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如此忐忑,安安心中那点紧张散了大半,他拉住了沈泽的小手,落落大方介绍道:“我乃大晋太子,大名沈佑,亲近之人都叫我安安,你有乳名吗?” 沈泽不知道什么是乳名,两只小手局促地缠在了一起,听到他名中也有佑,隐隐有些高兴。 宋公公道:“他没有乳名,太皇太后之前曾唤过他佑儿,这并非他的乳名,不然太子为他起个乳名?” 安安听父皇提起过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身体不适,一直养在慈宁宫,安安没有见过她,他一直待在乾清宫,连外祖父外祖母等人一年也只见一次,安安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没觉得不见面有何不对,听到面前这小孩见过太皇太后,他方有些惊讶。 这种惊讶很快就消散了,毕竟面前这小孩,也不曾见过他和父皇,父皇昨晚还说他并非他的弟弟,今日他就成了小皇子,可见缘分之奇妙。 三岁半的小屁孩,仗着一点学识,充起了小大人,“那皇兄给你赐个乳名?” 小孩最渴望的就是有人陪,沈泽一个人孤寂惯了,本就喜欢有人跟他说话,安安又生得冰雕玉琢似的,好似会发光一般,好看得不行,他当即就点了头。 安安只觉得责任重大,拉着他翻开了书籍,想给他选个好听的,他喃喃念了起来,“人之初,初初?不成不成!” 他翻了一页又一页,很快就将三字经翻完了,沈泽一脸崇拜地望着他,小嘴也张大些,这上面的字,他一个都不认识,在他眼中跟鬼画符一般。 安安扭头时,恰瞧见他圆圆的小嘴,圆圆的眼睛,他不自觉弯了弯眉,笑道:“干脆叫圆圆吧,圆圆,是不是像女孩的名字?不然宁宁?安宁有安定、太平之意,与我更像兄弟。” 沈泽听得懵懵懂懂的,见安安这般厉害,他却什么都不懂,他羞赧地绞着手指,有些自行惭愧。 “你喜欢宁宁这个名字吗?” 沈泽连忙点头。 安安一锤定音道:“那就叫宁宁吧,乳名唯有亲近之人才喊,是对小孩的称呼,等你长大了,我再喊你沈泽。” 沈泽乖巧地颔首。 两个小孩互动时,赵公公和宋公公一直笑眯眯看着,也没干涉,见两人处得挺好,宋公公才对赵公公道:“以后二皇子也劳烦赵公公照顾了。” 赵公公隐约猜出了皇上的用意,笑道:“咱家自当竭尽全力照顾好他们。” 到了午膳时间,沈翌才过来,他身材高大,五官俊美,脸上一贯没什么情绪,因常年处于高位,周身的气势很是吓人,安安是被他一手带大的,才不怕他。 沈泽却很怕他,瞧见他高大的身躯时,不自觉有些抖,小身体都躲到了安安后面,安安拉住了他的小手,小大人一般介绍道:“这是父皇!不怕!” 沈泽仍旧很怕,一顿饭吃得战战兢兢的,沈翌蹙眉瞥了他一眼,没料到,他竟被养得如此胆小。 他本就吓人,一蹙眉,活像个阎王爷,沈泽吓得一抖,眼睛里都包了两汪泪,被安安哄了哄,他才将饭碗里的饭扒完。 沈翌没在看他,只对安安道:“你闲暇时,可将自己学过的知识,教导给他,温故而知新,勿要懈怠懂吗?” 安安颔首,白天他还小哥哥一般,对沈泽很是照顾,晚上他眼里也憋了一汪眼泪,他抽搭搭地牵着沈翌的衣袖,委屈极了,“要跟父皇睡。” 沈翌道:“新年即将来临,还有一个多月你就四岁了,不能再跟着父皇,日后你跟弟弟住在偏殿。” “不要。” 沈翌扫了一眼,怯生生躲在安安背后的小豆丁,眉头紧蹙了起来,他原本的决定就是带到安安四岁,就让他自己睡,孩子的独立,要从小开始培养,小豆丁的出现,让他早些提出了要求,谁料安安却不肯答应,不仅不肯,还想带着宁宁,跟他一起睡。 幼年的事,带给沈翌的影响,并非是对女子避如蛇蝎,实际上,他厌恶一切肢体接触,也就六皇子和裴渊偶尔的碰触,不令他恶心。就算陆莹的努力,打破了他的肢体反应,与安安的相处,令他变得像个正常人,也不代表,他能接受旁的小孩睡在身侧。 他神情严肃,语气强硬,完全没得商量,“带他去隔壁睡。” 安安的金豆子“啪嗒”一声掉了下来,沈翌薄唇微抿,强逼着自己没有看他,安安擦了擦眼泪,哼了一声,就拉着宁宁去了偏殿。 冰鉴和冰荼已经将偏殿收拾了出来,金丝楠木罗汉床上,摆着两个小枕头,哭鼻子的安安觉得丢人,上床后,就钻进了被子里,宁宁也不敢喊他,也跟着上了床,他年龄小,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室内烧着地暖,安安没一会儿就热得有些受不了,拱呀拱,伸出白嫩的小手扒开了被子,毛茸茸的小脑袋露了出来。 小家伙首次体会到失眠的滋味。 他悄悄下了床,冰荼、冰鉴等人有些好笑,也没阻拦,只在他出门时,给他披上了大氅,安安溜回了龙床上,等沈翌处理完政务回来时,率先瞧见的就是小家伙白嫩嫩的小脚丫,他睡得沉,浓密卷翘的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可怜巴巴的。 沈翌有些心软,也没喊他,径直在他身侧,躺了下来,小家伙嗅到他的气息后,就滚到了他怀中。 沈翌并不知道,这一日云骑二十四人中的一个,悄悄离开了京城,坐上了南下的船只。 夜已深,明月和繁星都被乌云挡在了后面,天空黑漆漆的,刘府仍旧灯火通明,院中摇曳的烛火,将树影拉得很长,这一晚,对某些人来说,注定有些煎熬。 揽月阁一片兵荒马乱,有丫鬟的哭泣声,有喊大夫的声音,府医匆匆赶来后,就给刘婉晴进行催吐,她竟是服了毒,好在丫鬟发现得早,否则此刻,她早已没命。 刘夫人险些吓得魂飞魄散。 催吐两次,刘婉晴才悠悠醒来。 一向温婉的刘夫人几乎哭成了泪人,她抱着刘婉晴,打了两下她的肩膀,“你怎地如此狠心?父母辛苦将你养大,就是让你这般作践自己的?” 刘婉晴面容憔悴,神情麻木,被刘夫人捶了几下才哭道:“女儿不孝,让父母担心了。” 刘夫人双眼红肿,板着脸骂道:“知道不孝,你还寻死?你走了,你让我们怎么活?你怎地如此自私!” 刘婉晴闭了闭眼,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道:“我也不想这样,您让女儿怎么活!女儿势必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三年等候皆成了笑话,她们在背后不定怎么非议我,女儿哪还有颜面苟且于世?” 刘大人冷眼注视着她,眸中满是审视。 刘夫人哭得肝肠寸断,“我和你父亲早就劝过你,你偏不听,秦臻都成了亲,你非要等三年,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 刘婉晴神情麻木,任刘夫人揽入怀中,半晌,她才道:“是女儿不孝,娘,这是女儿的命,除了他女儿谁都不想嫁,他既对女儿无意,女儿又何必苟延残喘地活着?且等着瞧吧,她们势必会戳穿女儿的脊梁骨,我又何必留在世上,让你们蒙羞?不若放女儿走吧。” 她话音刚落,一巴掌就扇在了她脸上,是一贯对她有求必应的二哥,刘凌则,刘凌则胸膛起伏,双眸赤红,“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你哪里还有半分刘家的风骨!” 刘婉晴被打得脸偏了偏,她神情空洞,脸上满是哀痛,沉默着没有吭声。 刘凌辛抓住了刘凌则的手,呵斥道:“你就别添乱了。” 刘凌则气得浑身发抖,他早已见识过她的手段,根本不信她是真心求死,若是真心求死,何不直接饮下鸩毒?丫鬟又岂会恰好发现她的异常?她此举无非是逼迫父亲为她入宫求情。 她为了皇上苦候三年,若是服毒自尽的消息,再传出去,对皇上的名声也很不利。 这一招,不可谓不狠。 刘凌则冷声道:“她再这般执迷不悟,早晚连累的整个刘府,为之赔命!” 刘婉晴快哭成了泪人,她生得美,梨花带雨的模样,瞧着异常可怜,刘夫人只有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心痛的无以复加,“成了,不想逼死她,你就少说两句吧。” 刘凌则气得拂袖离开了揽月阁。 刘夫人心中悲痛难捱,唯恐她又寻死,陪她熬了一宿,直到她睡着,她才在刘大人的搀扶下回了住处,挥退下人后,她就紧紧攥住刘大人的手臂,径直跪了下来。 刘大人赶忙扶住了她,“你这是作甚?赶紧起来。” 刘夫人含泪摇头,她哀声道:“妾身与您相识于微末,最清楚您的为人与抱负,您为官期间秉公守则,不徇私枉法,对圣上更是忠心耿耿,这些年,妾身也从未求过夫君什么,今日妾身求您一次,为了晴儿,您入宫求陛下一次吧。” 她一张口,刘大人就猜到了她要求什么,他满心无力道:“夫人,不是为夫不肯开口,而是你们把陛下想的太简单,就算我舍下这张老脸,挟恩图报,他也未必会松口。” 刘夫人双眼红肿,模样异常狼狈,“您是帝师,皇上最尊敬您,为了晴儿,您总要试试,难道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吗?也无需让圣上立晴儿为后,只要他肯纳她入宫就行,哪怕只封个选侍和淑女也好呀,就算有名无实,好歹给晴儿一个存活的理由。” 刘大人沉默不语。 刘夫人哭道:“这些年,妾身为您养儿育女,掌管偌大一个侯府,从未出过岔子,也从未让您为难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您看在妾身的份上,就为她求求情吧,她若有个好歹,妾身也不活了。” 刘大人心情沉重,唇抖了又抖,半晌才道:“你瞧瞧她如今被惯成了什么样子,哪还有以往的贤良淑德,乖巧懂事,她若当真入宫,一个不如意就以死相逼,岂不贻笑大方?” 他说完,便将她扶了起来,语气异常沉重,“凌则说的不错,她再这般下去,势必会惹出事端来,夫人,难道看不出来吗?她分明是知道你我心疼她,才以死相逼,今日她敢利用我们。明日又会做出什么?宫里可不比府里,有人纵着她,我不肯求情,不仅是为她好,也是为了整个家族,你怎就不明白?” 刘夫人并不蠢,被他一点,就明白了种种巧合,她哭道:“那要怎么办?” 刘大人狠心道:“你告诉她,她若再寻死觅活,就送她去道观清修,我刘府容不下不忠不孝,自私自利之辈。” 刘婉晴醒来后,本以为父亲会入宫求情,谁料等来的,却是他的冷酷拒绝,她这下彻底陷入了绝望中。 见她满脸泪痕,丫鬟也有些慌,劝道:“小姐,就算老爷不肯求情,还有太皇太后呢,她势必会帮您。” 刘婉晴却凄惨一笑,喃喃道:“她在皇上心中没有半分分量,皇上又哪里肯为她改变主意,若真愿意改变,刚出热孝,他就立后了,又岂会等到现在?都是她,定是她,才将皇上蛊惑到这般地步,她真该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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