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一次当了逃兵,“明日是大年初一,父皇无需处理政务,带你出宫去玩好不好?” 安安年龄尚小,很容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他眼睛不由一亮,“真的吗?宫外什么模样?像书籍上说的,摩肩接踵,车水马龙吗?” “大年初一许多店铺会关门,没那么热闹,上巳节时,会有你说的场面,还有有烟花,炮竹,到处都是璀璨的灯笼。” 安安眼睛一亮,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襟,恳求道:“父皇,我可以上巳节再出去吗?我想见识一下书籍上的画面,带宁宁一起。” 沈翌终究还是应了下来。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这日,京城的上元节如往年一样热闹,不仅锣鼓震天,漫天都是烟花,花灯更是绵延数十里。 沈翌正欲带着安安和宁宁出宫时,暗卫就拦截了一封信,他将信呈到了御前,道:“陛下,这信是扬州传来的,收信人是赵公公,据属下所知,赵公公并未有任何亲人在扬州,不知是何人给他传的信。” 若放在平日,沈翌未必会查看他的信,如今两国正在交战,扬州离大周又仅隔着三座城池,就算对赵公公一向信任,沈翌还是打开了信。 信上写着几个字:可告知陛下。 沈翌有着野兽一般的直觉,瞧见这封信时,他无端有些心悸,本能察觉到了什么,他低声道:“将赵公公喊来。”
第59章 寻她 明月高悬, 廊下挂着宫灯,院中灯火通明,因着沈翌要将两位小皇子带出宫,赵公公难得闲下来, 他正坐在藤椅上赏月, 就见两个侍卫走了过来,道:“赵公公随我们走一趟吧, 陛下有请。” 赵公公眼睫一动, 这个时辰,陛下理应出宫了才对,赵公公估算了一下时间, 暗卫的信差不多这几日传来, 他心中一凛,快步走到了主殿外。 他过来时, 殿内传来了沈翌的声音,“你先带安安和宁宁下去,给他们各自发一百文,等会儿让他们买东西。” 片刻后,宋公公就领着两个小孩走了出来, 安安眸中多了丝跃跃欲试, 他正跟宁宁说着,一百文究竟是多少钱,可以买什么。 孩童的声音清脆又欢快,抬头瞧见赵公公时,安安才哒哒朝他走去, “赵公公, 父皇要给我一百文, 我给赵公公买饴糖吃。” 赵公公笑得满脸皱纹,一连说了三个好。直到侍卫通报完,赵公公才摸摸安安的脑袋,躬身走了进去。 室内,沈翌正沉默地坐在书案前,赵公公进来后,他便将那封信递给了赵公公,“赵公公要告知朕什么?” 赵公公瞧见这封信时,一颗心就提了起来,他不动声色瞄了一眼,才将信揣进袖中,人也跪了下来,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按先帝吩咐的道:“太上皇尚在时,皇后求到了他跟前,说想与陛下和离,碍于皇家颜面,太上皇没直接答应,木槿死后,见皇后情绪不太稳定,太上皇便做主,安排了她的假死,皇上曾给奴婢下旨,若您不再立后,就让奴婢将皇后的下落告诉您。” 赵公公说完便跪了下来,只觉得太上皇当真是处处为皇后考虑,连她的主动出逃,都说成了他自己的安排。他自然不清楚,太上皇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为了沈翌。 若得知她宁可冒着杀头之罪,拼死也要逃离他身边,以沈翌的骄傲,未必会将陆莹寻回来。太上皇隐约察觉出了沈翌对陆莹有情,这份感情究竟有多深,他却不好把握,不管是为了两个孩子,还是为了有情人能终成眷属,他都希望,两人能和好。 沈翌眸色骤然一变,失手打翻了书案上的杯子,猛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这一刻,他甚至以为出现了幻觉。 赵公公深深将脑袋埋了下来,“奴婢这三年,无一日不处于煎熬中,然圣命不可违,望皇上恕罪!” 沈翌沉默站了半晌,他深邃立体的侧脸在烛火下让人瞧不清情绪,唯有轻颤的手指,泄露了他的心情,半晌,他才艰难的开口,“她在哪里?” 赵公公道:“在扬州。” 直到赵公公离开后,沈翌仍站在原地,身形恍若一座雕像,安安左等右等,却等不来他的身影,他将自己新得的一百文揣到了怀中,跑到了殿内,想到书籍上说的“帷薄之外不趋,堂上不趋,执玉不趋……” 他方放缓脚步,父皇的话尚在耳边回响着,他身为储君,言行举止代表着东宫和皇家,一言一行皆需注意。 安安进来后,才瞧见父皇正站在殿内,脸上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复杂,喜悦、震惊、悲痛,几乎难以用语言描述。 安安眨了眨眼,只觉得父皇这个模样有些怪怪的,他走到了他跟前,伸出白嫩的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袖,“父皇?不是要去上元节吗?” 他一连喊了两声,沈翌才回神,他宽大的手摸了摸安安的脑袋,伸手一把将安安抱了起来,再开口时,嗓音又沉又哑,“再等一下好吗?” 安安揽住了他脖颈,离近了才发现,父皇的眼睛有些猩红,他伸手触碰了一下他的眉眼,低声道:“父皇,你身体不舒服吗?” 沈翌摇头,他不自觉搂紧了安安,唯恐刚刚发生的不过是一场梦,梦醒后,她还是早已离开了他,半晌他的情绪才平静下来,他将安安放了下来,道:“去将赵公公喊来。” 赵公公刚赏了会儿月,得知皇上召见时,他一颗心又提了起来,难不成皇上要反悔不成,后悔放过了他? 他一张老脸有些发苦,他是犯了欺君之罪不假,可这一切不过是奉先皇之命啊,他忐忑地走了进来,进入殿内后,发现安安也在,他悬着的一颗心,才稍微放回肚子里,谁料下一刻,就听皇上开口对安安道:“你先去偏殿,等会儿父皇去找你。” 安安“哦”了一声,乖乖退了下去。 赵公公哭道:“望皇上饶老奴这一次!实在是太上皇有命,老奴才不得不欺上瞒下啊!” 沈翌抿了抿唇,“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赵公公神情一顿,继续恳求道:“望皇上饶老奴这一次!实在是太上皇有命,老奴才不得不欺上瞒下啊!” 沈翌揉了一下眉心,“之前的话。” 对上他略显茫然的神情时,沈翌才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古怪,他没再让他重复,而是道:“皇后这三年都在扬州?” “是,太上皇派了云骑十二人护着她,这三年她都很安全。” 沈翌隐约知道,先皇手中有一支暗卫,这支暗卫具体有多少人,他并不清楚,直到先皇入棺后,赵公公才带着其中十二人拜见他,自那日起,这十二人便成了安安的暗卫,一直隐在暗处,保护安安。 沈翌道:“云骑共有二十四人?” “是。” 直到再次离开,赵公公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走后,沈翌才吐出一口浊气,起身站了起来。 等他来到偏殿时,安安等得都快睡着了,终于瞧见他的身影时,他才嘟囔一句,“父皇,您怎么这么慢。” 沈翌没有解释,他让人备了马车,安安和宁宁上去后,他才跟进去,宁宁还是有些怕他,小身体紧紧挨着安安,安安很仗义地抓住了他的手。 繁华的街道上,果然好多人,人多的根本瞧不见马车,到处都是光彩夺目的灯盏。 安安和宁宁都瞪圆了眼睛,眸中满是欢喜,他们东看看,西瞧瞧怎么都瞧不够,街上除了各种花灯展,还有卖冰糖葫芦的、胭脂水粉的等等。 安安很快就被各种形状的面具,吸引了目光,他正欲拉着宁宁过去时,就瞧见一个小孩一手拉着一个人跑到了小摊前,小孩四五岁大,比他高一些,正开心地晃着两人的手,“爹爹,娘亲,我要大老虎面具!” 他身旁的妇人,脸上满是宠溺的笑,还伸手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嗯,选吧,喜欢哪个娘亲给你买!” 她笑得那样温柔,哪怕脸上有一块葡萄大的胎记,也丝毫无法遮挡她的慈爱。 安安怔怔盯着看了几眼,心中无端有些发涩。 沈翌推了一下他的肩膀,“想要?喜欢就去选,不是给了你们一百文?你们合理支配,花完就没了。” 安安这才回神,等他拉着宁宁来到小摊前时,那对父母已经付完钱,拉着小孩离开了。 安安鬼使神差地选了大老虎面具,宁宁也随着他选了一只老虎面具,他们还买了冰糖葫芦,买了饴糖,安安没有花完,只花了四十文,剩下的打算攒起来,宁宁也是。 怕他们累,沈翌让宋公公将宁宁抱了起来,自己则抱起了安安,等坐上马车时,两人都睡着了,直到要下马车时,安安才醒,他揉了揉眼睛,一开口就问,“我的老虎面具呢?” 沈翌将小面具戴在了他脸上,他伸手摸了摸脸上的老虎,又想起了那位妇人温柔的神情。 被沈翌抱下去时,安安搂住他的脖颈,忍不住问了一句,“父皇,我母后长什么样?” 安安三岁生辰时,也问过一遍同样的话,当时,沈翌并未回答,自从她离开后,她的一切在他心中都成了不可触碰的痛,他甚至不敢去回忆任何有关她的事,尽管如此,他眼前仍旧时不时出现她的身影,仍旧会噩梦缠身,会半夜惊醒,时间好似永远定格在那场大火中。 她走得那般决绝。 这次,他没再沉默,“想瞧瞧她什么样吗?” 安安呼吸都不由放缓了,紧张地揪住了他的后衣领,“可以吗?” 沈翌颔首,他看了一眼仍在睡觉的宁宁,让宋公公将他抱去了偏殿,随即就将安安抱到了御书房,御书房内有许多奏折和书籍,安安也曾趴在他对面背过诗集,对这里很熟悉。 被沈翌放下来后,他就乖乖跟在了他身后,沈翌走到了金丝楠木屉旁,伸手打开时,安安探出小脑袋好奇地瞄了瞄,里面放着许多画卷,沈翌拿出一个后,就带着他走到了书案前。 他将画卷打开,放在了书案上,安安不由屏住了呼吸,画卷上的女子,面若芙蓉,唇若粉樱,书籍上任何一个形容美人的词语,放在她身上都稍显苍白。 安安不由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小脑袋快贴了上去,他喃喃道:“跟姨母有一点点像,比姨母好看!” 他看了许久,才扭头道:“父皇,是你画的吗?” 沈翌没否认,只摸了一下他的脑袋,“不早了,看完就回去休息。” 安安心中涨得满满的,根本不想睡,“这幅画可以送给我吗?” 见父皇没有回答,安安又连忙接了一句,“当做新年礼物。送了吧,父皇可以再画一个,旁人都有母亲,我也想要。” 最后一句话,他声音很低,沈翌一颗心又有些疼,他喉咙滚了滚,才道:“你母后很快就回来了。” 安安震惊地睁大了眼,沈翌看了一眼天色,道:“拿上画去睡觉,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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