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将一切尽收眼底,杯子里的半盏茶一饮而尽,“太子殿下看什么呢?” 太子这才回过神,“前头走过去的那个女子十分眼熟,王兄可知道她是谁?” 楚王顺着太子的视线迎过去,摇摇头。“太子殿下既然想知道是谁,何不将她邀请过来,问问就是。” 太子对着身边的侍卫耳语几句。 等罗伊过来的时候,低着头,对着二人拜了拜,“臣女罗伊拜见太子殿下,王爷。” 侍卫道:“她是陈怀泫的义女。” 太子有些疑惑:“听闻陈大人膝下只有两女一子,何时还有一义女?” 楚王道:“太子平日公务繁忙,所以不知道这些后宅之事。陈大人膝下有一义女,从小养在身边,也是当嫡亲女儿培养的。” 太子这才点点头,对着罗伊道: “陈大人文采过人,你是他的义女想必也是极通文墨的,刚见你怀里抱着一副书画,是什么?” 罗伊道:“臣女涂鸦之作,随手写的几个字。” “ 可否给本宫看看?” “请太子过目,能得太子指点,是臣女的福气。”罗伊慢慢上前一步,手执书画递了过去。 那画卷上是一句诗经,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太子惊道:“这是先秦的月出。” “是,臣女从小就喜欢这句,所以也常写这两句。” 太子面漏欣喜,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跟许多年前的侧影简直一模一样。也许上天有好生之德,终于让他找到了。 罗伊今天是来浔阳楼拜师的,只是不小心碰见了太子殿下一行。待她告退后,太子还沉迷罗伊的身影,迟迟没有回神。 楚王道:“前日送到太子府的西域女子,可还入得太子的眼。”他从西域归来的时候,特意带了几名姿容不错的西域女子送给太子。 太子想了想,脸上泛起笑容:“王兄的眼光向来不错,那西域女子别有风情。届时王兄与陈大人爱女大婚之时,本宫必定到场贺喜王兄。” 他明知道楚王早已经向陈家提亲,却还是打着子嗣的名义大肆选良人,同样是冲着宛蓉去的。他一国太子,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是还没有行过大礼,一切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所以他明知道楚桓钟意宛蓉,当初仍旧想着把她弄进东宫。现下找到了意中人,自该成人之美。 楚王松开了握着茶盏的手:“一定。” 宫中传来圣旨,罗伊出身寒微,以陈怀泫义女之名,送入东宫,为皇室开枝散叶,与她一起的还有五位世家女子。 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宛蓉目送着她的马车,直到远去消失不见。 就像十一年前罗伊初到她身边一样,她说她叫莺莺,是宛蓉将她改名罗伊,希望她有一个全新的开始。今天同样的天气,阴雨连绵,宛蓉送她出门。 罗伊穿着粉色服饰,对着陈怀泫夫妇再三叩拜,从此一去宫门远,再相见时也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不管怎么说都是为人妾室,纵然是心底不甘,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谁也没有办法主宰自己的命运。于男子而言尚可建功立业,对女子而言,除了依附别人,成为政治博弈的筹码,仿佛别无选择。 罗伊看着陈怀泫的眼神是那样忧郁,原本宛蓉是不懂的。是昨天夜里,罗伊一夜无眠,将陈怀泫最后一件袍子做好,叠得整整齐齐,对着那衣物坐了一整夜。宛蓉忽然就明白了她的心意,也明白了她为什么答应的那么干脆。 她送了罗伊一套白玉发簪,前些日子见罗伊梳朝云近香髻十分好看,这白玉发簪是幼年时祖母送她的生辰之礼。如今有些年头了,平日里宛蓉也舍不得佩戴。想临别之际,送给罗伊做纪念十分合适。 起初罗伊不肯收,知道这东西的珍贵,是她再三要求,毕竟主仆一场,罗伊才勉强收下。太子府上都是世家女子,若是没有一两件好东西傍身,会被笑话的。因她的身份在那,所以只给了良媛的称号。 经此事后,楚王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将大婚之事早早提上日程。 宣宗十三年,圣上正式下旨,将宛蓉赐婚与楚王,一时间传遍了长安成。宛蓉则成了长安街头巷尾的闲谈。都道太府卿陈家有个女儿,生得倾国倾城,是以才得楚王非娶不可。 转眼到了过礼的日子,十里长街人来人往,黄金两百斤,白银五万两,马匹六十,绸缎五百匹,玉器珍珠各二十件,玉如意一柄,凤冠霞帔一套,名人字画若干。 面对内侍省送来的皇家礼单装满厅堂,陈怀泫和佟氏犯了难。他为官清廉,加上先前被贬斥,实在拿不出同等的嫁妆过礼。好在佟老太爷是江南的大户人家,先前留了些钱财和地契给佟氏,只不过这些东西一部分给了长女,还有延朗将来娶亲也是需要的。 内侍省似乎另有安排:“楚王大婚之事,由宫廷操办,红妆一事也由宫廷安排妥当,陈大人不必忧虑。” 原来楚王知晓内情,早已安排好内侍省备一份红妆,由他全出。 话虽如此,陈怀泫仍旧用先前的积蓄田产给宛蓉凑够五万两的陪嫁,以备来日之需。他深知王府宫门不比寻常人家,眼界见识,吃穿品味,日常打点,处处需要用钱,没有钱傍身宛蓉这个王妃也坐的不安稳,恐被人议论小家子气。 她懂父亲的意思,趋利避害,有钱在身也有底气,便没有拒绝父亲的好意,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宛蓉只有深深地感动与感激。聘礼至,红妆过,她与楚王的这门亲事算是定了下来。 夜晚的长安城灯火通明,城内灯会还没有结束,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 宛蓉终是在燕绡的央求下,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城安街。 她呆呆地注视了会,燕绡拿着摊边的编制手串正开心地试着。大约是关太久,这会要脱缰了,看什么都是十分新鲜好奇的样子。 宛蓉看着路边的花灯出神,忽见一张熟悉的面孔,隐现在花灯后面。原以为是花灯太多晃得眼晕,再仔细看时,真得是刘绍。 他从花灯后面慢慢走了过来,穿着一件黑色长袍,身上已经不见当年那件红衣。离宛蓉越来越近,看着她道:“蓉儿妹妹!” 这是回到长安以后,刘绍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喊她,上次还是在塞外胡人的表演上,他骑着高头大马,俯视她。 八年前刘绍带着她故意绕了很远的路,也是这条街。说想和她多走一会,她还恼了骂刘绍没有正形,如今在看,竟是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躲来躲去,还是遇见了,宛蓉紧紧攥着手心,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叹了口气:“蓉儿妹妹还是和从前一样,不爱搭理我。”回长安的这些日子,宛蓉处处躲着他,就连陈大人的寿宴上也未出现。他心里清楚,她有意躲着。 宛蓉眼角氤氲,露出了点笑容,蓉儿妹妹总不爱理我,像是记忆深处最让人难过的记忆。 “你可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阿。” 八年的时光,白驹过隙,他已经是战功赫赫的刘将军了。古铜色的面庞上添了些许疤痕,这些沟沟壑壑都是他金戈铁马踏九州的见证。 有时候听着刘绍的变化和功绩,挺为他自豪而欣慰的。她知道刘绍一直是这样,雄心壮志,英勇无畏。 刘绍也很清楚,人生有时候没得选。除非他自己够努力够优秀,将来有一天才可以庇护别人,去掌握自己的命运,再不济也可以争上一争。不像从前,陈家出事,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和宛蓉的婚事,终究只是说说罢了。 她松了手心:“刘绍哥哥!” 古铜色的面庞突然笑了起来,眼神里熠熠生辉,仿佛又是那个红衣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我以为这辈子再也听不见这声刘绍哥哥了。” 宛蓉低头,心底却是如释重负。回到长安的种种,最让她难受的不是议亲多么坎坷,也不是大姐姐,而是不知道如何面对曾经那年少无知的心事,一直避来避去,终究还是要面对。 他们沿着城安庙街静静地走着,燕绡也不知去了哪里。只是说说话,像个很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闲话家常。“听岳父大人说,你的书法精进了不少,幼年就见你沉迷书贴,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 “那是父亲大人夸奖了,我只是百无聊赖写着玩,打发时间罢了。” 刘绍继续说着在军营里的各种趣事,关于危险的部分只字不提。宛蓉曾听刘世伯说过,他被敌人虏去,折磨了三天三夜,逃出去的时候身上没有一点好地,最后晕倒到水河边,被附近的村民发现,这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打断他:“刘绍哥哥对我也是报喜不报忧吗?” 他怔了怔。 “这些军营趣事只是偶尔才发生的吧,刘绍哥哥每天都在刀尖上行走,过得大多数都是心惊动魄的日子,这些危险却只字不提?”
第60章 双影雁 刘绍恍惚了下:“只是不想妹妹担心而已。”从他去参军开始,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战场上有危险,会受伤,随时脑袋可能就会搬家,只有这些艰难险阻,才会减轻他对宛蓉的执念。有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是心底的身影又将他从死亡边境拉了回来。 “我曾听刘世伯说你受了很重的伤,他老人家心疼的很,刘绍哥哥明明有许多路可以走,偏偏选了这一条。”刘承锡身为尚书大人,薛氏又是长公主的女儿。刘绍文采出众,大可以直接入仕不必如此艰辛,可是他偏偏选了最艰难的一条路。 “这天下没有好走的路,男儿志在四方,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大丈夫何谈辛苦?就算是前方荆棘密布,我刘绍也要披荆斩棘,走出一条路来!” 看着意气风发的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宛蓉目光闪了闪。他说得对,这天底下没有好走的路,即便是铺好的路,也有可能会被踩踏,被摧毁。别人给的路,远不如自己去铺条路,走得稳当踏实。 “刘绍哥哥志存高远,只是走远的同时也别忘了家中世伯和伯母,他们年纪渐长,日夜牵挂忧心刘绍哥哥的安危。还有也该顾念着大姐姐,她一个人在家不容易。”从刘绍去从军后,大姐姐便一个人留在长安,夫妇二人很少有见面的机会。 提起宛仪,刘绍沉了声,静默不语。他之所以远走从军也是失望至极,明明和宛蓉情投意合,母亲一早便了解,可还是因为一己私心选了宛仪,同嘉禾公主合谋,将他这个儿子蒙在鼓里。不过事已至此,再去埋怨谁也无济于事。 “妹妹安心,宛仪懂得侍奉高堂,料理家事,父亲母亲在她的照料下,我也放心。” “那就好,刘绍哥哥在军营也好生照顾自己,切莫让世伯伯母大姐姐牵挂才是。”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6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