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军队怎么可能如此快速返京归来,何琼之又怎会安然无恙?” 他支着身子,从轮椅上站起来,很是慌乱,更多是想不清,想不明白,怎么死了的人又活过来,且带着千军万马将自己围堵起来。 “召集禁卫军,组织反击!” 身为主帅的周瑄一路冲锋在前,自西凉大战得胜后,便集结十万兵马率先赶赴京城,一路攻城略地,无往不胜。 宫门紧闭,城墙上弓箭手排布开来,箭矢密匝如雨,滚石,火油相继而来。 周瑄命将士搬来云梯,鸣鼓开道,号令一刻钟内夺取宫城。 将士信心饱满,不惧生死,一波接一波爬上去。 很快,宫门被从内打开,他一夹马肚,扬起“伐逆”的旌旗,率领将士浩浩荡荡直冲宫门。 内里的人见状,慌忙丢盔弃甲,原先便不甚整装的队伍四散开来,各自为着逃命抱头鼠窜。 有人忽然喊了声。 “是陛下!陛下诈尸还魂了!” 紧接着,更多的人惊呼,跟着大喊:“真的是陛下!” 无数人丢了兵器,跪地投降,被将领欺瞒的士兵,根本不想与自己将士对抗,他们纷纷高喊:“陛下回来了,开宫门,是陛下回来了!!” 周恒夺权用的是阴谋诡计,真刀真枪绝技不是周瑄对手。 如今周瑄腾出空来,彻底收拾绞杀,叛军被陆续斩落头颅,望风而逃的亦被堵到宫门之内,瓮中捉鳖一般。 周恒大势已去,顾不得坐轮椅,与几十个叛军一道赶往清思殿,欲将谢瑛绑起来推到身前,获得谈判的先机。 顾九章护着谢瑛一路砍杀,自清思殿偏门闯出,越来越多的叛军向他们袭来,仿佛是野兽看到了肉,唯有吞下他们才有力气站住身子。 人群后,周恒扶着廊柱恶狠狠瞪着顾九章,咬牙切齿道。 “九章,你骗了本王,你竟敢欺骗本王!” “杀了他!” 穷凶极恶之徒露出最歹毒的嘴脸,周恒剑指顾九章,命令众人将其围堵绞杀,另一方则拼命去抢谢瑛,场面血腥且单方面压制。 顾九章很快落于下风,谢瑛被人拽住胳膊往外拔,顾九章抬手便砍,余光又见背后黑影袭来,来不及多想,他抱住谢瑛将人护在身前,躬身往下弯腰。 一柄长刀砍在后背,脊骨被砍得咯吱作响。 顾九章咣当摔在地上。 谢瑛被他护在身下,只感觉瞬间叛军如洪水般向他们涌来。 谢瑛去摸顾九章的剑,想从他身下爬出来抵挡,然而顾九章压得很重,虽然濒临昏迷,可出于本能双手死死钳住谢瑛,把人往身下塞。 “九章,别睡!” 她大喊着,转头看见头顶上那人痛苦的咧嘴,似乎想对她笑,可又陡然摔落下来。 便在此时,听见咚的一声巨响。 马蹄敲打着青砖嘚嘚而来,声势浩大,如泄洪的江水,奔腾卷积着大浪直直冲他们而来。 原先围攻她和顾九章的叛军有的丢剑逃窜,有的忘了动作,还有的上前拉住她的手臂,想把她拖出来做要挟。 然手指刚刚碰到谢瑛的手腕,一记箭矢倏地射来。 谢瑛抬头,便见箭矢直穿那人眼眶,射的他往后踉跄摔倒,捂眼哀嚎起来。 一滴血溅到谢瑛手腕,她直直看向马背那人。 玄色甲胄折出森寒的冷光,他眉宇冷肃凝重,手中宝剑血流不断往下流淌,战马嘶吼着,咆哮着,像是杀红了眼,不想停下。 他看向谢瑛时,眸光陡然染上温情。 谢瑛动了下,顾九章的手垂到她肩下,冰凉凉的,温度在快速流失。 她来不及与周瑄倾诉,艰难翻过身来,面朝顾九章将人撑住扶了起来。 周瑄眸色转暗,跳下马后冲侍卫吩咐:“来人,将他背起来,着陶奉御速速诊治!” 重量消失,谢瑛被周瑄握住了双肩,四目相对,他浑身上下充满英武锐利之气。 风卷起落叶,随之而来的将士手持高杆,上面挂上白幡,写着“讨逆”二字。 周瑄拇指摩挲着她的腮颊,见她小脸瘦的愈发楚楚可怜,不由心内一紧,将人抱进怀里。 失而复得的感觉无法形容,他只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只想抱住她,紧紧抱住,数月来的奔波疲乏不安,在看见她的时候,全都化作一枉柔肠水。 他捻着谢瑛的耳垂,唇覆在鬓边,满是柔情的眼睛望向谢瑛尚未回过神的面孔,她眼底仍有恐惧,担忧,目光时不时扫向顾九章离开的方向。 她心神不安,无法平静。 周瑄握住她的脸,唇抵着唇,衔入那久违的柔软。 用强势的态度向她明证,他回来了。
第81章 越界◎ 宫城的清洗及至三日后才彻底完成, 拔除奸佞,平定朝纲,抚恤因七王爷揽权被杀的朝臣家眷,一系列动作有条不紊。 紫宸殿撤去厚重的装饰, 重整一新。 陆奉御跪在殿中, 斑驳的发丝杂乱不堪,他拢着衣袖, 老泪纵横。 宋清自门外奔来, 上前禀告:“陛下,谢宏阔趁乱逃脱, 属下已经命人暗中查找,是否张贴海捕公文, 下发至京畿周遭州县。” “不必。”周瑄摆手, “此事务必做的悄无声息, 不能摆到明面上去。” “但谢宏阔老奸巨猾, 上回从黔州折返回京,除去七王爷帮忙, 他自身亦有极强的侦查能力,且据暗线初步传回的线索,谢宏阔之于七王爷和陆奉御的联络起到极其关键作用, 陆奉御之女陆阮是谢宏阔辗转从教坊司换出,秘密送往七王爷府上,这才有了后来的钳制下毒。” 殿内静谧无声。 陆奉御颤颤巍巍抬起手来, 想上前又默默垂下。 周瑄瞥了眼,问:“可见过陆阮了。” 陆奉御浑浊的眼球登时模糊, 伏地恸哭:“陛下, 老臣万死难辞其咎, 但老臣求陛下,不要殃及妻小,老臣愿意..愿意去死。” 额头撞得地面砰砰直响,很快便洇出血迹。 “宋清,提陆阮。” “陛下...”陆奉御攥着手,青筋遍布的手背哆嗦着,他心惊胆战,更为陆阮的安危担忧,“求您,别杀她。” “我与她娘青梅竹马,后来迫于家族前途,我娶了药王女儿,承袭药王家医术,这才有今日造化。 是我背弃了她娘,后来游历,我竟又遇见她娘,彼时她新丧,婆家刁难,我不忍看她受苦,便将她救出来,购置了一处院落让她有容身之地。 我和她,旧情复燃,这才有了阿阮。 我对不住她们母女,为了京中名声迟迟没有接回府内,后来她娘负气离开,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们。直到有一回崔家请我上门给老夫人诊病,我发现在旁侍候的丫鬟里,有个姑娘脖颈上带的锁坠很眼熟,竟是幼时我亲手给她戴上的长命锁,上面刻着她的生辰八字。 老臣本想带她离开,可才知道,她已然做了崔家妾室。 老臣早就该死了,若不是瞻前顾后,阿阮不至于流落在外给别人做妾室,更不会被人拿捏住短处,为了阿阮性命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给先帝,给陛下用毒。 老臣悔不当初,但求一死赎罪。” 他声泪俱下,边说边又往地上狠狠叩去。 “你一命岂能抵得了罪过,千死万死都不足以,凭你的罪名,朕便是将陆家,隋家满门抄了都不为过,你在这儿求饶,凭的又是什么。” 周瑄嗤了声,扫向他僵硬的后脊。 “七皇叔让你给父皇和朕下毒,除此之外,可还做过别的勾当?” 陆奉御果然神色一暗,复又恢复如常,摇头:“老臣此生治病救人,不曾再害旁人。” 他那短短一瞬的犹豫,周瑄看的清楚。 他走到墙壁架子处,握起长剑横在身前,右手缓缓拔开,锃亮的寒光折到陆奉御眼上,他打了个冷战。 听见门外珠帘晃动,紧接着宋清将一穿鹅黄襦裙的女子带上前来。 陆奉御瞪圆了眼睛,绷着嘴唇泣不成声:“阿阮,阿阮...” 女子不肯扭头看他,咬着唇低头不吭声。 “朕给你一炷香时间叙旧,一炷香后,朕再来问你。” 天高气爽,一连数日的冷风吹去宫城内的血腥,承禄一瘸一拐走来,将臂间的披风给他披在身后。 “陛下,天凉了,仔细着身子。” 七王爷周恒没少刁难承禄,更是叫新抬举上来的黄门羞辱他,作践他,一群狗腿子小黄门更是有样学样,趁承禄倒夜壶的时候将他绊倒在地,那么高的台阶,承禄有上了年纪,滚下去后摔断了腿。 周瑄握着领口,侧脸与他说道:“承禄,朕为你报仇。” 承禄笑:“陛下,老臣就是个奴才,何况也没受什么委屈,都是该当的。” “你是朕的人,幼时抱过朕,照顾过朕,朕不会让你窝囊受辱,那些欺负你的,朕会叫他们付出代价。” 承禄鼻尖酸的很,扭过头去悄悄擦了把眼睛。 “明日晌午,你亲自去监刑,主谋受梳洗之刑,其余人受杖刑,势必看着他们,如何痛哭求饶。” “老奴多谢陛下。” 殿内几乎听不到声响,周瑄将目光转至宋清。 宋清低下头,心里开始忐忑,他大约猜到陛下要说什么。 他知道太多皇家秘辛,不止如此,他还知道未来皇后娘娘家中丑事,若此等隐秘泄露半分,无异于将谢娘子至于炭火之上,即便陛下不顾众臣反对立她为后,单是流言蜚语便足以杀死一个人。 她本来就嫁过人,又有被流放的父亲,兄长谢四郎如今虽有官声在身,可也抵不过谢宏阔谋逆大罪,陛下大可以对外宣称,谢宏阔实则是自己安插的内线,一举一动都受陛下委派。 可他宋清知道的东西呢,太多了。 谢宏阔做下的腌臜事,一件件一桩桩板上钉钉,放在任何人身上,是足以抄家的大罪。 天香阁曹丙泄露军事舆图,他嘴里所提到的右手虎口有黑痣的接头人,极有可能便是谢宏阔。 宋清与谢宏阔并不相熟,但短短几面他似乎有点印象,谢宏阔的右手是有黑痣的。 他清楚,陛下定然早就明白,但陛下没有明言,便是要为谢娘子打算了。 “谢宏阔的事情,你亲自去办,朕只叮嘱你一条,若外界有任何不利于谢瑛传言,朕唯你是问。” 宋清拱手道:“臣遵旨。” ...... 清思殿内燃着沉水香,谢瑛坐在圈椅上,拄着手臂,脑袋一磕一磕。 忽然落空,她猛地惊醒,起身便往床榻看去。 当时情势危急,侍卫背起顾九章安置在清思殿偏殿,他受伤极重,尤其后脊横亘过脊梁骨被砍的地方,森森白骨露出,因为这处伤,他很有可能下半生无法行走,成为残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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