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不清楚她口中的她,指的是陆莹,丫鬟闻言,还是吓得浑身一颤。 刘大人封锁了消息,刘婉晴服毒自尽的事,并未传出去,饶是如此,太皇太后也有些同情她,好好一个姑娘等了三年,他却仍旧不肯娶。 她左思右想,还是让人往乾清宫走了一趟,李嬷嬷怎么都劝不住,她派人请了两次,沈翌都没有过来。 太皇太后一张老脸板了起来,恼怒道:“当真是不孝至极,眼中哪还有哀家这个祖母!是不是非要哀家绝食,他才肯过来!” 她此言一出,吓得宫人全跪了下来,“娘娘慎言啊!” “慎言什么!他身为晚辈,却没有晚辈的样子,连先帝的半分孝顺都没有,先帝在时,岂会这般忤逆哀家!当初先帝立他为太子时,哀家就该拦着!哪个当皇帝都不会像他这般不孝!” 宫女、太监皆噤若寒蝉,李嬷嬷也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内侍说皇祖母病糊涂时,朕还不信,朕政务繁忙,方抽不开身,到了皇祖母口中却成了不孝,若是不孝,朕又岂会忙完公务,第一时间过来,不若皇祖母说说,哪个比朕更适合当皇帝?” 太皇太后一向有些怵他,也就发牢骚时,会念叨他几句,哪能想到,他又竟过来了!她心尖轻颤,后背都沁出了汗来,讷讷道:“哀、哀家不过是胡言乱语。” “看来皇祖母病得不轻,都开始胡言乱语了,既如此,就在慈宁宫好生养病吧,即日起,慈宁宫众人不得踏出慈宁宫一步,再不好生伺候着,脑袋也别要了。” 他说完,便离开了慈宁宫,太皇太后瘫在了软塌上,久久不能言语。 扬州,天气已然转晴,接下来几日,圆圆想去隔壁时,都是胡欣陪她过去的,母亲坚持要为她做衣服,圆圆开心又失落。 今日用完早膳,陆莹又做她的小衣服去了,圆圆嘟了嘟小嘴,扯了扯陆莹的衣袖,“娘亲,去玩!” 陆莹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别捣乱,想陪娘亲,就乖乖呆这儿,想找顾叔叔,就让姨姨陪你去。” 她态度坚决,小丫头委屈哒哒扑到了胡欣怀里,“姨姨,走!” 胡欣悄悄打量了主子一眼,只觉得她察觉到了什么,她叹口气,只得自己带着圆圆去了顾瑾那儿。 接下来十几日皆是如此,顾瑾自然也察觉到了什么,他就猜若是火候不到,她但凡意识到什么,必会躲起来。 他思忖再三,打算寻个机会向她表明心意,他所求的不多,不过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他愿意一直等她,念头初起,他就得知了大晋对大周出兵的消息,得知大周太子死在了宫斗中。 顾瑾薄唇微抿,神情有片刻的失神。 陆莹也得知了两位将军出征的消息,她一颗心不自觉提了起来,这时的她,根本不知道,赵公公派来的人已抵达了扬州。当晚,他就往京城传了一封信。
第58章 思念 秦将军带兵突袭大周的苑城时, 镇国公则突袭了苑城相邻的城池,三年半前,李猛起义后,就朝大周猛烈发起了进攻, 起义军势如破竹, 最后攻入了京城,这场内乱持续了近两年, 起义军才被歼灭大半。 经此一战, 大周国库亏空,折损无数良将,戍守边疆的兵力本就有限, 在没有援兵的情况下, 只坚守一日,便接连丢失两座城池。 大周在大晋以南, 大年三十这一日,捷报就传到了扬州,百姓们对联也不贴了,全聚在一起讨论战事,一个个神采飞扬的, 众人皆道大周命数已尽。 顾瑾母子自然也听到了这话, 两人心中都有些不好受,上午本打算包饺子,饺子皮擀好后,徐氏却迟迟没下手包。 她本是大周名将徐将军唯一的嫡女,嫁到皇宫后, 也曾荣宠一时, 被封为淑妃, 几年前,大周与大晋作战时,她的父亲也上了战场,因主帅领兵不利,导致大周惨败。为守卫边疆,徐家儿郎一向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到了奸臣口中,她父亲竟成了叛国的罪人。 朝中奸人当道,为了一己之私,残害忠良,大周皇帝昏庸无能、偏听偏信,连调查都不肯,就判了徐家上下三十五口人,满门斩首。她的父兄侥幸在战场上捡回一条命,却遭到这般污蔑,死在自己人手中,唯有她和顾瑾因身在皇家才没有受到牵连。 她满心仇恨,刺杀皇帝失败后,被押入了大牢,本该是死刑,顾瑾却舍弃皇子身份,救出了她,因逃到了大晋,两人方苟活于世,无数个夜晚,她都恨不得宣帝赶紧去死,直到他身中剧毒昏迷不醒时,那些奸人也一一被害,她内心的煎熬才好些。 她自然清楚,奸人之所以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并非上天开眼,不过是顾瑾多年的部署有了结果。 沈翌的人之所以能深入皇宫投毒成功,也是因为与顾瑾的人达成了合作,这种毒会令人再也无法醒来,他能感受到外界,能听到声音,唯独醒不来,这对一个人来说,不啻于一种另类的折磨。与其让皇帝去死,让他日日痛苦的活着,也是顾瑾给他选的结局。 他们与大周皇帝本有不共戴天之仇,也恨不得大周尽快灭亡,如今大周终于要走向了灭亡,他们本该高兴,那样一个腐朽的王朝,灭亡是它注定的归属,这一刻,即将到来时,两人还是感到悲哀。 顾瑾负手而立,望向大周的目光,复杂而幽深。他转过身时,恰瞧见徐氏泛红的眼眶,他走到了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娘,早在三年前,奸人自食恶果时,大周的一切已与我们无关。” 大周的问题,自有旁人去烦恼去解决。他们理应向前看,理应过平静的生活。 徐氏勉强扯出个笑,“我知道,早已与咱们无关,转眼圆圆都要三岁了,最近小赵也不曾来过,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你的心意?” 顾瑾无奈苦笑了一声,道:“定是我备的那只手炉,引起了她的戒备,等过了年,孩儿与她好好聊聊吧。” 他虽然有表明心意的打算,原本想的也是过年后。 这个年过得异常热闹,圆圆无疑是最开心的一个,因为胡欣答应她,要给她买个冰糖葫芦,小孩的开心,来的就是这么简单。 这个年,对陆莹来说却是最绝望的一个,捷报传来没多久,沈翌说永不立后的消息,也传到了扬州,她盼了三年,盼来的却是他的永不选秀。 这就意味着赵公公不会归还安安。 除夕夜,李大娘邀请陆莹去对门吃团圆饭时,她也以身体不适拒绝了,最后是双胞胎和落玫带着圆圆过去的。 陆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泪,她双手抱膝,将脸埋在了腿上,没一会儿精致的小脸,便哭得湿漉漉的。 半晌,房内传来一声叹息,“再哭下去,圆圆回来,就要发现了。”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陆莹慌忙擦了擦眼泪,抬头时,才发现,顾瑾不知何时竟站在门口。他一袭雪白色衣袍,身姿挺拔,温润如玉,唯独一双眼睛,深邃漆黑,令人难以看透。 漫天的炮竹声,掩盖了他的脚步声,陆莹根本不知道他何时过来的。 他无心吃酒席,便出来透了透气,走到门口时,却耳尖地听到了她的哭声,他有些担心,才走了过来。 她并未发现他,哭得压抑又悲痛,顾瑾没有打扰,默默陪了她一会儿,她的泪却好似流不完,他没忍住,终究还是开了口。 陆莹吸了吸鼻子,抬起了白皙的小脸,她眼睛红通通的,眼睫毛也湿漉漉的,瞧着很是惹人怜惜。 顾瑾伸手递给她一个帕子,陆莹道了声谢,才伸手接住。 顾瑾总觉得她藏着很多秘密,他甚至想过调查一下她的身份,怕引起她的反感,他才没有让人查。 他低声道:“发生了何事?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我定义不容辞。” 陆莹道了声谢,声音尚有些哽咽,“就是有些想家人。” 顾瑾有一双能包容一切的双眸,像是历经千帆后,仍保留着初心,在成年人身上,显得弥足珍贵。 他静静注视着她,低声道:“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止想家人这么简单,若是遇到了什么事,说不准我可以帮你,我虽然不算太富裕,手中却有一些人脉,真的不需要我的帮忙吗?” 这三年他对她一直很照顾,陆莹自然不好再麻烦他,她再次笑着道了声谢。 顾瑾靠在门上,并未进来,仍旧很守礼,他道:“不想笑,不必勉强,你我相识三年多,应该勉强算是朋友吧?” 陆莹敛起了笑,半晌才点点头。 他道:“朋友间本该互相帮助,这些年,因为你和圆圆的陪伴,我娘脸上才真正有了笑,我一直很感激你们,不管你遇到了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会竭尽全力帮你,这句承诺,永远算数。” 天色已然黑了下来,怕被人瞧见,对她名声不好,顾瑾笑道:“我再不回去,圆圆估计要找我了,我先回去了。” 陆莹颔首。 他走出几步后,却又折身返了回来,她窗前放着书案,上面摆的有纸墨笔砚,顾瑾提笔在上面写了几句话,方转身离开。 陆莹凑近后,才发现,上面写的是:我知道你身份不简单,遇到的麻烦,兴许连后院那十二人都无法帮你,我手下也有一批人,只要你愿意,上刀山下火海,任你驱使,你若不想无偿接受,可以付给我银票,也可以欠我一个人情。 看到这几行字时,陆莹一颗心止不住地怦怦乱跳,她多想抓住他这根救命草,却又怕带给他危险。沈翌乃天子,皇宫内防守那般严,想闯入皇宫抢人谈何容易。 她究竟该怎么办? 此时,沈翌正在查看舆图,这图是他费了不少功夫,让人从大周买来的,赫然是大周的地形图。他曾亲手绘制了两张,交给了两位将军,他正在估算着大军的进度,安安就跑了过来,一头扎进了他怀中。 自打有了宁宁后,安安变得更爱学习了,每日都会拿出半个时辰,教宁宁识字,刚刚听完一个故事,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母亲对孩子的爱最无私,也最不可代替。 可他的母亲为何要去天上,难道她根本不爱他? 他心中有些闷闷的,伸手环住了沈翌的腰,小脸贴在了他怀里。 沈翌还是头一次瞧见他这般失落,他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怎么了?” 安安闷闷道:“父皇,母亲为何去了天上?” 沈翌握着舆图的手,不由一紧,他收起了舆图,将他抱到了腿上,半晌才道:“怎么突然想起了她?” 安安没吭声,长长的眼睫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沈翌心中不由一痛,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她的死,说到底,是他害了她,这一刻,他竟害怕面对安安,怕他失望的目光,也怕他的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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