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快住手!”身后传来一阵慌慌张张的脚步声,听见楼上的动静,时春大约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连鞋子都没顾上穿,就穿着袜子冲了上来。 等终于看清了房门外的情景,时春几乎是倒抽了一口凉气:“你……你快放手,这是大公子!” 闻玉原本也没打算把他怎么样,时春一来便松开了捏着他的手。万鸿猝不及防地朝后跌去,他们站的位置离门不远,左手边放着个桌架。他扶着桌架跌倒在地,桌架上放着的花瓶砸了下来,擦着他的额头在地上摔得粉碎,碎片飞溅开,在他额角上刮开了一道口子,顷刻间血流如注,染红了他半张脸。 时春尖叫起来,她目光空洞地望着从万鸿额头上流下的鲜血,有几滴渗入了地板,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她的尖叫声不间断的,凄厉的回荡在整个屋子里,如同目睹了什么叫她崩溃的场景。 靠墙坐在地上的万鸿朝厉声道:“抓住她!” 闻玉下意识拦腰截住了正要转头朝外跑出去的女子,很快万鸿已经扶着墙吃力地站了起来,艰难地挪到二人身旁,随即凶狠地推开了闻玉,将她怀里的女子拉进怀里:“闭上你的嘴!”他粗暴地低声呵斥道,“再叫我就把你从这儿扔下去!” 他一只干净的手搂着她,另一只沾了血的手扶住墙想要撑住怀里的女子,可他太瘦弱了,到最后还是吃力地坐在了地上。 时春的尖叫声终于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接着一声的抽泣。她将头埋在男子并不宽厚的肩膀上,闻玉注意到她在止不住地发抖。 “喏,这还有冬娘流过的血。” 恍惚中,她突然想起白天女子指着地板上深色的痕迹对她说过的话:“……我记得那会儿血流了一地,下人们洗了很久都洗不干净”。 万鸿却好像又忽然间变回了一个正常人,他皱着眉强硬地按住她的手,在察觉到她渐渐安静下来之后,轻轻摩挲着女子的肩头,可嘴里说的话还是难听:“哭够了没有?你是打算吵醒这府里的所有人吗?” 伏在他怀里的女子啜泣声渐弱,她紧闭着眼睛,口中不知在说什么。闻玉站在一旁,听男子微微停顿片刻,随即道:“没有,没有血……是我发病了,你看错了。” 时春听见这话,微微动了动脑袋,像要抬起头确认一下:“病了要叫大夫……冬娘,冬娘知道了要怪罪我的。” 哪儿还有什么冬娘?这话像是兜头一碰冷水泼在了他的脸上,万鸿抿着嘴按住她的手微微一僵,再开口时声音比先前平静了些:“她不会知道的。”虽然还是那副恶声恶气的腔调。 天色未亮,窗外夜色朦胧。夜风吹动了窗户,发出“砰砰”的响声。闻玉走过去,关上了窗户。等她再转过身的时候,屋里的抽泣声已经停止了。万鸿靠在墙上,目光茫然地不知望着何处,他怀里的女子似乎睡着了。 闻玉弯下腰,将他怀里的女子抱了起来。万鸿没有拒绝,他坐在墙边,不可能在没人帮忙的情况下抱着时春站起来。 等他扶着墙站起来,拖着步子朝外头走去,路过闻玉身旁的时候,他停下脚步侧过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他额头上的伤口已经暂时凝固了,但这叫他看上去显得更加可怖,闻玉以为他要说点什么,结果他只是阴恻恻地冲她冷笑了一声,便走下了楼梯。
第45章 第一晚·病(二) 卫嘉玉第二天早起时, 头疼得厉害。他每回到金陵睡得总不安稳,只记得昨晚似乎又梦见了许久之前的事情。 屋外静悄悄的,隐隐传来哭声, 哭得他两额太阳穴跳个不停,叫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额头, 只觉得今日神思格外昏沉。 待他披上外袍从屋里出去, 待要去看看这哭声是从哪里传过来的, 一推开门却见外面挂满了白绫, 那远处的哭声更清晰了些,当中还夹杂着木鱼声, 前厅似乎正在办丧事。 卫嘉玉心中奇怪, 他循着声音朝前厅走去, 路上遇见一个行色匆匆的丫鬟, 伸手拦住了她:“前面是出了什么事?” 那小丫鬟见了他却是吓了一跳:“二……二公子,你醒了?” 卫嘉玉觉得奇怪:“我睡了很久?” “您睡了四天, 夫人都快急坏了。” 卫嘉玉记得自己昨晚躺下前还是好好的,怎么会无端睡了这么久?他眉心微蹙:“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丫鬟听了却左顾右盼, 神色不自然道:“也、也没什么,二公子刚醒, 还是快回屋再躺下来休息一会儿, 我这就去告诉夫人。” 她说完这句话,不等他再问就连忙跑了。卫嘉玉想追上几步, 发现步子沉重得很, 确实如她所说是一副旧病刚愈的样子。 但这才一个晚上, 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闻玉又在哪儿? 一想到这儿, 卫嘉玉又朝前厅走去。离前面越近, 那木鱼声越清晰, 他一颗心莫名沉得厉害,但脚步却无论如何也走不快。好容易到了花园,此处有一段长长的走廊,修在小坡上,石阶高低起伏,从这儿上去再走不远就是前厅。 谁知他好不容易走到长廊尽头,迎面便撞见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对方红着眼,身穿白色麻衣,头上还带着一顶孝帽。苍白的脸上一双乌黑的眼睛,眼睑泛青,见了他也是一愣,随即怒气冲冲地冲他喊道:“你还有脸来!”他一双眼睛恨恨地盯着卫嘉玉看,像是恨不得从他身上割下一块肉来。 卫嘉玉叫这不加掩饰的恶意震慑住,双腿生了根似的钉在原地迈不开步子。他觉得四周这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对劲,但是这不对劲中又透着几分熟悉,如同这情景他曾在某一刻亲历过。 不等他细想,眼前的少年已一头朝他冲了过来:“贱种,都是因为你!” 他身材虽瘦小,但是这一下力气却极大,一下将人撞到地上,紧接着猛地挥着拳头,朝身下的人打去。 按理说他才十二三岁,无论如何不可能将一个成年男人扑倒在地,但是等卫嘉玉伸手格挡落在身上的拳头时,才注意到自己伸出去的手臂也瘦弱的同他没什么两样,分明还是个孩子的臂膀。 “是你……都是因为你……你娘是个贱人,你也是个贱人!”压在他身上的少年喘着粗气,像是要将这么长时间以来积压在内心的怒火发泄出来,不管不顾地撕打着躺在地上的人,“是你害死了冬娘!” 这一声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将卫嘉玉炸得脑子里轰然作响,几乎连抵抗都忘了:“你说什么……” “还装傻,就是你!你自己没有爹,就要来抢走我爹?你要不要脸!你跟你娘那个贱人一样不要脸!”男孩双眼赤红地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冬娘死了,你也别想活着!” 他年纪虽小,但这会儿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卫嘉玉掐着他的手腕,但很快就感觉到喘不上气来,身上的少年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扭曲的面容显得异常狰狞,生死关头卫嘉玉伸手胡乱在附近的地上摸索着,像是摸到一块石头,不管不顾地朝着身上的人砸去。 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尽力抬高了手臂,但事实上因为失力,他的手臂只抬起了些许距离,但却砸到了对方的腿。男孩吃痛地松开手,卫嘉玉趁这机会,猛地将身上的人推了下去。 他感到喉管火辣辣的,眼前也是一片模糊的泪水,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却听耳边一声惊呼,他转过头,只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飞快的从二三十级的台阶上滚下去,直到砰的一声撞在了底下的柱子上,随即如同一具尸体一般,躺在冰冷的台阶上,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没有了呼吸…… 卫嘉玉感到一颗心无限地往下沉去,身体里的血液都开始倒流,耳边的一切声音都在离他远去。 迷迷糊糊中,耳边传来敲门声——“笃笃笃、笃笃笃”。 躺在床上的男子缓缓睁开眼,外头天光照进屋里。他怔怔望着头顶的床帐,这才意识到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境。 “二公子,”门外敲门的人不确定他醒过来没有,隔着门轻声道,“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卫嘉玉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背后的衣衫已叫汗水浸透了,一碰到秋日清晨的空气,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起身下床披了件衣裳,推开门时声音还有些低沉:“有说是什么事吗?” 婢女低着头回禀道:“今早江月阁出事,跟着您到府上来的那位姑娘好像打伤了大公子。” 卫嘉玉一愣,差点疑心这又是一重梦境。 · 卫嘉玉到竹园时,闻玉也才刚到。来的路上他已经听府里的婢女说了昨晚的事情,他没想到她昨晚会住在江月阁,还碰见了万鸿,不过看她的样子却不像受了惊吓的模样,反倒是她见了他后,打量了一番他的脸色:“你昨晚没睡好?” 二人这会儿已到竹园外,身旁还有其他人,卫嘉玉不方便多说什么,于是摇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心,便带着她朝院子里走去。 竹园是卫灵竹的住处,见他二人进来时,屋里的人都抬头看了过来。 卫灵竹盯着他身后的女子,不单是因为她是闻朔的养女,也因为这是卫嘉玉第一次带人到家里来。他像有意将他所处的世界与这儿隔开,好像这样一来就能不叫江湖上的风雨吹到她面前,以至于叫她常常忘记眼前的青年早已不是数十年前那个文弱内向的孩子了。 闻玉个子高挑,身形薄而瘦,四肢匀称纤长,下颔尖尖,五官却生得十分立体。虽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也与闺中女子临水照花一般的娴静之美截然不同,呼吸吐纳之间,自有一股蓬勃灵动之气。 卫灵竹有些恍惚,血缘有时候是件十分奇妙的事情。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觉得阿玉不像她和闻朔的儿子,但是眼前的女子一句话未说,只站在那儿,就叫她想起那个很多年前忽然跳上船,蹲在船舱上冲她笑着伸出手的少年,那原来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而当卫灵竹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时,闻玉也同样好奇地打量着她。她一想到眼前的女子曾是闻朔的妻子,便忍不住感到有些新奇。 闻玉没有过母亲,她最初对母亲的印象来源于村里的林婶,那是个热情又略显唠叨的淳朴妇人,村里的大多数女人都和林婶差不多,她便以为全世界的娘都是这样的。但卫灵竹显然不是,她笑的时候温婉动人,不笑的时候又很严肃,就连卫嘉玉都能被她一句话镇住。闻玉突然想,她小时候要是有个如卫灵竹这样的的母亲,想必也会被管教得服服帖帖,不至于叫闻朔这么头疼的。 屋里除了卫灵竹之外,万雁与万鹄也在。见闻玉进屋之后,坐在主座的妇人似乎有些走神,坐在一旁的女子轻咳了一声,才叫她回过神来,想起请她过来的原因:“我今早才回到府上,听说昨晚姑娘住在府里受了惊吓,下人们说不清楚,我才想着将姑娘请来问一问。你是家里的贵客,有什么尽管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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