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见你还是在御花园,怎么今日扫洒到宫墙了?” “殿下还记得我?!”宫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经由这扫洒宫女这么一打岔,萧煦心口的绞痛散去了不少,他随意点点头,便举步离开。唯留那个宫女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萧煦的背影,手中还捏着几片金叶子。 * 大护国寺 秋日已至,山上的叶子逐渐变了颜色,层林浸染,每一步都是一处好景致。萧璃给父亲上过香,在主持的建议下,沿着后山的小径缓步走到了山顶。 大护国寺的后山上有一处小亭,景色美,知道的人却不多,是个赏秋叶的好去处。 踏上最后的几阶台阶,萧璃才发现亭中已经有人。 萧璃蓦地站住,接着转身欲走,可身后的人却先一步开口:“殿下既然来了,不如手谈一局。” 萧璃回过身,沉默地向说话之人看去。 裴晏就坐在亭中的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之上摆着一个棋盘,上面已经落了许多棋子,黑与白之间,呈纵横之势。 萧璃的目光落在棋局上,熟悉的棋局让她目光黯了黯。 “闲来无事,复盘一下从前输掉的棋局,让殿下见笑了。”裴晏伸手,将一颗颗的棋子捡回棋罐中。 天上不知从何处飘来了片片乌云,挡住了天光,不一会儿,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看来天也在帮我留客。”裴晏看着萧璃,笑了笑,“殿下请坐。” 萧璃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僵硬,但最终,她还是坐了下来。 “此处人迹罕至,又下着雨,当不会有人窥探。”裴晏说:“即便有人前来,以殿下的功力,想来也能提前发现,从容离开。” 萧璃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睛,她率先落下一子,道:“你身上的伤,已好了吗?” “殿下出手又不重,早就好了。”裴晏眼中浮出几许笑意,说完,也落下一子。 “可是小柒说……” “他瞎说的。” 萧璃沉默片刻,然后说:“我在江南的行事已经惹人怀疑,你我实在不应该见面。” “我知道。” “那你还……” “可是殿下。”裴晏难得失礼,打断了萧璃的话,他抬起头,深深地看着萧璃,终是开口说道:“可是殿下明日,就要定亲了。” 萧璃指尖的棋子掉落,摔在其他棋子之上,撞出清脆的响声。 “啪——”
第126章 雨势逐渐加大, 雨水沿着亭上瓦片,滴滴答答地滴落,仿佛一串串珠帘, 将亭内与亭外隔绝。 亭中,两人你来我往地落子, 一时无言。 “今日才想起来,上次与殿下这样面对面下棋, 竟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殿下的棋风倒像是变了很多。” “变得如何了?” “从前殿下下棋刚疾猛烈,如今看来……”裴晏看着在角落里一点一点占据地盘的黑子, 说:“怎么好像也学会了稳扎稳打。” “你不是曾经告诉过我, 有许多事情, 除了忍耐以待时机,别无他法吗?”萧璃露出了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容, 她抬眼,飞快地看了一眼裴晏, 又将视线投向棋盘, 说:“不过于今日这一盘棋,我倒是没想那么多。” “哦?” “今日这盘棋,我不想争胜。” 裴晏抬眸。 “今日, 我只想将这局棋下得长久一些。” 裴晏夹着棋子的手指弯曲收回,握成了拳。 这句话说出口,萧璃就好像解开了什么束缚一样,表情略略放松, 等着裴晏落子。 “殿下就没有什么旁的话, 要对我讲了吗?”裴晏落下一子, 继而问道。 “你想让我对你说什么?”萧璃不答反问。 “我也不知。”裴晏笑了, 说:“只是觉得殿下或许会有话对我说。” “你这样一说, 我好像确实有话想说。” “裴某洗耳恭听。”棋子在裴晏的指尖翻转,像是活了一样。 “我小时候不懂事,总是胡乱许诺。”萧璃笑了笑,开口了。 裴晏似乎已经知道萧璃想说的是什么,不由道:“殿下……” “曾有一次,我逼着一个好看的小哥哥长大后做我的驸马。”萧璃嘴上笑着,可眼中却全不是那样。 “殿下……” “现在回想,很是后悔,只希望那个小哥哥没有把儿时戏言当真。”萧璃抬眼,看着裴晏,目光不避不闪。她努力地将眼睛瞪大,仿佛一放松,就会有什么从眼中掉出来。 “在我心中,小哥哥冠绝天下,举世无双,其一生,合该处处完满才对。” 裴晏看着萧璃,好半晌,才低笑出声,“我想听的可不是这些,以殿下的谋略,实在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圣旨即下,我求仁得仁,不说这些,还能说些什么。” “殿下当直言苦衷和不得已,殿下当说,虽然另嫁,可心早有所属,如此,才好让裴某继续为殿下鞍前马后,肝脑涂地,无怨无悔。” “裴大人想多了,本宫从未心有所属。”萧璃绷着脸开口说。 “是了。”裴晏说:“殿下欲成之事未竟,焉能谈情。孰轻孰重,孰先孰后,殿下从来清醒。” “你既然知道……” “可是殿下也当知道,裴某,同殿下是一样的。” 萧璃微怔。 “既然殿下说起小时候,那我也来说一说少时。”裴晏把玩着手中的棋子,薄唇轻启,说:“我生而早慧,过目不忘,洞察人心,一直自诩天资了得,却几次败于一人之手,从那时起,或许更早,心中眼中,就只有那一个人了。” “我也曾妄想痴念,做得栖凤梧桐,日日与她赌书斗棋,余生为伴,永不相离。” “可有一日我发现,若做梧桐,就不得酬志,终归,二者不可兼得。所以,殿下。”说到这里,裴晏努力地笑了一下,直视着萧璃的双眼,说:“为了平步青云,是我舍弃了她,而非她舍弃了我。” “殿下,你可明白?” 萧璃看着裴晏,一动不动,而后,一滴眼泪落下,却恍若未觉。 裴晏的手动了动,却终于没有动作,只是说: “裴晏祝殿下扶摇直上,希望下一次对弈之时,殿下已得偿所愿。” 这一场秋雨并不缠绵,很快便停了,几乎没有间断的珠帘也逐渐变成了偶尔才掉落的珍珠。 萧璃抬起头,看见阳光穿破乌云的间隙落了下来,照亮了远处的群山。 “雨既已停,我也该走了。”萧璃站起身,最后对裴晏说:“秋意渐浓,裴大人万勿珍重。” 说完,转身离开,不曾回头。 裴晏看着萧璃的背影逐渐远去直到消失,没有再开口。好久以后,他终于闭上眼睛,紧握着的手也颓然松开,掌心,赫然是一片鲜血淋漓。 * 绣玉楼 “阿璃从来不贪杯,今日怎么喝个不停?”吕修逸眼睁睁地看着萧璃喝光了一壶酒,诧异道。 “可能人逢喜事精神爽吧,不是说马上就要赐婚了吗?”崔朝远眨眨眼,说:“至少不必去做范炟那厮的嫂嫂了。” 谢娴霏悄悄瞪了崔朝远一眼。 这时,王绣鸢把笔一扔,一头撞到桌案上,仿佛一尾等待被切脍的鱼。 “你怎么啦?”崔朝远戳了戳王绣鸢的脑袋,谁知王绣鸢就像得了谢娴霏的病,戳一下才肯动一下。 “我想不出合理的桥段。”王绣鸢终于抬起头,可怜巴巴地说。 “说来听听,我给你参详一下。”崔朝远道。 “上次不是说想写一个相爱而不得相守的故事吗?”王绣鸢说:“可我想不出合理的因由,若是男子迫于家中压力而另娶她人,总觉得软弱无能了些。” “那简单,你就写女子因家中缘故嫁了别人呗。”吕修逸说。 “可若男子是极好的人,女子的父母又为何要罔顾女儿心意,将她别嫁他人。” “唔,确实有些令人头痛。”吕修逸摸着下巴点头。 “这有何难。”萧璃晃了晃酒壶,发现再倒不出酒来,索性把酒壶一扔,笑着说,声音中带着一丝染着醉意的狂放,“你就写,若要长相厮守,那个男子就只得偏安一隅不得出头,那就保不得她护不住她,只能看她独自在泥潭漩涡中挣扎。”萧璃似乎真的醉了,不仅脸颊发红,连眼底都带着些红,这时她又笑了,好像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可若想帮她,助她,就要不择手段,就要平步青云,如此便要……放弃她。” 说完,萧璃好像再撑不住酒意,一头栽倒在桌上,呼吸渐沉。王绣鸢睁大眼睛,仿佛的了极大的启发,双眼发亮,而后捡起笔,奋笔疾书。 倒是谢娴霏沉默地看着萧璃,叹了口气。 …… 萧璃与崔吕王谢四人在绣玉楼喝酒时,王放,京兆府尹和大理寺卿三人正站在大理寺的卷宗房里的密卷室内。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皆是凝重。 “密卷室里只有我跟子贤能进来,是绝对隐秘之处,有什么话,柳大人说吧。”大理寺卿摸了摸胡子,说。 京兆府尹左右看了看,然后开口道:“那抛尸人的身份已经查清了,就是一个倒粪水的,住在归义坊,这一点与王少卿所预料的一致。” “可按照我所探查到的,带走那些女子的人均是‘贵人’,一个倒粪水的,怎么着在别人眼里都不可能是个贵人吧。”王放皱眉,说:“所以他就是个清理之人……可恶,那些姑娘生前被活活折磨至死,死后还要遭到羞辱。” “我们也是这样想的,于是严刑拷打……终于问了出来,让他抛尸的人是谁。”京兆尹压低声音说了一个名字出来。 “这是何人?”王放与大理寺卿皆是不解。 “我换一个称呼你们就知道了。”京兆尹苦着脸,说:“这人,就是显国公府的总管。” 王放与大理寺卿对视一眼,心中一沉,也明白了京兆尹为何一定要在密处相谈。 这女尸之案在长安闹得沸沸扬扬却不见停止,可见其背后之人的有恃无恐。想到显国公与陛下的情谊,大理寺卿只觉得脑门上有个凿子在邦邦地凿着,头疼不已。 “下官猜测,这事儿查到此处,便查不下去了。”京兆尹说。 倒粪的撑不住严刑拷打吐露了实情,可总管却全家老小都掌握在显国公的手里,他不可能背主,只会顶罪。大理寺卿即便将案情如实上报,能得到什么结果,京兆尹也猜得到。 可若是这样……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不,可能标都治不了。 “虽说死的只是私妓暗娼,可到底也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而非犬豕啊。”京兆尹想到尸首的惨状,又叹了口气。 “大人,您确定陛下真的不会惩戒显国公吗?”王放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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