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面色未变,微微俯首,道:“陛下圣明,霍将军纯挚忠直,且无亲族牵累,无诸多利益纠葛,公主殿下率性简单,霍毕于殿下来说,确实是最好的尚主人选。” “她那个性子说好听了是率性,说难听了就是莽撞。”荣景帝苦笑着摇头,道:“亏你还愿意为她说好话。” “臣逾越了。” * 绣玉楼最深处的包厢内,萧璃与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相对而坐。 “旨意前日已下,他被贬去了平州下属小城,为上县令。”妇人率先开口道:“从堂堂正三品大员变成六品的县令,倒不知他作何感想。”妇人笑了笑,眼中带上了一丝嘲讽。 “平州冬日苦寒,夫人可会同去?”萧璃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 “自然,我是周吉安发妻,府中又无父母奉养,自是他在哪,我便在哪。”妇人,也就是周夫人,开口说道。 萧璃将一个茶杯放在周夫人面前,说:“此次弹劾,全赖周夫人所供之证据,我以茶代酒,谢过夫人。” 得萧璃亲自倒茶,周夫人并未露出惶恐之色,她拿起茶杯,将茶水饮尽,然后说:“恐怕周吉安做梦都想不到,内眷的证据是从我这里漏出去的。”说罢,嘲讽一笑:“我乃正妻,这后院之事,只看我想不想知道而已,容他纵容妾室,也不过是我懒得争而已。” “谢夫人大义。” “不是大义,只是私心。”周夫人笑了笑,说:“如今家财几乎尽数抄没,只余我的嫁妆。他的那些妾室求去的求去,遣散的遣散,到了最终,又只剩我们二人。我们夫妻二人本就自边境小城一路走来,如今二人又回到边境小城去,也算有始有终。” 周夫人脸上并无任何愁苦之色,她说:“听说平州临海,我此生还未见过海,也不知会是如何景象,想一想,竟还有些期待。别的不说,至少鱼脍可以吃个尽兴了。” “夫人疏阔爽朗,性子不比常人,又为何要执着于周吉安?”萧璃问道。长安与平州千里之遥,又何必一同去受苦。 周夫人看着茶杯,似乎是想起来遥远的时光,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如少女一般的笑容,“我与周吉安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公主殿下或许不信,他少时也曾豪言壮志,也曾心系黎民。为做能吏名臣,悬梁刺股,夙夜苦读,那时的日子虽清苦,却让人心满意足。” 萧璃微怔。 “他从前为官确实一心为民,只是宦海沉浮,他越爬越高,也逐渐被锦绣繁华功名利禄迷了眼,失了本心,舍了中正,这才变成了现在这面目可憎的模样。” “如今我狠心帮他除掉了迷障,就看他离了长安锦绣堆,是不是能重拾本心。我确实厌恶现在这个贪欲纵横之人,可心中仍舍不下年少时真心相许的那个翩翩少年郎。” “为着这个,我便是陪他走一遭,又有何妨。” 作者有话说: 这一波全部操作差不多就是: 先放出风声仍然想要严查江南道的事情,打草惊蛇,让一部分心虚的官员想要走动门路调动到别的地方为官,离开是非之地。然后萧璃这边盯着吏部尚书,因为是吏部管人员调动,然后从周夫人那里找到了证据,送到御史台,御史台肯定会在朝堂上参吏部尚书一笔,单单这一件事不会太伤到吏部尚书。但是萧璃通过周夫人查到了江南那些官员送礼的确凿数字,再配上章临这边举告,互相印证,让吏部尚书直面皇帝怒火,当场被撸下来,然后下决心严查江南。 达成的成就:推裴晏到吏部尚书的位置,除了范家对江南道的掌控。
第125章 周夫人只是略饮了几杯茶便告辞离去。他们离京在即, 府上仍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那一众妾室奴仆还等着周夫人为他们寻个妥当的去处。 周夫人离去后,有一人从萧璃身后的屏风后走了出来,坐到了周夫人的位置上, 看着萧璃。 是崔朝远。 “我不过随口提及下人间流传的周府闲话和内帷杂事,就能掀起这么大的事端, 倒是让我开了眼界。”崔朝远翻起一个新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 “由此可见, 阿远你‘长安百事通’的能力,若用的好, 能起到多大的用处。”萧璃回道。 崔朝远倒茶的动作顿住, 他抬眼看向萧璃, 轻轻一笑,说:“但是光知道内帷之事有什么用, 我可没有说动周夫人的能力,还是阿璃你厉害。” “与其说是‘说动’, 不如说是‘一拍即合’。”萧璃摇摇头, 然后道:“周夫人虽不通武艺,却称得上女中豪杰,我也希望周吉安经此一遭, 能重拾本心。”说罢,萧璃又笑了笑,说:“果然三人行必有我师,今日倒是被周夫人上了一课。” “此话怎讲?” “就如周夫人所说, 那些悬梁刺股的书生, 又有几个是为了做贪官污吏而拼命苦读的呢?不忘初心, 方得始终。”萧璃看着自己手心交错纵横的纹路, 说:“我也当时刻谨记, 不可在一个个谋划计策中忘了本心。” “阿璃的本心,是什么?”崔朝远问。 “我的本心啊。”萧璃看向崔朝远,开口道:“身为萧氏女,自当如大长公主一般,守我江山,创我盛世。” 崔朝远盯着萧璃,脸上的漫不经心逐渐地淡去了。 他脑中忽然想起了几日前与王绣鸢的对话,那时阿鸢正拿着个簿子写写画画,在琢磨着下一个话本的脉络,崔朝远坐在王绣鸢身边,一边喝茶一边等着其他几个朋友的到来。 “阿鸢,你有没有觉得,阿璃此次回长安,变了许多。” “人长大了,自然会变啊,你这是什么问题?”王绣鸢头也不抬地回答。 “我指的不是这个。”崔朝远说:“你难道没看出来,阿璃她开始插手朝局之事了吗?” 阿鸢终于停了笔,抬头看向崔朝远,眼神有些莫名其妙,问:“那又怎样?” “朝堂暗流涌动,她何须去趟浑水?” “崔朝远,你自己胸无大志,得过且过,便看不得别人上进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璃她有能力,有智谋,若是能整肃朝纲,又为何要隐而不动,埋没才华?” “这话说的。”崔朝远一笑,说:“是不是王大小姐你若是有能力,也想掺和掺和啊?” “我已经掺和了啊。”王绣鸢诚实道。 “啊?”崔朝远傻了,这回答他倒是没料到。 王绣鸢眨眨眼睛,凑近崔朝远,说道:“你以为两年前为何令羽与阿璃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难不成是你……” “当然是本姑娘我啦。”王绣鸢得意一笑,说:“我写了这么多话本了,自然知道什么故事最脍炙人口。”说完,她扁了扁嘴,说:“不过我也就这点儿能耐,帮不了阿璃更多。” “为什么……”你是如此,谢娴霏也是如此。 “这有什么奇怪的?”王绣鸢放下笔,双手托腮,笑眯眯地说:“自古鲜少有女子建功立业的,我便是想写个传奇话本都没几人可以参考,幸甚有阿璃,自然能帮则帮。” “你真是……”听到这理由,崔朝远不由得哭笑不得。 “我觉得以阿璃的能耐,定是能流芳百世的,待我们都老了,我就以阿璃为原型写个传奇话本,到时候我‘修缘客’的名声也能抱着阿璃大腿流传下去了。” …… 崔朝远渐渐地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闭上眼睛,脑中回忆着自与萧璃相交以来的种种……最后,他睁开眼睛,放下茶杯,起身。 “阿远?” 崔朝远看着萧璃,而后单膝跪下,郑重伸手行礼—— “崔朝远,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助殿下守江山,创盛世。” * 紫宸殿 “赐婚的旨意已经拟好,旨意颁下之后便可开始准备,你说婚期定在何时好?”荣景帝看着下首的太子,开口问道。 “除去年关与准备的时间,走完所有礼仪流程至少要半年。”萧煦说:“可是七月不宜婚娶,八月又太过炎热。不如将婚期定在来年九月十月,丰收时节,秋高气爽,金桂飘香,时节好,兆头也好。” “你考虑得倒是周全。” “家里就这么一个妹妹而已,自然要考虑精细些。”萧煦笑笑,说:“父皇不也是如此吗?” 荣景帝看着萧煦,忽然开口道:“阿璃的婚事定下,也该给你们几个定下婚事了。” 萧煦一愣,“父皇……” “怎么?”荣景帝沉下脸,说:“你身为一国太子,早该成婚诞下子嗣,朕也由着你的性子纵了你这么些年。阿烈和阿杰也到了成亲的年纪,总不能因为你,就一直拖着。” “父皇自然可以给二弟与三弟指婚,儿臣无意阻拦弟弟们成婚。”萧煦低头说。 “啪——”荣景帝重重撂下手中的茶杯,说:“你这么跟朕犟着,是对朕有什么不满吗?” “儿臣不敢。”萧煦跪下,道:“儿臣暂无意成婚。” 荣景帝大怒:“那个罪臣之女是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朕怎么生了你这么没出息的儿子,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就要死要活,哪有半点儿储君的样子!” 萧煦自嘲一笑,开口道:“萧氏子不是历来如此?儿臣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萧煦。”荣景帝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他盯着跪在下方的太子,缓缓开口道:“不要逼朕派人去东宫杖毙那个罪妇。” 萧煦猛地抬头。 “怎么,你以为你救了杨墨的事,真的能瞒过朕?”荣景帝说:“朕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却没想到你荒唐至此!” 萧煦双手攥拳,隐隐发抖。 “何去何从,你考虑清楚,好自为之。” 宫墙下,萧煦脚步缓慢,一步一步地走着,耳边回荡着荣景帝刚刚的威胁之语。 是他贪心了……萧煦闭上眼睛,是他贪心了,其实他与阿墨在杨氏灭门的时候就已经断绝一切可能,是他贪心奢求了。 是时候,送阿墨离开了。 脑子虽然这般想着,知道这才是最稳妥之法,要趁着父皇还不知道阿墨有孕把她送走,可心里却疼痛难耐,好像有人插了一柄刀子进去,使劲儿地搅着。若是可以,真的不想再做这个太子了啊,天地广阔,何处不能逍遥。 一时失神,脚下被一个台阶绊到,萧煦整个人一个趔趄。 “殿下小心。”险些摔倒,幸而被人扶住。 萧煦站稳,转头看去,发现他是被一个扫洒宫女救了。 “殿下,您没事儿吧?”那个宫女仰头看着萧煦,眼中暗藏着关切。 “我没事。”萧煦说着,拿了几片金叶子,递给了宫女,“多谢你。” 宫女沉默地接过金叶子,却不像很高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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