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温热的指腹快要触到周瑄的眼睛,谢瑛忙往回缩,却在起念头的一瞬,被他一把捉住了手指。 漆黑的眼眸睁开,将她的惊慌犹豫收进眼底,他捉着她的手,警告出声。 “朕一直都在忍着,别乱动。” 谢瑛愣了下,旋即面红如火,挣了挣,没抽回手来,反被他攥的更紧,拉至唇边逐一亲吻。 他眼底的颜色愈发深邃,看向谢瑛时,犹如蓄积着惊涛骇浪。 谢瑛自然知道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她努力平息,佯装镇定。 “你若是怕我有孕,便在事后端一碗汤药过来,省的疏漏了。” 她在试探,而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忽而轻笑。 “无妨。” 不轻不重两个字,谢瑛听不明白。 身边人却在此时骤然撑起上身,将她箍在下面,幽暗的瞳仁折出浓烈的欲/望,他哑着嗓音,呼吸热的滚烫。 “药会伤身,朕会控制,不必担心。” 如是说着,眸色猛地一深。 谢瑛手指攥的发白,喉间不觉溢出声响,抵在胸前的手推着他肩膀:“你是不是不想让我有孩子?” 床榻间最易意乱情迷,也最易得到真实的答案,她任凭他肆意亲吻,甚至分外配合,双手被握住摁在发间,纤秾合度的身段如滑腻温润的玉,她微仰起下颌,穷追不舍的目光急切的跟随他的眼眸,问。 “是不是你我不能要孩子。” 周瑄抬了眼皮,目光如晦的望着她:“你想为朕生吗?” 谢瑛哼了声,难受的蜷起身体,如同深夜海面浮动的扁舟,不时被巨浪拍打着浸在水里,感知全无,在濒临窒息的前刻,又被浪推涌着向上,向前。 周瑄抱着她,覆于耳畔涩哑着喉咙说道:“别试探了,你永远不会知道答案。” 看似沉迷,却时刻清醒,他淡淡笑着,言语的笃定让谢瑛灰心丧气。 无能为力的挫败感,瞬间汇聚成恼羞成怒的报复,尖锐的指尖猛地掐进他肉里,温热的血珠很快泛出浅薄的腥甜。 周瑄不怒反笑,手掌用力裹住她左颊,挺身,罗汉床发出苟延残喘的声响。 寂静的夜,从窗户漏进的风摧残着烛火,没完没了,漫无休止的厮磨,细微的疼,终在迷/乱中化作一声声喘/息。 日复一日的炎热,院里的树木蔫蔫的无精打采,假山上的水流宛若浮起一层雾气,从楹窗往外看,好似都笼在赤白的光晕中。 晌午后,屋檐下轰隆隆压出几道雷响。 谢瑛捏着白玉棋子,听见宫婢搬弄花草的动静,珠镜殿的黄门婢女手脚很是麻利,平素几乎不说话,也不会议论任何秘事。 白露拂了把汗,扇着小扇热气腾腾的进来,一进门便直奔冰鉴,倚在旁边焦躁道:“麟德殿像是在举办筵席,丝竹声隔那样远都飘来了。” 寒露去收支摘窗,谢瑛开口阻止:“都开着,凉快。” 闷在珠镜殿许久,通身乏力提不起一点兴致,若再关上窗,恐连呼吸都不能了。 “是在办筵席,就是不知什么名目,从早上到现在,热闹了整日,定是有什么大事。” 谢瑛忽然抬起头,因寒露无意的一句话脑中蹦出个念头。 掐指细算,周瑄已有半月没来珠镜殿,她吃了整月苦药,虽说精神倦怠,可气色明显红润,脸颊身上也比当初丰盈。 前几日有人来量体裁衣,果真尺寸增了一点。 彼时还觉得奇怪,因为量体的女官眼神复杂,言语间道尚衣局近日十分忙碌,几乎所有女红日夜赶工,谢瑛没心思盘问,便也不知他们在忙碌什么,她记得女官离开时,别有用意的看了眼自己,短短一瞬,谢瑛觉得她似乎在惋惜同情。 她缓缓起身,走到楹窗处站定,豆大的雨点夹在狂风里噼啪砸下,珠玉般击打着屋檐发出嘈杂的响声。 月前王毓离宫,王家不会坐视不理,既知道珠镜殿藏着个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王家势力盘根错节,又极其注重脸面,对于中宫之主更是志在必得。 她这根刺,想来已经扎进王家肉里,饶是他们如何伪装从容,背地里也定筹谋划策,推波助澜, 于他们而言,皇后之位不容有失。 今日的筵席,十之八/九是为了安定中宫,安抚王家。 谢瑛要出门,白露急急找来一件薄软的泥金绣牡丹纹披风,为她系好带子,一转身,谢瑛自行擎着伞,走出廊下。 风雨挟着泥腥味滚进鼻间,墙上的凌霄花攀爬蔓延,将雕花孔隙缠裹的密不透风。 谢瑛走到殿门前,伸手,便见原先躬身站立的婢女忽地跪下身去,手指缩了下,风刮翻伞面,吹得披风簌簌鼓起,纤细的身形摇摇欲坠。 蜷起的手指复又伸直,用力将门往外推开。 缝隙中,有道人影不知在檐下站了多久,颀长如竹,在看见她的刹那,身躯微微弯了一截。 谢瑛僵住,雨伞啪嗒掉落地上,随即被卷着吹向远处。 她动了动唇,眼眶骤然温热。 “阿兄....”
第36章 明允,救我!◎ 雨势渐大, 空气里浮荡着黏腻的水雾。 谢瑛唤他“阿兄”,而后便觉得异常难堪低下头去,她稳下呼吸,再抬起来, 谢楚还是一动不动站在檐下, 半边身子湿透,他像是毫无察觉, 目光忽然落到谢瑛的颈项, 神色隐隐蕴出激动。 他捏起拳,胸口因为呼吸而剧烈起伏, 像快要喘不过气,越来越急, 濒临极点又倏地坠入低谷。 谢楚开口, 声音晦涩:“又是为了我。” 谢瑛摇头, 几乎立时否认:“不是, 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的缘故。” 风雨吹起两人的衣裳, 谢瑛走上前,把他往屋檐下拉来,“阿兄怎么找到这儿的?你不是在太极宫查案吗?” 她掏出绢帕, 给谢楚擦拭面额上的水痕,又想起什么,抬手拢好披风领子, 见那人垂下眼皮,向来挺拔的腰背微微曲起, 便知他都看到了。 他今日戴着谢瑛绣的护膊, 勒紧的手腕青筋暴露, 沉了一瞬,他望向谢瑛:“承香殿的案子一时半会儿查不清楚,我进宫,是因为麟德殿筵席,圣人设宴犒赏,又亲自题匾赠与王家,封王家三郎为上柱国,其女王二娘为郡主。” “王家护驾有功,又是圣人外祖父一脉,于情于理也该得此封赏。”谢瑛自然知道王家根基,平衡朝堂的同时,圣人势必要拉拢与威慑并行而进。 谢楚看着她,低声又道:“那你应当也听过圣人要封王二娘为皇后的传言。” “听过。” 也是迟早的事。 “那你,为何还要搬进宫里,你可知你这样做是在委屈自己,你说不是为了我,我倒想一头撞死在廊柱上,省的你再做蠢事,搭上自己一辈子。 十一娘,你糊涂!” 压低的声音透出痛苦,谢楚五内俱焚,恨不能一拳捶死自己。 谢瑛余光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宫婢,侧身挡住她们视线,冲谢楚小声道:“阿兄怎么知道我在此处?” “方才我听见有人传,珠镜殿住着一位贵人,我怕是你,便借口离席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真的是你...” 谢瑛皱了皱眉,流言传的越快越广,对她来说便愈加危险。 就像催促王家尽快铲除肉中刺,她不知道是谁在散播,是谁故意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但她明白,自己处境委实不妙。 谢楚给她捋了捋额发,趁机凑在她耳畔说道:“我帮你离开这儿。” 谢瑛急的连连摇头,谢楚本身自顾不暇,即便现在大理寺任职,仍有不少眼睛盯着,此事断断不能让他沾手。 一道幽芒自不远处袭来,谢瑛打了个冷颤,慌忙往前一步,抱住谢楚的腰,将脸藏在他怀里。 谢楚摸摸她的脑袋,听见谢瑛极低的开口:“阿兄,我已有办法离开,待时机成熟,我会给你递信,但是在此之前,你切莫插手,切记!” 怕他不答应,谢瑛抱得更紧,连呼吸都因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可渐急渐热。 谢楚半信半疑,终是点了点头,嗯道:“ 好。” 谢瑛松了口气,抬眼,一袭绣团龙纹绯袍出现在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攥着伞骨,目光郁沉,穿过重重雨雾直直盯了过来。 谢瑛推开谢楚,往后站定,随后福礼道:“陛下。” 谢楚转身,看见站在雨中神色不明的圣人,他深吸了口气,拱手做礼。 楹窗悉数合上,珠帘被撞的泠泠作响。 谢瑛还穿着披风,湿哒哒的边角不断滴水,她面色微红,眼角也有些湿意,对上周瑄,神色与方才谢楚离开一样沉静。 “谢四郎同你说过什么?”周瑄眉眼阴郁,手指叩在案面轻敲。 谢瑛温声回他:“他也只是听了传言担心我,特意过来看看,没旁的话。” “传言?”周瑄笑,“哪种传言。” “陛下要立王二姑娘为皇后的传言,还有金屋藏娇的传言。”她说的平静,仿佛全不在意。 “他怎么就留你住下了?” 谢瑛垂眸不语,殿内皆是风声雨声,还有两日彼此对峙的呼吸声。 “我跟他说,是我自愿搬进来的,因为我对陛下,余情未了,哪怕无名无分躲在珠镜殿,我也甘之如饴。” 周瑄看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忍不住蹙眉轻笑。 “你的情意虚假且廉价,张口即来。” “朕有点累,陪朕躺会儿。” 他喝了好些酒,呼吸间有浓烈的酒气,熏得谢瑛几欲呕吐。 她想爬起来,又被他箍在怀里,像怕她再度逃跑,便抬腿将其压在身下,埋头,嗅着那淡淡的桂花气。 谢瑛头皮发麻,僵着身体陪他躺着,耳畔若有似无的喷吐让她十分不适,.等了良久,他终于睡着,只是双手一直抱着她,交握在腰间。 “十一娘...” 他似说了声梦话,谢瑛扭头,望见他黑密的睫毛,微微颤动。 唇舔了舔,哼唧:“朕不会立她当皇后,十一娘。” 谢瑛犹疑着,试探唤他:“陛下,你喝水吗?” 那人不吭声,睡得昏沉。 谢瑛好容易从他手里出来,想下床,又折返回去,她趴在枕边,秀气的鼻梁满是汗,“你是我兄长吗?” 问完,心脏扑通扑通跳的直往喉咙窜,谢瑛紧张的瞪圆眼睛,屏住呼吸,目光盯着那嘴唇不敢挪开。 半晌,那人呼呼大睡,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 谢瑛略显失望,趿鞋下床,转身整理帘帷的时候,听见他嘟囔了一声。 “不..不是。” 谢瑛怔住,捏着薄纱的手慢慢攥白,无数画面山呼海啸一般蜂拥而来,瞬间挤满她的胸腔,她晃了下身形,随后慢慢踱步出去。 帘帷落下,本已酣畅深睡的眼睛,陡然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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