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琬琰拂开萧愈的手,她不看他,兀自费力的撑着窗沿站起身,缓缓向外走。 李琬琰走出船舱,迎面的夜风吹得她身子一凉,周身的冷汗尽褪,她忍不住发抖,抬腿一步步向石阶上走。 萧愈慢李琬琰一步,跟在她后面,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背影。 上了岸,霍刀留在地上的灯笼还在,只是光线已经微弱,李琬琰路过灯笼,向外走了几步,便望见十几米外等候在轿子旁的明琴。 看见明琴,李琬琰心口倏而一松,她下意识加快脚步,想要尽快走过去,好像走近了便能摆脱噩梦。 李琬琰看着越来越近的明琴,却突然眼前一黑,身子失重坠下。 萧愈一路跟在后面,眼疾手快一把将李琬琰抱住。 远处的明琴和霍刀都被眼前的场景吓到,霍刀先反应过来,大步朝萧愈走去。 明琴看到霍刀走出去的背影,也回神立即朝李琬琰跑过去。 萧愈将李琬琰打横抱起,他看着怀中昏迷的人,眉心一跳,他喊她的名字,一连喊了数声,却丝毫不见她反应。 萧愈心跳不可控的加快,他抱紧李琬琰,大步往轿辇处走,他看着迎面赶来的霍刀,急声道:“去请太医。”他说着一顿,又补充:“要何筎风。” 明琴跑上前,看着昏迷的李琬琰,眼睛不禁一红,旁人看不出来,可她知道,殿下的发髻换了,身上的衣衫更是换成了旁人的。 明琴随着萧愈回到轿子旁,萧愈弯腰将李琬琰放到轿子里,随后吩咐内侍去备马车。 明琴看着李琬琰苍白无血的唇色,犹豫片刻,随后从衣袖中掏出小药瓶,她回头看了看背对着自己正吩咐宫人的摄政王,倒出一粒药丸,快速喂到李琬琰的口中。 “你做什么!” 身后突然想起一道严厉又冰冷的嗓音,明琴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她转回身,看到正冷眼注视着自己的摄政王,连忙埋下头:“回王爷…是…是救急的药。” “什么救急的药?”萧愈蹙眉,有些听不懂。 “是何院首给殿下调制的,因为殿下身子虚弱,何院首说是补气血的。”明琴心知长公主心疾的事情不能告诉给摄政王,便临时扯谎寻了个借口,不想话落还见摄政王还盯着自己,连忙又补充道:“殿下吃了好多年,十分有效。” 马车的铃铛声传来,萧愈目光从明琴身上移开,看向前来的马车,随后低身将李琬琰从轿子中抱出来,他把她抱上马车,将车夫赶下去,他亲自驾车,往未央宫去。 何筎风在接到李琬琰晕倒的消息后,急奔入宫,一进寝殿,便看见坐在床榻旁的萧愈。 萧愈侧头看过去,四目相对,何筎风率先垂头,略施一礼,随后急奔床榻而去。 走近了,明琴看见何筎风满头的汗,衣襟也湿了一片,他的气息不稳,极力压制着缓缓喘息。 何筎风放下药箱,抬手替李琬琰把脉。 萧愈看着何筎风的手指直接触到李琬琰腕上的肌肤,下意识蹙了蹙眉。 何筎风凝神诊脉半晌,面色越来越难看,他转头看向明琴:“可给殿下吃丸药了?” 明琴连忙点头:“吃了一粒。” 何筎风心中有了底,他站起身打算去给李琬琰配药方。 萧愈看着起身就要走的何筎风,开口拦住他:“她,是怎么了?” 何筎风闻言脚步一顿,他看了眼还昏迷在榻上的李琬琰,随后面向萧愈,低头答道:“殿下心悸受惊,加之玉体虚弱,体力不支气血不足,所以晕倒了,需要好好静养。” 萧愈听到‘心悸受惊’时一愣,显然没料到在船上的事对李琬琰刺激如此之大,他的神情渐渐复杂。 何筎风话落,不等萧愈反应,俯身一礼,兀自下去配药。 他自然不会告诉摄政王,李琬琰真正昏迷的原因,是因为心疾发作。 刚刚霍刀跑到太医院寻他时,他还以为是摄政王生病要找他,没想到竟是为长公主前来,所以先前一入未央宫,他看到坐在床榻旁的萧愈也不意外了。 只是他现在还不清楚,李琬琰如何会心疾发作得如此严重,甚至晕倒。 何筎风想着萧愈刚才的神情,心知多半与他脱不了干系。 未央宫寝殿里,明琴打来热水,浸湿绢布替李琬琰擦额头的冷汗,萧愈因着何筎风的话,愣坐了许久,回神后,从明琴手中接过帕子。 萧愈替李琬琰擦了擦小脸,眼底神情复杂不减,他明明记得,她从前身子极好,活泼好动像个小太阳,怎么这十年来,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反而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呢。 萧愈不理解的开口询问明琴:“她的身子,一直这样不好吗?”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明琴听到萧愈的询问, 回忆起自己当年到长公主身边,在她们这些宫人心里,长公主就像是天上的神仙, 不单因为容貌, 她们都觉得长公主无坚不摧, 强大的像仙人一样。 但后来她慢慢做了到长公主身边的掌事姑姑, 她至今还记得第一次看见长公主心疾发作的时候。 她也终于知道,长公主也是凡胎□□, 也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会病会痛,她只是将自己伪装成了无坚不摧的模样。 明琴跟在李琬琰身边多年, 太了解她的要强, 何况摄政王还是敌人,明琴知道长公主绝不会也不允许自己在敌人面前示弱。 明琴垂下头:“王爷也知近来发生的事太多, 陛下病体, 南线战事, 京中流民,无一不需殿下日夜操心。” 萧愈闻言沉默片刻,随后摆了摆手,让明琴退下。 明琴不放心, 正要开口, 就听萧愈道:“本王今晚留下照顾她。” 何筎风煎了药回来, 看到寝殿中只剩下萧愈, 他端着药走上前, 便见萧愈伸出手来。 私心里何筎风并不想将汤药交给摄政王, 可他之前也从未侍奉过汤药, 进退两难间, 忽而开口道:“王爷身份尊贵,侍奉汤药的事不如还是交给明琴姑姑来做吧。” “本王已经让她退下了,”萧愈瞧着何筎风,早将他的小心思尽收眼底:“把汤药放下,你也退下吧。” 何筎风闻言一愣:“那…那今晚谁来照顾殿下?” “自然是本王。”萧愈话落,不愿再和何筎风墨迹,抬手直接将药碗夺过,他将李琬琰从床榻抱起,让她靠在他怀中,他舀了一勺药,先送到唇边吹了吹,随后才慢慢喂给她。 即便他手法小心,可还是生疏,有药汁洒出来,沿着她的唇角,流到她白嫩的下巴上。 何筎风站在一旁,见此下意识从袖中掏出手帕,正要上前,脚步却突然顿住。 萧愈抬手,指腹十分自然的抚过李琬琰的唇角将药汁擦干净。 他抬眸看向立在原地的何筎风,目光扫过他手中的帕子,语气多了些不耐:“你可以退下了。” 何筎风闻言面色微僵,他攥着帕子的手缓缓落下,接着转身,一步步向外走,他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到内殿里,萧愈十分亲昵的抱着李琬琰。 何筎风十指握紧,他收回目光,再不停留,埋头快步出了寝殿。 萧愈当晚留宿在未央宫,他躺在床榻外侧,侧身将李琬琰搂在怀里,他仔细听她的呼吸声,在饮药后慢慢变得平缓。 萧愈一整夜都在做梦。 他梦到当年在皇宫中第一次见到李琬琰的时候,是在柏茗堂,在他母亲的病榻前。 他去御医院领药材,在这拜高踩低的皇城里,他只住了几日,便受尽了白眼,他不敢想母亲这些年独自生活在这里,受了多少委屈。 他好不容易领到了药材,走僻静无人的小路回到柏茗堂,却发现平日冷落的门庭,突然乌泱泱站满了宫人。 他想起独自躺在病榻上的母亲,急忙冲进去,推开房门,便见一个小姑娘坐在床榻前,手中拿着什么东西要喂给他母亲。 他看到此幕,脑袋‘嗡’的一声,飞快冲上前,一把将小姑娘手中的东西打落,将她从床榻上推开。 圆滚的东西在地上转了几圈,最后停在地上,他定睛一瞧,才发现是一块糕饼。 女孩已经摔在地上,仰头怔怔望着他,眼睛全是委屈和困惑。 他听到母亲在一旁训斥他:“阿愈,不可无礼。” 萧愈从梦中惊醒,天已大亮,他低头往怀中一瞧,发觉李琬琰已经醒了,正睁着眼,定定的瞧他。 四目相对,萧愈看着李琬琰的双眸,一时间与梦境中那个小姑娘的眼睛重合,他下意识抬手,轻抚上她的脑袋。 “琰琰。”他呢喃开口。 李琬琰闻言霎时愣住,她有些恍惚的望着萧愈,这是重逢已来,她第一次听他这般唤她。 萧愈似乎在李琬琰意外的神情中回神,他像是逃避般瞬间收回目光,他从床榻上坐起身,背对向她。 李琬琰看着萧愈的反应,也缓缓坐起身,如瀑的墨发铺满美背,有几缕落在指尖,她望着他沉默的背影,见他突然站起身,开始一件一件穿外裳。 萧愈背对着李琬琰将衣服穿好,才半转身回头望了她一眼:“这几日你好好休息,灵源寺的事本王会查清楚。” 他话落,不等她回应,转身向外快步离开。 李琬琰看着萧愈这反常的态度有些疑惑,明琴很快从外面跑进来,看着坐在被褥间的李琬琰,低身一礼:“殿下,可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叫何院首来?” “昨晚我晕倒后,可出了什么事?” 明琴摇头:“摄政王将殿下送回来,召了何院首,后来……遣了奴婢,说要亲自照顾您。” 李琬琰想着萧愈反常的态度,指尖下意识蜷起,她有些紧张的问道:“他可问了本宫的病?” “摄政王是问了,但殿下放心,奴婢和何院首都没有说漏嘴。” 李琬琰闻言,松了口气,她起身下榻,对明琴道:“陪本宫去看看陛下。” *** 萧愈从未央宫离开,直奔宫外,霍刀在宫门处牵马相迎,见到萧愈后连忙禀报:“王爷,大理寺的鱼儿上钩了。” 萧愈和霍刀策马直奔大理寺。 昨晚有人上钩后,霍刀立即派了八百幽州军,从里面将大理寺围住,以防消息泄露。 上钩的“鱼儿”,霍刀倒是面熟,他想了想,正是那日替他倒茶的小吏。 没有人知道唐德在受刑的第一日便招了,供出了在背后操控的丞相。 其实在灵源寺事发不久,萧愈便已能确定这件事绝对与丞相脱不了干系,但苦于丞相老贼狡猾,没有实质的证据。 偏他还是一国丞相,百官之首,没有证据,轻易动不得。 萧愈便设了个局,先大张旗鼓的抓了唐德,放出十日斩首的消息,本以为丞相会在唐德被捕后立即心虚动手,不想这老狐狸反而进宫去见了长公主,虚情假意的替唐德求情,撇清自己的干系,顺便挑拨一下他与李琬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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