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平听了稍微有迟疑,他意识到长公主先前那句消息好快,所指的是唐德贪污。 从灵源寺事发之后,长公主和摄政王连日罢朝,户部尚书解忠义也是被长公主秘密禁足在府的,灵源寺流民叛乱背后的原因,还并没有明告群臣。 但是大部分官员在朝堂混了几十年,宦海沉浮,总会有些消息门道,更何况他位在百官之首,一国丞相,提前知道点小道消息并不为过。 范平略微垂下脑袋,飞快思索,他听出李琬琰言下之意的怀疑,这点在他进宫之前就已料到。 但他不能确定的,长公主的这份是怀疑,是出于他与唐德之间沾亲的缘故,还是长公主觉得唐德行此错事,是他在背后指使。 “老臣也是今日才得知,”范平回道:“摄政王的兵,直接闯到老臣府上,老臣虽已暮年,但也不能任由摄政王欺辱,乱抓族中小辈,与霍刀争执几句,才知唐德那小儿,竟做出如此错事。” 李琬琰微微挑眉,她以为范平在摄政王初入京城时,便是逢源效力,怎么说也能到萧愈几分薄面,不想十年不见,萧愈真将自己修炼到无情至极。 “唐德,本宫救不了。”李琬琰先开口表态。 她话落后,范平表现的神情着急,正预备再求情,李琬琰先他开口,继续道:“丞相大人可知,唐德所做的不仅仅是贪污这一件事,还有可能牵扯到‘通敌’,这可是灭族之事。” 范平闻言,神情大变,表现的惊诧万分。 “这…这怎么可能,”他瞪大双眼,深陷的眼窝衬着他满眼的震惊:“可是有证据?” “若无证据,摄政王怎会平白无故抓他。”李琬琰身子微微向后,有几分慵懒的依在靠背上:“在前线搏杀的,可都是摄政王的幽州军。” 李琬琰话落,见范平神情几经转变,她表现的不再有耐心,结束话题:“本宫要去看陛下了,丞相大人还是好好想想,日后如何教育子侄,还有摄政王…可会因为唐德,转而迁怒于你。” 范平神情讪讪的离开明政殿。 李琬琰目送丞相的背影离去,修长的玉指轻抚上书案,粉嫩的指尖有节奏的缓慢敲击。 萧愈今天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与她说,十日斩首唐德,若按她的想法,实在有些操之过急。 唐德虽然必死无疑,但她关心的,是唐德背后可有人在操控。轻易杀掉唐德,很多线索就断了。 *** 萧愈今日晌午出宫后,率先让霍刀带禁军去把唐德抓入狱中,接着放出消息,要斩了他,以慰流民。 摄政王此举,在大部分人眼中,不过是杀鸡儆猴和收买人心的好手段。 萧愈吩咐完霍刀,直接回摄政王府。 贺兰辰得知萧愈回来的消息,急忙赶去正堂,他是在昨晚贺兰月被禁军送回府上,才得知她偷偷尾随霍刀,溜进皇宫。 贺兰辰前来替贺兰月向萧愈赔罪。 萧愈并无心追究昨晚的事,但等贺兰辰再三致歉后,末了还是说了一句:“京城不比北境安全,她年纪小,还是个孩子,往后你还是要费心看好她,以免发生危险。” 贺兰辰闻言连连称是,最后向萧愈保证:“我日后一定好好管住她,再不给王爷填麻烦。” 贺兰辰走后,萧愈去看军师白天淳,进了房门,见他正收拾行李。 “少陵还要几日才能到,先生不必这样着急。” 白天淳闻声转头,急忙揖礼,回答道:“老臣是想出城之前,去京北的庄子看一眼,几十年没回去了,也不知道老人们还在不在。” 萧愈知道军师的故乡在那,听了便点头:“回去看看也好,若有故人在,是幸事。” 白天淳闻言笑了笑,没有接话下去,他心里唏嘘,萧愈年纪轻轻,亲人故人皆去,如今虽高朋满座,权倾朝野,可也实在是高处不胜寒,孤独可怜呐。 “本王让霍刀陪着你,有他在旁护着你,本王也安心。” 萧愈说完,白天淳立即摇头:“臣打算今日就起行,来回要耽搁多日,还是让霍统领留在王爷身边,否则臣在路上难以安心。” 白天淳说完怕萧愈不应,主动提要求:“王爷派十个人陪着老臣就行。” “在路上也不宜太过招摇,十人确是正好,”萧愈想了想:“本王会再派几名暗卫跟着,先生大可安心。” 白天淳闻言揖礼:“臣多谢王爷。” 萧愈召了德叔和贺兰兄妹等人,一起用膳,替军师践行。 席间云慎一直盯着,不让萧愈喝酒,让人把壶里的酒换成梨汤。 萧愈酒量不错,却不恋酒,他喝了口梨汤,觉得太甜,便让人给了贺兰月。 贺兰月昨晚回到王府后,哭了一整夜,如今眼睛肿的核桃大,坐在席上也不肯抬头,垂丧着小脸。 贺兰辰在暗处几遍戳她,她依旧不给面子,自顾自的伤心难过。 等萧愈让人把梨汤给她时,她才抬起脑袋,哭肿的眼睛望着萧愈,满是委屈。 白天淳之前也想过,主公而立之年,无妻无妾,身边连个贴心照顾的人都没有,贺兰月从小便喜欢主公,如今亭亭玉立的年纪,又有贺兰盟主的恩情在,若能嫁给主公也是一段佳缘。 他此番和贺兰兄妹一道来京,路上也想过抵京后,试着撮合撮合主公与贺兰月,可他到王府第一日便瞧出来,主公对贺兰月完全没有那种心思。 白天淳看着贺兰月通红的眼睛,在旁打圆场:“月姑娘可是知道老夫今日要走,舍不得我才哭得呀?” 贺兰月闻言,目光从萧愈身上移走,嘟嘴看向白天淳:“先生不是过几日就和少陵哥哥一起回来吗。” 白天淳听了,长长的‘哦’了一声,捋着胡子失望道:“原来月姑娘不是舍不得老夫呀,老夫还在想呢,出门这几日,要不要把小木菊抱给你养呢。” 贺兰月一听‘小木菊’,眼睛亮了亮,可随即目光又暗淡下去,显然平日里她最稀罕的小木菊,也抵不过她现下的伤心。 贺兰辰抬手拍了拍贺兰月的头:“还不谢谢先生。” 贺兰月躲开贺兰辰拍头的手,嘟了嘟嘴,道了句:“谢谢先生。” 众人用膳后,萧愈亲自送军师出王府,路上两人闲言交谈。 “等见到吴少陵,他若有什么脾气,先生也不必饶他。” 白天淳听了,笑着摇头:“吴将军是真性情人,爱憎分明,那年在成州,的确是臣做的不妥。” “往事已过,”萧愈闻言回答,他送白天淳到王府门口,等到临上车前,他又说:“军师此行的心意,本王明白。” 白天淳闻言了然一笑,接着对萧愈行礼告别:“王爷留步。” 萧愈目送白天淳的马车越走越远,转身返回王府,德叔拖着微瘸的腿,急急忙忙赶来:“王爷,贺兰少爷和月姑娘吵起来了。” 萧愈听了不禁叹了一声,从前他没意识到贺兰月的心思,这次他既然知晓了,也不打算装糊涂,有些事越早说清楚越好。 萧愈又折返回用膳的花厅。 隔着一道门,远远他便能听到里面的争吵。 “贺兰月你知不知道羞,女儿家家的,要矜持要端庄!” “端庄?像那个长公主?”贺兰月冷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见色起意,那个老女人有什么好?你以为她矜持?她无媒苟合也叫矜持?我都听人说了,她的男宠从侍卫到太医,能从这里排到宫门口,你就是喜欢她,她也看不上你。” “贺兰月!”贺兰辰明显被激怒,嗓音都高了几度:“你以为我不敢打你是不是?” “你敢打我,你打我我就让爹爹打你。”贺兰月声音比贺兰辰还高,明显丝毫不怕他:“你和愈哥哥都眼瞎!”她说着,语调又委屈起来:“那个老女人有什么好,老妖精,狐狸精。” “愈哥哥他难道忘了吗,她可是先帝的女儿啊,先帝杀了愈哥哥全家,他怎么能看上仇人的女儿…” 贺兰辰听了,猛地抬手捂住贺兰月的嘴,他声音变低,严厉问她:“你从哪里听来的!” 贺兰月‘唔唔’的挣扎,她推开贺兰辰的手,又抬起手背擦了擦嘴,满是嫌弃的呸了两声。 “我偷听爹爹和阿娘说话知道的呀,”她说完觉得不对劲,瞪眼问贺兰辰:“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贺兰辰瞪了贺兰月一眼:“我是少盟主,自然知道,我告诉你,这件事永不许再提。” “我知道,我当然不会揭愈哥哥的伤疤,我只是伤心,我哪里比那个老女人差。”贺兰月说着说着又哭了。 贺兰辰听了气得想抬手打人:“你还敢再提!” 花厅的房门忽然被从外推开,贺兰辰和贺兰月闻声转头看去,待望见萧愈沉冷的面色,心里皆是一惊。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贺兰辰率先反应过来, 他责备的看了一眼贺兰月,接着大步迎上前,向萧愈行礼赔罪:“王爷…月儿口无遮拦, 我等下定好好责罚她。” 贺兰月很少见到萧愈如此面色, 怯怯的低下脑袋, 紧跟着道歉:“愈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 德叔还站在门外, 瞧着眼前的场面不由叹气,虽已过去十年, 但谢氏一族的惨案,仍然是萧愈心里最深最狠的伤疤,三百条人命, 那疼要烙在他身上一辈子。 提起往事, 德叔也不免伤感,他正想着要如何打圆场, 却听见萧愈开口。 “贺兰盟主于本王有恩, 在本王心里你们如同亲人, 本王自然不会因为一句实话而生气。” 听到亲人二字,贺兰月愣了愣,接着她垂下脑袋,双眼通红:“愈哥哥, 你既知道月儿说的是实话, 为什么还要与那个长公主亲近?明明是她, 是她的父亲, 害得你家破人亡。” “贺兰月!”贺兰辰闻言立即出言呵斥:“你给住嘴!你再无法无天, 我就给你送回幽州。” 花厅里陷入寂静, 萧愈在贺兰月的问话中久久沉默, 德叔在一旁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贺兰辰在训斥过贺兰月之后,更是一时尴尬的不知该如何面对萧愈。 长久的寂静下,衬得贺兰月的哭声愈发明显。 德叔明显能看见,萧愈的脸色越加难看,他心里叹息月姑娘今日太不懂事,缕缕戳王爷伤疤,他走上前,哄孩子一样的劝道:“月姑娘,我今日让厨房做了菊花糕,马上就要出锅了,我陪你一起去瞧瞧吧。” 一旁的贺兰辰率先接话:“好,好,我带她去。”他说着一把抓住贺兰月的胳膊,用力拽着她向外走。 贺兰月脚下蹉跎几步,被贺兰辰抬手拍了一巴掌,更用力的将她拉出门外,德叔也在后面,紧跟着把贺兰月送出了房门,他看着贺兰兄妹越走越远的身影叹了口气,接着转身,看到花厅内萧愈一动不动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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