀,未免有些过了。你再受宠,也不可任性而为。” 陆银屏将帘幔掖好,扭过头来不再看那个僧人。 “所以我得将人带回去。”她歪在榻上,“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他就觉得不舒服。陛下做早课的时候我也在一边,好听得很。可这人一诵经我只觉得烦躁。” 这么一说,陆珍也觉得浑身不自在。 “不知道这和尚念的什么邪经,我越听越难受。”陆珍捂着胸口道,“可嘴长在他身上,又不能让他闭了嘴。” 陆银屏一滩烂泥一样地歪进榻中,心一旦静下来,耳边那经文便无限放大,让她十分焦虑。 “走快点儿。”她督促道。 到了小行宫才发现宣帝尚未回来,陆银屏也不是个吃素的,径直去了朝元殿。 李遂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追在秋冬身后喊好姐姐:“不是去伺候娘娘了,怎的还带了一群和尚回来?唉哟!瞧这模样俊得……该不会是那些淫僧吧?!” 秋冬转身,面上也不好看:“谁知道呢……这僧人一路上都盯着娘娘看,烦死个人!等陛下来了也将他眼珠子抠出来,叫他再看!” 李遂意捂着嘴笑:“先前看到生眼珠子吓得厥过去的是谁?怎么现在嚷嚷着要剜人眼了呢?” 秋冬面上一赧,踢了下他的小腿:“这跟之前能一样吗?这个怪僧我一路盯着他的,一直瞧着我们娘娘,不害臊!陛下说剜他的眼珠子我秋冬第一个站出来捧着!” 二人说了两句话后,听陆银屏在里间唤人。 李遂意忙垂首走进去,虾着腰道:“娘娘有吩咐?” 陆银屏慢条斯理地地问:“陛下还有多久回来?” 李遂意垂首道:“陛下同韩公子在一处,约摸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回。陛下曾交代过,娘娘要做什么,只管放开手便是。” 陆银屏嘴角浮起一抹笑,对他道:“将慕容大将军请过来。” 李遂意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却照着她的吩咐退下去请了。 陆银屏坐在主座上,递给陆珍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让她等待片刻。 今日慕容擎倒是没有出门,李遂意来请时,见他正坐在院子中,脚边还放了块石头和铁片状的东西。 李遂意没在意,笑着道:“大将军,娘娘有请。” 慕容擎手下的动作一顿,抬眼疑惑:“贵妃?” 这是个狠人,李遂意不敢怠慢,只得解释一番:“娘娘同陆二小姐在城中游玩,恰巧遇见几个僧人。凉州正在抓捕邪僧,娘娘为陛下出一分力,直接将人押回来了。说到底还是个年轻女子,头回审和尚,还是有些生疏,想请大将军帮忙镇下场子。” “和尚也是人,还要什么场子?直接杀两个便是,见了血就不信他们还能想着如来。”慕容擎低头道。 李遂意以为自己碰了钉子,正要再劝,却见慕容擎站起身来,示意他带路。 朝元殿…… 陆银屏端端正正地坐着,听着院子外头捱着风吹日晒的却依然不断吟咏诵经声,心里越发烦躁。 “把打头的那几个带进来。”陆银屏高声道。 侍卫将几位僧人带了进来,她扫了一圈儿,没见着那个一直盯着她瞧的。 慕容擎没来,她打算先审。左右不过是些淫僧,问不出来话杀了便是。 陆银屏坐在位子上,听着这些僧人的吟唱,手指紧紧地抠住指上的玉戒。 她呼出一口气问:“你们,从哪里来的?” 几名僧人终于不再诵经,齐齐抬起了头,茫然地望着她。 秋冬在一旁又重复了一遍:“我家主子问你们从哪里来,为何不说?” 僧人们看了看秋冬,又看向她,仍是一脸茫然。 “聋了?”陆银屏蹙眉,“还是真的是天竺人,听不懂中原地区的话不成?” 僧人们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他们是天竺人,只听得懂梵语。”正在此时,慕容擎从外间走了进来,也不行礼,大方地坐在一旁的座位上。 陆银屏见他,微皱了下眉头,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这种情绪一闪而逝,却被慕容擎敏锐地捕捉到。 然而下一秒陆贵妃却又换上一副和善的模样来,笑着道:“慕容将军可懂梵语?” 慕容擎摇头:“不懂……” 陆银屏疑惑地道:“吐谷浑离天竺这样近,将军怎么会不懂梵语?” 慕容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娘娘同陛下在一起这样久,可听得懂鲜卑话?” 陆银屏一窒 这人要么不说话,要么一开口怼得她说不出话。 “罢了罢了。”她摆手道,“既然大家都听不懂,那便等陛下回来再审。” 当今天子文韬武略,精通梵文,必能将这些淫僧的盆钵底子抄出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梵天 陆银屏坐在主座上闭目养神,李遂意在朝元殿伺候,秋冬和熙娘则远远地避在另一侧。 女子在一处时,不论年纪大小,说起共同的敌人来话总是尤其多。 熙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贵妃捉了些僧人来等着皇帝回来处置,好奇之余便捱了过来。 恰巧秋冬有气儿没地方撒,便冲着她竹筒倒豆子起来。 “您瞧见那淫僧没有?”秋冬指着外间坐在地面上闭着眼睛的僧人道,“长得人模狗样,竟做出这等下作事来!还信佛呢,也不怕下十八层地狱!” 熙娘望着那僧人,仍旧一头雾水:“怎的?莫非奸污信女的僧人就是他们?” 这倒没有确凿证据。 可秋冬认为,盯着她家四小姐看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九成九就是他们!”秋冬冲着那僧人努了努嘴,“您瞧啊,谁家高僧的模样这样骚的?长这样一副脸入个赘加官进爵不选,非要吃斋念佛一辈子?搁谁愿意出家呢?” 别说熙娘,想来大部分人都不会愿意。 熙娘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不接受。 “模样生得好,又一直盯着咱们娘娘看……我看,就是那淫僧无疑了!” 熙娘上了年纪,听这些小年轻口口声声骂着「淫僧」,十分无奈,拍了拍她的手道:“小姑娘家家的,快别说那个字了。” 秋冬渐渐平复了情绪,又看了那淫僧两眼,最后什么都没说。 宫人们来来回回,亦是对着这群僧人指指点点。城中的事情大家都听说了不少,见贵妃将他们捉来,人人拍手叫好。 世事往往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信女们已经被长相标致的淫僧骗得头脑混沌,一颗向佛之心被人肆意玩弄犹不自知。不推长久之计,而造卒成之功,皆非远大之资。 不一会儿,外间便高呼天子驾临。 陆银屏与慕容擎陆珍等一道去迎,刚出殿门,韩楚璧便上来拉了陆珍去一旁说话。 而天子则站在那淫僧跟前。 众僧不再诵经,双手合十,闭口不言。 那名一直盯着陆银屏看的怪模样僧人将视线移向了天子,二人对视,不知为何在陆银屏看来却像是对峙。 最终僧人屈服,五体投地行了个大礼。 这些僧人有骨气得很,自打入了小行宫,便盘坐在地诵经,便是威胁恐吓也断然不会跪的。 有此人做了个开头,众僧便也跟着伏地行礼。 拓跋渊双目沉静地望着那僧人,开口道:“滚进来……” 说罢转身便要进殿。 陆银屏心道糟糕 以她对拓跋渊的了解,他并不像是会做出这等事的人。可有太祖和先帝的烂摊子在前,皇室的荒淫无道是出了名的,很难保证他骨子里没有这种变态的嗜好。 陆银屏赶紧跟上去,先一步将自己撇开:“陛下陛下,臣妾在外游玩,这僧人一直瞧着人家看,这才将他捉来了。” “你那点子心思还想瞒朕?”天子停下脚步,手放在她肩上,指着座位后的屏风道,“去,坐那后面。” 陆银屏悻悻地看了他一眼,万般不情愿地道:“臣妾是见不得人怎的,还要坐后面去?别人说得不错,以色侍人恩爱不长久……” 未等她说完,头上便挨了一记敲。 “胡言乱语些什么。”拓跋渊道,“你不是说他一直盯着你看?” 陆银屏终于反应过来,这才去了屏风后坐着。 隔着屏风上的万里黄沙,她静静地望着天子宽阔的脊背,听他开口训话 “梵天,你越线了。” 她忍不住小声道:“陛下同这淫僧说中原话,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 “淫僧?”拓跋渊笔直的脊背稍稍向后一靠,侧首露出小片玉白脸来,轻笑道,“他可不是什么淫僧,你不要看不起他。” 陆银屏敲了敲屏风,不满地道:“可他老盯着我看。” 拓跋渊拇指上的扳指敲了两下木榻算是作了回应:“等着,一会儿朕替你剜了他的眼睛。” 陆银屏小声道好。 梵天静静地望着他,和他身后那道屏风,最终开口道:“她是尊者的嫔御?” 拓跋渊昂首俯视梵天,眉眼带笑,声音清冷:“是……” 梵天摇了摇头:“尊者不配。”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韩楚璧的手攥成了拳头,被陆珍死死摁住。 慕容擎面无表情,却蓄势待发,时刻准备天子一声令下他便上前掐死这不知好歹的僧人。 “大魏天子威德慈厚,奉先思孝,处位思恭,君体巍然。我不过鄙陋妇人,蒙受天恩才得以侍奉左右。” 陆银屏冷笑道,“妾日夜惶恐,忧心天君收回此机遇,唯恐君王不喜妾之资质,战战兢兢侍奉至今。你这弹丸小国来的比丘,有什么资格说他不配?!” 梵天隔着屏风望向陆银屏,见她说话时抑扬顿挫,头顶珠钗一闪一闪,可面目瞧不真切。 他似乎还想再看,却有个黑沉沉的身影挡住了她大半个身子。 天子斜斜往座上一靠,淡声对慕容擎等人道:“都下去吧。” 韩楚璧愤然:“陛下但凡开口下令,臣下立马杀了这淫僧!” “下去!”拓跋渊高声重复了一遍。 韩楚璧不服,还要再说,却被陆珍拦腰抱起,扛着出了朝元殿。 慕容擎看了他们一眼,也退下了。 偌大的宫殿不消片刻,便只剩了天子和僧人……哦,还有屏后的贵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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