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林安难得赞许地看她一眼,道:“你说得合情合理,应该是这样。经你一提醒,我倒是想起另一件事。假设真如焦姨娘所说,继母的死与梁大爷有关,那这就是杀母的罪过,天理难容,而杀人,是要偿命的。那天,李心蝶遣散院中的下人,为的就是和梁二爷会面,结果火事发生时,梁二爷不见踪迹,在院子里的却是梁大爷和粱大夫人。我猜,应该是梁二爷做了什么事,而梁大爷实在没办法,才用这种破绽百出的伎俩为他弟弟善后吧。随后为了堵住粱大夫人的口,这才受她胁迫,和她成亲,给了她想要的身份与地位。” 谢林安这样说,事情就串起来了,也有些眉目了。 夏知秋皱眉,道:“不过这一切都是你的臆想,没半点证据,如何能证明这事儿是真的呢?” 谢林安微微一笑,道:“证据啊,也是有的。你把梁二爷传唤到衙门里,我有法子让他开口说话。” 夏知秋不知道谢林安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还是按照这个男人的吩咐去做事了。 衙门里,差役鱼贯而入,听赵金石的差遣,跟着他唱报其他案子的罪状。 谢林安用茶具不疾不徐地给自己沏了一大壶茶,还斟了两杯,递到夏知秋面前:“尝一尝。” 夏知秋见那茶壶肚子里满满的茶水,忍不住嘟囔:“谢先生,你泡这么多,喝得完吗?” “怎么喝不完?”谢林安微勾起嘴角,胸有成竹地道,“今晚……可是要和梁二爷聊到深夜呢。” 夏知秋不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等梁二爷进衙门的时候,她就按照谢林安的吩咐,让其他差役退下,大门紧闭,窗棂四合。 梁二爷原本嬉皮笑脸地凑热闹,一瞧这阵仗,顿时也笑不出来了。 他难得被谢林安凌冽的气势压制,声音稍稍弱了下来,给夏知秋毕恭毕敬行了礼:“两位大人寻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谢林安从袖中摸了一个荷包和一根火折子出来,抛到梁二爷跟前,道:“这荷包上绣着你大哥的名字,是十二年前,你继母李心蝶的贴身丫鬟在纵火的院子里寻到的。她亲眼所见,当时那个院子里就你大哥和大嫂在,因此纵火之人除了你大哥,就没其他人了。我们还从她和焦姨娘的口中得知,李心蝶和你有过节,每次她寻你进院子,都会遣散奴仆,不让人瞧见。你和她在院子里,究竟在干什么?你大哥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院子里,还替你干了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闻言,梁二爷的冷汗淋漓,他腿一软,顿时跪下了:“焦姨娘……不是疯了吗?她怎么会说出这些事……” “她乃是装疯卖傻,还将这份口供给画了押的。”谢林安冷哼一声,道,“你大哥曾在她面前承认过自己纵火一事,由此威胁焦姨娘装疯卖傻,以除后患。这样一看,你这大哥也没多好,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条人命呢!” 提及大哥,梁二爷再也忍不住了,他双目猩红,满腔怒火,反驳:“不许你这样说我大哥!我大哥没错,都……都是我的错!” 夏知秋心急火燎地问:“纵火之人是你大哥,你又何错之有呢?” 梁二爷沉默了一瞬,他咬了咬牙,道:“是我将李心蝶推搡到地上,我见她昏厥过去,以为是摔死了。我惊慌之下,逃出院子,恰巧和大哥撞上了……再后来,院中起了火,我知道,是大哥怕我的事情暴露,因此为我毁尸灭迹。大哥都是因为我……手上才沾了鲜血的。大哥没错,错的是我!” 夏知秋想起关于这桩纵火案的案卷,忍不住道:“你可知,李心蝶并不是摔死的,而是被活活烧死的?她口中有灰,说明死前是活的,并且在火海里苦苦挣扎过。你们兄弟二人真是好狠的心,居然活生生将一个人害死了!” 想起前尘往事,梁二爷也苦不堪言,他原本想藏着掖着,不暴露这些事。他的大哥一生坦荡,怎会是杀人凶犯呢? 他不能让大哥背上这个罪名,绝对不能。 谢林安喝完一杯茶,风轻云淡地道:“连人都能烧死的火海,又怎会有荷包与火折子留下呢?我不过是借这两物诈一诈你,是你做贼心虚,自个儿愿意说出来的。” “你……卑鄙!”梁二爷忍不住出声骂道。 然而谢林安并不恼,反倒是浅浅一笑:“哦?你是头一天知晓我卑鄙吗?” “……嗯。”夏知秋和梁二爷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夏知秋无奈叹气,劝说梁二爷将此事明明白白道出来:“如今争辩一个死人有罪也没什么意义,你若是真的爱你大哥,你就该把这些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出来。你要知道,你每拖延一刻钟,就是让杀害你大哥的真凶逍遥法外一刻钟。你是真想为你大哥报仇,还是假的?若是真的,你不该瞒本官,不该一错再错!你看,你大哥为了你,连杀人都敢。他情愿是自己手上沾上鲜血,也要庇护你,让你后半辈子高枕无忧。这样的兄长,你愿意让他死得不明不白吗?” “我……”梁二爷心如刀绞,他有一瞬间迷茫。他只是想保护大哥,只是不想他做过的这些事让人知晓,只是不想大哥背负上“杀母”的罪名遭人唾弃,他真的做错了吗? 谢林安嗤笑一声,道:“如若你真的没有杀害你大哥,你就尽快洗脱自己的嫌疑,这样我们也好排除你杀人的可能性,把矛头指向你大嫂。你记得吗?此前,你大嫂说你亲口让你大哥去寻什么东西,这可能就是梁大爷触动机关惨遭杀害的原因。若是你能合理解释这一点,你就是清白之身,也能回梁家了。你是梁家嫡出二爷,你若是回去,就是正儿八经的梁家家主。梁家偌大的家业,都是你大哥一手操办下来的家产,你舍得将其拱手让人吗?那些叔侄远亲可是对你家的家产虎视眈眈呢,他们巴不得你一蹶不振,巴不得将你驱逐出家门。你大哥泉下有知,会不会痛心呢?” “是啊!”夏知秋跟着感慨,“虽说你大哥并非什么大善人,可就凭他情愿自个儿背负罪孽,也要护你周全这一点,他对你倒是掏心掏肺的好,没话说的。” 梁二爷叹了一口气,他想起十七岁那一年,他从李心蝶的院子里跑出来,恰巧和梁大爷相撞。他最恨这个大哥,自小就没偏袒过他。如今他杀害了继母的事暴露,梁大爷一定会用更加鄙夷的眼神看向他吧?他就是一只上蹿下跳的臭虫老鼠,大哥对他一直都是恨铁不成钢的。 思及至此,梁二爷连招呼都没打,行色匆匆地跑了。 他很混乱,他要去静一静,即使官府来拿人,他也认。 哪知还没过一刻钟,李心蝶的院子里忽然亮起了火光,火势汹涌,怎样都扑不灭。 是他的大哥发现他很怪异,所以去院子里一探究竟了吗? 为了斩草除根,他的大哥还烧了李心蝶的院子。 梁二爷感到震撼,又有一丝难言的柔情。 他的大哥,是害怕他害死李心蝶的事东窗事发,所以才来帮他一把的? 原来,他也一直被大哥庇护着呀! 真好。梁二爷鼻腔微微发酸,眼眶湿润。。
第70章 李心蝶这一生命苦,可她不信命,再苦也熬过来了。 她费尽心思爬上高位,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切她想得到的东西,半路却杀出了个程咬金梁二爷,将她的高楼毁了。 她的梦,她的高楼,瞬息之间倾塌,化为灰烬,灰飞烟灭。 李心蝶的心里,堆积了满满的恨意。 她只是想安稳度过这一生,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李心蝶永远记得,当初在李家的某个花灯节。 李心雨被父母亲牵着,手里还提着一只玲珑小巧的白兔花灯。她似乎瞧见了李心蝶,带着最为受宠的女儿家的不屑与挑衅,冷冷望着李心蝶。 那时的李心雨有多么骄傲,多么夺目,又获得了多少的安全感,以至于李心蝶连看她一眼都不敢。 李心蝶好羡慕李心雨,她也想获得所有人的偏爱,所以她选择利用鬼神之说,笼络了老夫人,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表面上,她风轻云淡,不屑同李心雨计较。实际上,她正是因为妒恨,才使用手段,毁了李心雨。 她是个卑鄙无耻的女人,可是这也是她无法避免的求生之路。 想要获得更好,李心蝶别无选择。 而这一切努力,都毁于梁二爷。 趁李心蝶在梁家根基不深的时刻,梁二爷用一碗绝育药,断了她这辈子高枕无忧的念想。 好恨啊,好恨啊…… 李心蝶要梁二爷……去死! 她不能被老爷发现这件事,不能因为无法生育而被人摒弃,不然她会成为李家的笑话,会成为第二个李心雨。 到那时,李心雨会对她踩上一脚,所有人都能踩她一脚。 李心蝶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她要把不能生育的事瞒得死死的,反正梁老爷也不能生,不是吗?就说没有子女缘分就好了,大不了等日后再过继一个孩子到她膝下抚养。 只要她熬死了梁大爷、梁二爷,谁知日后会没有出头之日呢? 李心蝶咬紧牙关,调养好身子。她落了胎,本想借着柔弱劲儿和梁老爷倾诉,告诉他是梁二爷下了她的胎儿,是梁二爷妒恨她会生下最受宠的幺儿。可她不敢,她怕她开口一说,今后无法生育的事情会被梁老爷查出来,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梁二爷真狠心啊,这一招赶尽杀绝的手段,让她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必须想个办法弄死他! 李心蝶开始调查起梁二爷的事,她借用了梁家的权势,在赌场里安插上自己的线人,诱惑梁二爷越赌越大,让他欠下不少银子。 家中的中馈以及开支都是李心蝶这个当家主母掌控,因此给梁二爷每个月的月钱也是由她安排的。她不愿意给,梁二爷也是个性子高傲的,自然也不会求到她的面上。 被哄骗着欠了钱,梁二爷求不到继母身上,总会去求梁老爷和梁大爷吧? 他偏不,明明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却又不肯承认自己是真的不中用。 他怕被父亲冷眼相待,怕被兄长嫌恶,于是把这事藏着掖着,直到某天他出门,被讨债的人堵了。 对方扬言要卸下他一只手,若是梁二爷大声叫嚷,未必会没人护他。 奈何梁二爷也怕自己欠债的事情暴露,于是灰溜溜地劝住讨债的两人,同他们在暗巷里谈话。 讨债的人见梁二爷好说话,也就开门见山地和他道:“梁二少爷,哥儿几个也不是真想伤你,毕竟你是梁家的主子。你只要和家里人说一声,不过几百两银子,还不是眨一眨眼就能拿出来的事?犯得着和我们这般拉扯,多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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