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什么棘手之事。”陆瓒眼角余光扫了下书房,见拓跋珣正挺直了身子听司马晦训诫,便低声道,“陛下却霜之前软禁太后,贵妃执掌后宫,如今一些冗杂事务都送到宝姿那里。我今日瞧了瞧,见有两桩怪事,想同您商议一番。” 宇文馥半眯着眼看他。 “后宫都是女人的事,我老头子一个,能给什么建议?”他砸吧砸吧嘴,忽又道,“元烈叫你留下,你就自己干呗。不要累到我们宝姿,她又不是你们的奴婢。” “她不方便,所以晚辈才来找大人您。”陆瓒抿唇笑,“我也不卖关子,便直说了。这第一件事,便是宫中一位御女犯了事,因着曾侍奉过陛下两日,不好按宫规直接处置,如今有些尴尬。宝姿不能出面,我是外男,不好插手。” 宇文馥坐起来,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俩不干事,要我老头子去捉人?你是外男,我就不是外男了?!”他气急,又打了陆瓒一下,“你欺老夫年纪大了是不是?狗眼看人低,老夫当年也是顶风尿三丈的人物!” 陆瓒不想他能说出这般惊世骇俗之言,震惊之余只得安抚道:“大人的人品是陛下和先帝都信得过的。况且除了您,我是再也想不出还有谁既能出入太极宫,又能在身份上压得住他们。” 宇文馥闭了眼睛,慢吞吞的道:“你多带点儿好东西来讨好老夫,倒也不是不可以。” 陆瓒笑道:“自然……” “嗯,那第二件事呢?” 陆瓒面容忽地变得严肃起来:“您见多识广,不知道有没有饮过一种酒,南朝酿制,据说醇美无比。” 宇文馥嗤笑:“世上千百种酒,南朝占了大半,你这么问老夫今夜也不用睡觉了。” 陆瓒像是问询,又像是试探地道:“它有个名字,叫「覆蕉」。”
第一百七十四章 构陷 “晚辈倒是知道覆鹿寻蕉的典故。”陆瓒道,“据说古时有一人在野外砍柴,看到一只受伤的鹿。他将鹿打死,担心猎人会看到,便用蕉叶盖住死鹿。等天黑后他再去寻这只鹿,却发现这鹿不见了。于是他以为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一个梦。” 宇文馥半眯着眼,像是睡着了。但若细看便会发现他一动不动,就连呼吸也不曾有。 陆瓒朝着他摆了摆手:“大人?您睡着了?” 宇文馥睁开眼睛,那眼周有些许浑浊,瞳仁却异常清明。 “没有,不曾听过。”他躺回了榻上。 陆瓒又道:“南朝文人多风流,高门子弟常服「五石散」。此药药性热烈,虽有医治伤寒之效,但服用后身体燥热,又有温阳之效,南朝子弟多妾侍,是以此药十分盛行。若长久服食便会昏昏沉沉,头痛胸痹,神智错乱,最终瘫痪或暴毙。” 宇文馥背着他冷笑:“没用的东西,几个妾侍都摆不平?瞧我们鲜卑男儿,哪个不是花中好手?” 陆瓒心道你可拉倒,什么花中好手,你们顶尖的鲜卑男儿正被我小妹拿捏得死死的,连句重话都不敢说,活成了蜀地人嘴里的「耙耳朵」。 不过这话他自然不会说出来,只含笑道:“是……” 宇文馥像是想起来外孙和孙媳,顿时也有些说不下去。 他又侧过身子来,蹙眉道:“你说的「五石散」,老夫好像听太祖说过。” 陆瓒来了精神,倾身问:“大人知道此药?” 宇文馥点头:“当年正逢乱世,鲜卑人入了关。当时的大凉已是强弩之末,想稳住他们,便封了陛下的曾祖父也便是先帝祖父、太祖的父亲为北境王。 那时的北境王不到三十,正值壮年,长得也是丰神俊伟,在燕京是头一号的美男子。只是……” 陆瓒不动声色:“只是什么?” 宇文馥的眼珠子转了又转:“我为何要告诉你?” 陆瓒垂下眼眸,轻咳一声道:“我怀疑「覆蕉」与五石散有些关系,所以想同您商议,没准儿能找到皇室病症的根源所在。” 鲜卑贵族多少都沾着些病症 可皇室将这些占了个齐全,但凡姓拓跋的,到了年纪后无一不贪吃好色,脾气暴躁,见血兴奋。若不杀人泄欲,则头痛难当,更甚者瘫痪暴毙。 宇文馥是看着拓跋渊和拓跋澈长大的,杀人事小,色欲事大 天子尚有后宫嫔御,如今找到年少倾慕之人,便让他放下了心。 只要元烈和四四好好处着,只要不弄出个太子来,倒是能顺顺当当地过下去。 但端王却是个宁缺不滥的主儿,好不容易看上个女子,却是个下九流的妓,这实在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至于靖王…… 靖王拓跋流的身上没有宇文氏的血脉,宇文馥便也没有关心过这位据说好他人妻妾的放荡王爷的宅私。 一声轻咳将宇文馥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宇文馥挠着头,有些为难地道:“宫闱秘事,不好向外说。” 陆瓒一怔,随即又道:“晚辈也是半个外戚,不算向外说。” 宇文馥一听,便找到了台阶下,索性倒了出来:“我年轻时听太祖说,原本鲜卑人入关前都好好的,是入关后才犯的病。本来那时北境王殿下同其它鲜卑贵族一样,脾气上有些暴躁罢了。 只是后来跟大凉公主有了一段情,那公主不知怎的,转头下嫁了旁人。 自打那时候他开始服用五石散,日夜酗酒,折磨仆婢,玩弄好女,三十出头人就没了。 本来拓跋和慕容二姓天生好战,于打仗用兵上是难得的天才,北境王万事俱备,取中原犹如探囊取物,坏就坏在这公主身上了。 后来太祖长成人,第一件事便是将父亲没做完的事给做了,直接拥兵造反……咳咳,清君侧,清君侧……后来凉主倒台,太祖登基为帝。 不过五石散这个东西便从那时起就禁了,现如今只有大齐还有,咱们大魏是不能服用也不能贩卖五石散的。” 陆瓒听在心中,不知道原来前人居然还有这些秘事。 “中秋前后宫人多过节祈福,节日期间宫廷采购增加,光禄寺在查验时发现多了坛酒。”陆瓒低声道,“照理说宫中少一物也比多一物正常,可偏偏就多出了这坛酒来。” 宇文馥耳朵一动:“覆蕉?” 陆瓒摇头…… 宇文馥道:“臭小子别卖关子,小心娶不上媳妇儿!” 陆瓒只能无奈地道:“多的这一物跟单子对不上号,只能全部打开查验。最后发现同一批酒中有一坛同旁的不一样,清冽如水,醇厚微腥。 因是运入宫中之物,众人担心是毒酒。后来光禄有位小仆自告奋勇尝了一口,醉了三日,至今舌头有些肿,还在说胡话。 光禄大夫说,他少时游历大齐,听说过一种酒,名叫「覆蕉」,饮下后的症状同这位小仆极为相似。” 宇文馥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中秋佳节,嫔御们饮些酒水也没什么不正常。只是覆蕉同五石散太过相似,这就有些奇怪了。” “饮酒的确是常事,顺着单子向上查,总能摸清楚眉目。”陆瓒道,“大人知道是哪一宫购置此酒?” 宇文馥歪头:“老妖婆裴太后?” 陆瓒摇头…… “老妖婆好像不喝酒,那就是太妃?”宇文馥道,“鲜卑人好饮酒,女子也豪饮。不是太妃就是长孙明慧,是这俩没跑了。” 陆瓒深吸一口气:“都不是……” 这下宇文馥愣了。 “都不是?”他蹙眉,“宫里有点儿本事的没几个,购置之物同礼单不一,谁还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弄这样一坛奇奇怪怪的酒?来历不明的东西一旦进宫,万一用来危害天子皇嗣,全家都不够诛的。” 陆瓒神情十分谨慎:“这便是我来同您商议的地方了。” 宇文馥瞧着他极为认真的样子,道:“怎么说?” “单子上表明,购置这坛酒的是徽音殿。”陆瓒的声音平静毫无波澜,“有人要陷害贵妃。”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丧失 当下众人只知陆贵妃因伤回京,在徽音殿中休养已有一段时日。 然而陆瓒和宇文馥等人却是门儿清 且这坛覆蕉出现得十分巧妙。 倘若混在其它酒中,它的的确确不会引人注目。可本来订了十坛酒,偏生就多了它一坛 光禄寺的人都不是吃干饭的,东西运进宫都是给天子或嫔御及其它宫人吃用,半分都不能够怠慢。尤其是吃喝上,更要万分谨慎。 如今出了这样的茬子,光禄寺的人自然直接要上报天听,快马加鞭将此事传报天子。 “有人想借此事发难,离间陛下和贵妃。”陆瓒慢声道,“此事看似随意,却做得滴水不漏 这酒特别,一般人不知道它是覆蕉,然而却有不少人知道光禄大夫年少游历大齐,也偏好好酒。这一环扣着一环,为的就是让光禄寺的人将贵妃购置覆蕉一事报给陛下。” 宇文馥点了点头:“妙啊!” 陆瓒不知道他是什么态度,想起他时好时坏的脑子,还是按捺住情绪说了下去。 “倘若小四负伤而归,此时怕是已经背了这黑锅 旁人看来小四是被强纳入宫,而陛下却常来徽音殿,此番行动必然是她要将此酒献给陛下饮用,这样一来她就是有多少张嘴也说不清,只能等陛下回来被处死。” “千算万算,他们没算到外孙媳妇儿根本就没回来。”宇文馥接道。 陆瓒叹气:“这次是幸好……可小四何辜?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宇文馥不以为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谁让她是元烈的心尖肉呢。” 陆瓒神色一凛:“大人的意思……或许是嫔御所为?” 后宫嫔御众多,即便处置了大多数,余下的也还有将近十位。女人拈酸吃醋起来,那些下作手段让男人看了都觉得心寒。 宇文馥又翻过身去:“不知道……” 陆瓒默了一瞬,又道:“此事晚辈自会去查。只我实在心疼小四,眼下这桩事侥幸避过,可以后的路要如何走?” 宇文馥没回头,却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猜元烈为什么要将四四留在身边,还找宝姿假扮她?” 陆瓒双眼有片刻失神,几乎是顷刻之间,便明白了宇文馥话中含义。 先前皇帝的一切行为都像是有了解释 陆瓒认为,若男子爱慕一位女子,说出来的话最不可信,毕竟人人都能生一张嘴。只有将她护周全了,不让旁人伤她分毫,才算得上是真正喜爱她。 陆瓒又心想,都说宇文馥半痴半傻,如今看来并非像传说那样,许是韬光养晦也说不定。 他深深长揖下去:“多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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