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谢瑛冷笑着挣脱开,转身面朝顾九章。 “若我生下公主,你们是不是要掐死她,换个皇子过来?” 顾九章没有回应。 他的沉默等于承认,师出有名方可安朝臣之心,平百姓议论,他们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干涉朝政,把持朝局,她腹内的孩子便是最好的借口。 皇子尚小,陛下又无其他后继之君,七王爷代行摄政,以皇叔爷身份辅佐小皇帝,好一招挟天子令诸侯。 谢瑛站在床榻前,面白如雪,她轻轻扯起唇角,嘲讽的往满殿人影看去。 宫婢成群,内侍弓腰站立,朝臣中有些人她认得,有些不认得,赤诚忠心的被扣押府中,来的都是臣服七王爷一党,不多,而就在晌午那会儿,逆臣已经杀了几位大人,震慑威胁。 血水应该被冲刷掉,来时谢瑛还能看到地砖上的痕迹,空气中仿佛全都是腥臭味。 她很恶心,头晕目眩。 她拽住了帷帐,站定身形。 “同宗同源,为强权灭绝人性,为私欲谋害天子,周恒!” “你弑君篡权,僭位谋逆,终有一日你必将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狂怒蓄着全部力量,掷地有声,宫婢的哀泣渐渐衰弱,众人用余光悄悄扫向疯狂的谢瑛。 纷纷替她捏了把汗。 顾九章想上前拉她,谢瑛猛地自发间拔下珠钗,抵在自己胸口。 几日前,被幽禁在清思殿时,谢瑛便开始暗中磨砺钗尖。 如今早已磨得尖锐锋利,泛着冷冽的寒光。 “莺莺,放下!”顾九章吓得声音发虚,想上前,谢瑛发觉他的动机,厉声呵斥。 “当我之前瞎了眼,错信你这般无情寡义之人,可惜平宁郡主一生清誉,毁在你的身上,顾九章,坊间说的没错,你就是一事无成,浪荡无形,你这辈子都是彻头彻尾的废物!” 周恒使了个眼色,两侧人暗中向前靠近。 谢瑛大笑,尖口戳到胸口,扎透了衣裳。 她从腰间扯下荷包,将里面的东西胡乱倒出来,黑色的药丸蹦的到处都是,有几颗滚到顾九章脚边。 “我根本就没有身孕,没有孩子,你们的算盘打错了!” 周恒看了眼陆奉御,他慌忙捡起一颗,嗅了下,神色大变。 “是什么。” “王爷,这是假孕药。” 谢瑛哈哈大笑着,簪尖抵在自己胸口,骂道: “这辈子,你们都将背负篡权弑君的罪名,活在万人唾弃中! 你们以及你们的子孙后辈,亦将被唾骂,耻笑,毕生抬不起头,谋逆烂杀,兄弟阋墙,陛下为本朝繁盛调精兵戍守边境,为百姓不吝国库,降赋税,治水患,你们却用如此卑劣的手段篡取不义之权,满足狭隘私欲! 你们必将受到最严酷最沉痛的报复,你们必将不得好死!永堕十八层阿鼻地狱!” 人影自眼前闪过,周恒肃声命令:“摁住她,别让她死!” 谢瑛举起簪子,用力朝自己胸口狠狠扎去。 簪尖穿过骨头,抵入皮肉深处,她疼的打哆嗦,却在顾九章冲上来时,攥住簪尾,努力往里摁着,直到再也摁不进去,只余着簪尾在外。 她松了口气,跌坐在床榻上。 她握住周瑄的手,眼前止不住的发眩,闭上眼倒在周瑄身边的时候,顾九章撕心裂肺的扑倒在她脚边,大喊:“莺莺,不要!”
第78章 终会重逢◎ 天空浓黑如泼墨一般, 暴雨倾泻而下,哗哗的雨打在屋檐顺势流淌漫灌,地砖很快蓄满了水,沿着缝隙四下流散。 夏日的雨, 来的迅猛危急, 院中的树木花草被冲刷一新,油润的绿意蒙了层水雾般, 又随着溅起的雨珠破开浓云。 谢瑛已经昏迷了三日, 如今又发起高热,紧蹙着眉头, 唇瓣干涸。 顾九章从铜盆里拾起帕子,拧干, 一点点擦拭她的小脸, 颈项, 复又拨开她掌心, 将濡湿的汗珠全都擦没。 白露枯红着眼,端来小盏参茶, 看向顾九章时,又忍不住的憎恨,恨不能生啖了他, 可她不得不忍着。 “我来。”顾九章接过去,他已经衣不解带伺候了数日,此时嗓音暗哑, 面容憔悴。 白露咬着牙,将参茶放到他掌中。 “莺莺, ”他轻声唤着, 用沾了水的锦帕濡湿她的唇, 继而又舀了一勺参汤,喂过去,可饶是昏迷,她依然紧闭牙关,不肯求生。 顾九章放下瓷盏,牵起她的手握住,每根手指都缓缓揉摁,他俯下神,温声说道:“你有孩子了,莺莺。” 掌中的手指蜷缩了下,睫毛微颤,顾九章见状,又继续说道。 “陆奉御费了好些气力才保住他,莺莺,若你再不肯爱惜自己,你和他唯一的牵扯,便也将彻底没了。” 谢瑛仿若困在门窗钉死的破屋中,脚底软绵绵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她不断走,而那些钉死的门窗随着她的行走不倒退虚无,头昏极了,眨了眨眼,便见面前忽然涌起白茫茫的雾气,她想扇开,可越扇越浓,她什么都看不清,眼睫上沾了水珠,沉甸甸的。 她大喊:“明允。” 可发出去的声音没有回响,她转过身,四面八方堆叠蜂拥的雾气,如同一张密匝的蛛网,收的又紧又闷,她快要憋死。 半空传来一道声音:“莺莺,你要做母亲了,你有孩子了。” 她抬起头来,寻找那声音的出处。 可什么都找不到,她陷进这无边无际的雾气中,每走一步,仿佛要摔倒。 “莺莺,快醒醒,快醒醒。” “莺莺....” 一股郁气自胸口溢出,谢瑛悠悠哼了声,乌黑的羽睫轻颤,睁开眼来。 “莺莺,莺莺...”声音含着哭腔,如此聒噪不休。 入目之人满面沧桑,双目红肿,向来一丝不苟的妆发凌乱不堪,身上穿的还是谢瑛昏迷前看到的那件,带着干涸的血迹,夏日炎热,竟有股淡淡的臭味传出。 谢瑛缓着呼吸,胸口处随起伏不断抽疼,她皱着眉,手一蜷,发觉被他牢牢攥在掌中,怎么也抽不出来。 谢瑛无法侧身,吸了口气,嗓音沙哑。 “松开。” 顾九章怕她动怒连累身子,便真的松开手指,那手倏地撤回去,搭在小腹处。 “你方才在我耳边说的话,是何意思?” 谢瑛冷冷望着他,日光透过薄纱在他周身渡了层余晖,他眉峰修长,睫毛细密如小扇一般,男人的桃花眼,生的分外多情,只那般定坐着,便觉他有千言万语,欲言又止。 “莺莺,你如今不是一个人了。” 谢瑛难以置信的望过去,搭在小腹的手指舒展开来,很轻的覆在上面,微微颤抖。 “你怀了他的孩子,才将将月余。” “不是因为药...我服过药,才会假孕的吗,不可能,你在骗我。”谢瑛胸口剧烈疼痛,想坐起来,又跌回枕间,疼的有些透不过气,闷堵窒息。 她咳了几下,胸口的里衣渗出血。 当初那一簪子,她扎的位置极准,极深,穿过肺叶,差点便刺伤心脏,若那簪子再长一点,便是陆奉御都束手无策了。 “你若不信,大可问问白露和寒露。” 谢瑛之所以求死,为的便是在周瑄崩逝后,不给七王爷留挟制的把柄,即便没有孩子,她都不能活着,只要他们囚/禁起她,就会有人替她生,然后以她孩子的名义扶持上位,成为名副其实的傀儡小皇帝。 她必须死。 可如今,顾九章却告诉她,她有了周瑄的孩子。 谢瑛乱了,心中迷茫焦躁,犹如一团火骤然烧起来。 她该怎么办。 “莺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为了孩子,你不能死,你得更坚强的活下去。” 顾九章端来参汤,将勺子抵在她唇角,轻声道:“他已经跟着你饿了三日,不能再这么耽误下去了。” 谢瑛眼睫濡湿,鼻尖酸涩,泪珠沿着眼尾流到枕面,她抬起手臂,双手捂住眼睛,微弱的哭声传出,揪着所有人的心。 白露和寒露扭过头去,相继红了眼。 顾九章心口被人攫住了似的,他站起身来,朝白露说道:“换盆干净的温水。” 半月后,谢瑛总算能出屋子。 她仍很虚弱,小脸瘦下去一圈,下颌尖尖,打眼看去风一吹便倒。 今日她穿了件薄罗夏裙,膝上盖着织锦绣花毯子,松松垮垮的衣裙勾出纤细的身段,青丝拢在脑后,只簪着枚牡丹花钗。 白皙的脸,含烟带雾的眸子,静静望着面前的花架发呆。 “莺莺,瞧九爷给你带了什么?” 黑甲卫让开路,顾九章捧着个硕大的匣子,兴高采烈进门。 谢瑛懒懒瞥他一眼,算是回应。 顾九章把匣子放在地上,兀自摆开,待准备妥当,谢瑛才看出他要给自己演皮影戏。 他声腔变化自如,模仿里头的人物惟妙惟肖,他演的激情满满,谢瑛看的百无聊赖。 “是我自己做的皮影,有些粗糙,但师傅说我聪明有悟性,等过些日子,我给你再做一幕《白蛇传》。” 他逗弄着皮影,凑到谢瑛面前,半跪着身子仰头看她毫无表情的脸。 “你若是不喜欢,九爷给你做别的。” “我想出去走走。” 谢瑛开口,目光扫向戍守的黑甲卫,这方庭院,成了牢笼,所有人都在等她生下皇子。 周遭有多少眼线,围的密不透风。 顾九章一愣,站起来坐在对面的花墙上。 右腿叠在膝上,他搓手上磨出的薄茧,笑了笑。 谢瑛这才注意到他细嫩的手掌,布满各种各样的痕迹,刀痕,划痕,虎口处很深一条,右手指腹处竟生了茧子。 他那双手,可谓长得比女人的还好看,又细又长,软硬适宜,谢瑛从未见过更好看的手。 她抬起眼皮,对上顾九章若有所思的笑。 “爷为了你,什么都肯做,莺莺,你就对爷笑一下,成吗?” “你能把明允还给我吗?” 谢瑛神色冷冷,语气更是凉的直入骨里,说完,便阖眸歪过头去,唇轻启,说道: “顾九章,我说过好多次,这辈子都不原谅你。” 顾九章弯起桃花眼,笑的愈发没心没肺:“人心都是肉长的,没关系,爷总能等到铁树开花水倒流。 莺莺,九爷等着你。” 周恒远远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嗤笑:“浪子回头金不换,真是开眼了。” 谢宏阔略过谢瑛,看她消瘦的面容,以及面朝她殷勤热烈的顾九章,他这个女儿,一惯的骄纵,一惯的自以为是。 如今这种情形,唯有低头认清现状,赶紧另寻出路才是正法,她还要拗着性子同上位者作对,会有好果子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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