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不见,宛蓉只觉得长姐又长高不少,仿佛这个年岁的孩子长得格外快。 佟氏早早地一把抱过宛仪揽在怀里,哭得泣不成声,见此情形,陈怀漩也有些动容。 宛蓉不忍心见父亲母亲伤感,上前安慰道:“祖母还在里面等着呢,母亲要哭也得等见过祖母一起抱头痛哭阿。” 长姐懂她话里的意思,止住眼泪,“现在女儿已经回来了。” 佟氏闻言,这才松开手,用手里的帕子沾了沾女儿眼角的泪水。“终于回家了。” 宛仪见陈怀泫也在一旁,又红了眼眶,退后两步曲膝道:“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祝父亲母亲身体康泰。” 陈怀泫心下一软,赶忙拉起。“好女儿,快起来。” 她低头环视着众人,这才注意到站在旁边的四妹妹,低头冲宛蓉笑道:“半年不见,四妹妹也长高了不少呢。” 宛蓉嘿嘿一笑,任由她牵着一起去里间给陈老太太请安。 祖孙见面,免不了又是一番喜极而泣。 陈老太太抚摸着孙女的发丝,“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不走了,孙女留在家里好好孝敬祖母。”她坐在陈老太太膝下笑着答话。 朝堂之事自然瞒不过陈怀泫,柔然可汗有意向长安提亲,以结两邦之好。怎奈皇上膝下并没有适龄的公主,只有一个嘉禾,年满十一岁,可是那柔然可汗都六十有余了。 皇上最疼爱嘉禾公主,断断舍不得幼女远嫁。权衡之计,只有将嘉禾议亲之事早早提上日程,婚事先定下来,柔然才无话可说。 既然要议亲,书自然不能读了。要跟着嬷嬷们学习女工,刺绣,礼仪,以及协理管家之能。这不,方便了大姐姐不用做伴读了。 陈老太太呵呵一笑,是啊,虽说公主还未及笄,这时议亲尚早了些,倒是也比嫁到柔然强。 如今只是先议亲,定下来等公主及笄礼后,再嫁过去也不迟。 于陈家总是有好处的,再不用骨肉分开了。 因着宛仪车马劳顿,寒暄过后陈老太太便让她回屋休息了。 宛仪的屋子是佟氏亲自带着人收拾好的,来来回回看了好些趟。她素日里喜欢的,佟氏都一一备好,还给这个院子起了一个十分文雅的名字,绿芷轩! 傍晚时分,夕阳弥漫在房顶,绚丽的颜色时而大红时而深紫,远远望去好似一张娟绣,上面汇集了五颜六色的光彩。 宛仪从长安回来给家里每人都带了礼物,陈怀泫的是一副《秋山箫寺图》,老太太和佟氏分别是一件裘狐披风和楠乌木手串一副,延朗是件文房四宝,而宛蓉的则是一把金丝玉笛。 一般笛子十二孔为主,可是这把金丝玉笛却只有九孔,长有十一寸,摸上去光润如水,触骨生凉。 深色的外观就像软玉上泼满了墨汁,光泽四溢,看起来十分精致,就连陈怀泫都赞不绝口。 “书上记载说古时梁武帝曾制作十二律笛,他的夫人丁氏就因为善音律得他青睐,并且由此平步青云。” “长安人士喜欢音律,尤其是君子之交常以赠玉或者赠音谱为雅兴,在士族之间尤其流行。” “谢过大姐姐了。”宛蓉抱着玉笛心里美滋滋的,这么好的笛子,琢磨着要请个师傅好好教她才是。 “这些原本也都是公主赏我的,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休息过后,宛仪此时换了一套家常衣饰。上身穿浅色窄袖短襦,下穿一件深色长裙,裙腰高系,外罩一件白色披帛,嫣然一笑,眉眼里尽是自在。 在宫里虽说样样周到,吃的,穿的,用的,除了公主就是她拔尖了。只是一人远在千里之外,父亲母亲又不在身边,难免害怕行将就错,少不得用心留意,哪里比得上家里舒心自在。 “我知道嘉禾公主待姐姐是极好的,就是不知道这人脾性怎么样?”宛蓉托着腮和姐姐闲话家常,窗外夕阳渐渐散去,只留下一缕烟雾还停留在那里。 宛仪慢条斯理喝了口茶,淡淡道:“天之娇女,性情柔嘉。” “是了,公主嘛,可不就是天之娇女。能得姐姐赞誉,想必人品必不会出错了。” 她敲了敲宛蓉的额头,嗔道:“不许议论公主。” 宛蓉吐了吐舌头,冲她嘿嘿一笑,便扯到旁的事情上了。 自从长女回来,陈怀泫夫妇二人心里少了牵挂,面容上也自在了些。 这一转眼又过去了两年,进入九月下旬,窗外桂花飘香。 江南东西两道合并的事情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也不知是当今圣上日理万机给忘了,还是另有别的打算,如今也不提了。 这天傍晚宛蓉和长姐还有母亲三人正讨论晚上要吃桂花凉粉,这个季节做的甜品格外地清香,除了陈老太太闻不来桂花略带浓厚的味道,他们都很喜欢吃。 陈管家急急忙忙跑进来禀报说:“朝廷有圣旨下来,老爷已经从政务司回来了,让夫人带着小姐公子们去大厅接旨呢。” 佟氏心头一紧,忽地站起来。“可知道是什么事?”朝廷下圣旨必定是大事,一般来说不是好事就是坏事。尤其他们远离长安,久居于江南。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朝廷是不会有圣旨的。 宛蓉和宛仪互相看了眼,眼底尽是担忧。宛仪捏着帕子,脸色微白,眼睛盯着陈忠,眨都不眨一下。 陈忠摇摇头,朝宛仪那边瞧了眼。“奴才不知,只是看那来宣旨的公公面容轻松,笑呵呵的,仿佛是关于大小姐的。” 宛仪一愣,关于她的? 佟氏更是找不着头绪,满是疑惑,不过既不是坏事那就是好事了。微微呼了口气,心缓缓放了下来。 询问道:“公公人呢?” 陈管家道:“就在大厅等着呢。” 佟氏赶紧将帕子放在袖口,转过身看看两个孩子,见没什么不妥,方才拉着她们二人的手出去迎接圣旨了。 “奉天承曰,皇帝诏曰,江南东道陈怀泫长女陈宛仪,秀外慧中,才思敏捷,品貌出众。今太子年已弱冠,适时婚娶。值陈宛仪待字闺中,酌下旨赐汝居东宫测妃之位,侍奉太子左右。一切礼仪交由礼部和内侍省共同操办,另择良辰吉日,钦此。” 陈怀泫恍惚了下,没过多久便回过神来。“臣,领旨谢恩!”浑厚的嗓音划过这依旧燥热的九月上空。 这时候的艳阳依旧夺目,隐隐晃得让人睁不开眼睛来。 宛蓉搀扶着佟氏起来,她脸上一点喜色也没有,反而隐隐布上一层担忧之色。 陈怀泫正要请大监进前厅喝茶休息,大监笑了笑推辞道:“咱家身上还有一道圣旨要宣读呢,是知州柳大人家的,他家闺女也要入主东宫,和您家大小姐是一样的位份。” 宛蓉知道他说的是柳琴若,自从打碎她的琉璃盏那次后,再也没有见过她了。那柳大人虽然府中姬妾众多,子嗣上却稀少,膝下只有一个闺女和一个儿子。 宛蓉心中略有不平,大姐姐这么好,性子温雅,知书达理,不说别的单论性情就是十个琴若加起来也比不上大姐姐。以后却要和她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平起平坐,当真是不公平。 陈怀泫也不敢久留大监,只一再道谢,亲自送出去才回来内室。 先前江南的贵人们就在议论,说太子已到弱冠之年,皇上正在着手太子选妃的事情,定了太原王家。 太子妃的祖父原是尚书左仆射,祖母是高祖皇帝同母妹,淑安公主,家世显赫。更重要的当今圣上初登大宝时,章王火同太尉府赵思政叛变,尚书左仆射力挽狂澜,协助皇上和太后绞杀逆贼叛军,最终稳住长安局势,阻止一场动乱。 有这份功勋在里头,两家联姻也顺理成章了。 原来皇上心里还有别的考量,打算借着选太子妃的同时,再挑选几位世家女子,充作测妃之选,一同入主东宫。将来太子登基,必是用人之际。如今朝中大臣表面一团和气,其实私下里各有各的盘算。自古以来,人心不齐,容易祸起萧墙。 将来这些入主东宫的女子不管正妃还是测妃,今后都是太子的人,她们的娘家也必定以太子的利益为重中之重。 圣上为太子思虑周全,以备将来不时之需,也算是防患于未然罢。 陈怀泫是江南东道,地方长官,又曾在皇上身边当过差,于是他家长女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了进入东宫的册子上。
第7章 珠玉联辉 【一】 下人们叽叽喳喳议论纷纷,都说是喜鹊来报道,家中无比荣耀。房妈妈更是摘了好些桂花,中午刚说要做桂花凉粉,傍晚喜事就来了,晚上一定多做些桂花凉粉才好,贵气十足。 和院子里的喜庆不同,佟氏在屋子里呜呜咽咽的抽泣,埋怨陈怀泫当初不该答应让长女去长安。如果不是这样,圣上大概也不会留意到宛仪,让她去做太子侧妃了。 常人都说嫁于太子是族中荣耀之事,今日测妃,也许来日就是贵妃。可是自古以来,一入宫门深似海,再想一家人团聚可就难了,佟氏的心思陈怀泫自然懂得。 他们家虽比不上长安权贵显赫,在江南还有些根基。陈怀泫位居地方长官,仕途又正好,长女婚事如果不是这突如其来的圣旨,将来也会是一帆风顺。 一家人说不定还可以时时见面,叙叙天伦之乐。这如今一道圣旨定的,可不只是宛仪一个人的姻缘。 看当今圣上这态度,依旧十分依仗柳家。柳大人的祖父是开国相辅,一家子的势利可谓遍布南秦国上下,权倾朝野。 就连上次包庇孙家的案子,皇上都没有处置。如今也封了他的女儿做东宫测妃,大有重用的意思。柳江左时任金陵知州,于陈怀泫官阶低了两级,奈何家大业大。 陈怀泫才高志远,一心想着为百姓谋福。他做的土地改制惠民无数,江南如今的富庶少不得他的一份功劳,每次上交国库的钱粮都比其他地方高出许多。宣宗不止一次在朝堂上夸赞陈怀泫的才能,更视江南为钱袋子。 陈怀泫神色凝重,自是有他的担忧,然亦十分心疼长女。虽说是帝王之家,总归不如寻常人家自在。 只是大姐姐?宛蓉不禁抬起头看着长姐。虽然还有些青涩的面庞,但是也难以掩盖她出众的容貌。就像穿堂里那几株海棠花,夜深人静时,已经悄悄修成了一块上好的碧玉。 宛仪出类拔萃,长得好看,完全承继了佟氏年轻时的样子。就连嘉禾公主也对她高看一眼,所以即使以后是嫁于太子,她在皇家也算有了一个支撑,嘉禾公主是宣宗嫡亲的女儿,和太子一母同胞。 佟氏伤心,并不愿意长女去那宫廷后宅,两人低低呜呜一阵子,让人听着心碎。 宛蓉站在院子里招来陈管家让他赶紧准备鞭炮,再把家里装扮装扮。不管家里人如何,总归要让外人看起来喜气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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