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知道, ”李琰声音很淡,他拨了拨茶盏,像是闲聊一般,“孤要是没记错, 前朝熙武时期太子对侧妃行亲迎之礼, 既有先例, 为何到了孤这里就是不符合规矩?” 礼部尚书后背渗出冷汗,他心里叫苦, 明白这根本就不是询问,而是清清楚楚告诉你他的意思。 他最近翻了不少记录太子纳侧妃的典籍,太子提出这么一桩事,他想了想, 发现还真有此事。 不过那时情况不同, 熙武帝病重卧床, 太子执政,那侧妃身份也不过是个乡野村妇,许是怕真的因为一个正妃之位将熙武帝气死,太子给了侧妃之位,礼仪上却完全按照正妃迎娶之礼,而熙武帝驾崩之后,侧妃成为皇后,后宫再未添置旁人。 太子提及这么一桩事,礼部尚未不由联想得更多,一时间更加寒颤。 “这……殿下亲迎侧妃之后,是否还要行拜堂之礼?”礼部尚书也不是傻子,此刻也不说不合规矩了,直接询问太子的意思。 “既然亲迎入东宫,该有的礼仪自然要有,这方面肯定还是尚书比较清楚。” 太子声音谦和,礼部尚书却更加为难:“老臣自然明白,只是拜堂之时需陛下和皇后娘娘在场,这……” “尚书尽管去办,其他事情孤来解决。” 得,这位是铁了心要按照正妃之礼迎娶侧妃。 礼部尚书不再多说,应下此事后赶紧回到礼部重新筹备婚礼。 太子既有此意,也不可能瞒过皇帝和皇后。 翌日下朝之后,皇帝在崇政殿议事至近午时,最后一波大臣离开之后,崇政殿的管事太监汪湛进来通报:“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皇帝年过四十五,生着一双凌厉的丹凤眸,仔细看去会发现皇帝和太子眉眼间有些相似,容颜虽不及年轻时俊朗,身上威仪却益重。 皇帝揉了揉眉心,抬头示意让皇后进来。 皇帝年轻时随父征战,这两年身上旧疾复发,身子骨不如从前硬朗,每日下朝之后也比从前更觉疲惫,为了减轻旧疾之伤,每日还需服用汤药。 不过知道这消息的人不多,皇后每日都会亲自来送汤药,对外只说是补品。 那汤药味道自然不好,皇帝每日服用也生出些腻烦之意:“服用这么些日子,也不见有好转,朕看他们都是一群庸医!” 皇帝生气,其他人大气不敢出。 皇后示意内侍将药碗收拾下去,笑着端出一碗甜汤:“良药苦口利于病,陛下尝尝这甜汤,看看臣妾手艺有没有生疏。” 皇帝也只是发发脾气,喝完皇后亲手做的甜汤,将药的苦味压下去,面色也好看许多。 “听说太子打算以正妃之礼迎娶侧妃?”皇帝喝完药,终于想起来这么一回事。 皇后点点头,她走到皇帝身后,细白的手指轻轻按揉着皇帝的太阳穴:“臣妾也听说了,也不完全是正妃之礼,仪式规制上依然是侧妃之礼。” “太子亲迎加上拜堂,你跟朕说这不是正妃之礼?”皇帝冷哼一声,“他们糊弄朕,你也跟着他们一起糊弄朕?” “臣妾哪敢呀,再说这拜堂之礼,您若是不应自然不成,一切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 “所以他派了你这个说客来说服朕,还真当朕什么都不知道?” 皇后见心思被戳穿也不慌乱,她轻笑一声,力道不轻不重地按揉着:“陛下英明,太子这么些年也没拜托过臣妾什么事,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件事来让臣妾帮忙,臣妾一高兴就先应下了,陛下不会让臣妾将此事办砸吧?” 皇帝闭着眼不说话,皇后见他面色还好,继续道:“再说了,太子也没给那云家姑娘正妃之位,他是有分寸的,如今不过是年少心性,难得见到一个喜欢的,想要给对方好一点的待遇,陛下不如应下?” 皇帝听到这儿才笑出声,他握住皇后的手将她拉到身前,直起身子道:“他哪里是知道身份不合适,而是确信朕不会答应,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偏偏在婚礼上又不肯委屈那姑娘,他这心思还想瞒过朕?” 皇帝是笑着说的,皇后知道此事十有八九他会应下,心思也松快起来。 御膳房传了午膳,皇后留下来陪皇帝一道用膳,午膳用尽,皇后正要起身离开,皇帝又想起一事:“朕最近听说珩儿在追求顾家二姑娘,他大哥婚事已经定下,他若真的喜欢,朕也可以给他赐婚。” 皇后动作一顿,笑着摇了摇头:“他这孩子心性不定,谁知是不是找借口出宫去玩乐?臣妾想着还是再看看,他若真的喜欢到时候再说也不迟,陛下您看呢?” 皇帝看了皇后一眼,见她说得不似假话,沉吟半晌也应下了:“朕这三个儿子,也就瑄儿成婚早些,也不知谁能让朕先抱上孙子?” 皇帝这一声感叹不似假,他二十六才得长子,如今眼见旧疾复发身体不行,却久久抱不上孙子。 这也是他允许太子优待侧妃的原因,太子难得对女子动心,先前不肯娶妻,如今动了心,他何必去做那棒打鸳鸯的事?还不如盼着人家小夫妻琴瑟和鸣,早日给他添个孙子。 他也年轻过,理解那种满心对一人爱慕的感情,只是这种感情能不能长久,就不一定了。 / 净慧寺远山缥缈,李柔蓁在后山走了许久,心中憋闷的情绪也不见缓解,她告诉自己不要想,但耳边总是想起那人的话。 “公主自重。” 她不自重,他竟然说她不自重! 李柔蓁越想越气,她也是在宫中憋得厉害,所以才来这里散心,但如今在后山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依然气得要命,她一转身去梅苑歇息,但心中有事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又跑去正房那边寻一些杂书来看。 大哥在这边留了不少书,但大多有些枯燥,李柔蓁挑挑拣拣选了两本,抽一本最里面的书时不知拽动了什么,书架咔哒一声,下方是墙壁的半面突然延伸出来,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百多本书册。 “咦,大哥在这里藏书做什么?”李柔蓁好奇地低头去看,她随手打开一本,翻了翻,发现是一本经书,看笔迹应该是大哥亲手抄写的。 大哥抄写经书做什么?为什么还要藏起来? 李柔蓁心里隐隐冒出一个念头,她再顾不得心中那烦闷的思绪,急切翻着经书,企图在里面找到蛛丝马迹,终于她在最后一页看到一句话:“愿我佛佑李玹来世一切安顺。” 李柔蓁看到李玹两个字,瞳孔猛地一缩,她蹲下身继续翻剩下的经书,每一本最后一页都有这么一句话,或是佑安顺,或是佑福康。 直到泪珠晕染经书上的字迹,她才踉踉跄跄起身,浅淡到快要遗忘的记忆猛地翻涌出来,她怔怔站了许久,最后将机关推回去,看着那装满经书的柜子重新合上,她僵硬转身离开。 / 除夕将近,京中弥漫着新年的热闹气息,扶桑站在长廊下,指挥着下人将红灯笼挂上去,这一排的屋檐下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正中间是两个最明亮的大红灯笼,夜间院子也不显得昏暗。 云棠卧在榻上,透过窗子去满院的热闹情形,这是她院中最热闹的一年,扶桑也比往年笑意要多,她们搬离那狭小的冬院,住进这新收拾出来的槐院,这里宽敞明亮,连带着人的心情也变得好上许多。 “如今宫中的教引嬷嬷也回去了,姑娘可以轻松过一个新年了。” 那教引嬷嬷虽然温和有礼,但教导起来依然严格,云棠没学过宫中那些礼节,好在她肯学悟性又高,无论是礼节还是规矩,她都能很快学会并记住,教引嬷嬷也安心回去复命,等到年后再过来指导。 云棠笑着点头,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玄青色荷包,仔细检查着上面的针脚,确信没有不完美的地方,看着荷包上面洁白盛开的槐花,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忐忑。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该怎么找个机会送给他呢? 心中这般想着,门阍那边派人递过来一封信,云棠打开一看,是公主邀她今明两日去梅苑小住。 云棠翻来覆去看着那封信,确信这真的是李柔蓁的字迹,一时也不知这约她的人到底是谁。 嬷嬷说过了,婚前她和太子应该减少见面。 但是她又忍不住算了算,千岁宴之后他们没再见过,如此一来都快有一个月了,如果今日见面应该不要紧吧? 这般想着,她也没耽搁,简单收拾一些行李,派人去韩氏那边说了一声,韩氏如今已不会阻拦她出门,准备好马车后即刻前往净慧寺。 未及山前,已闻阵阵钟鸣,远山黛林,冬日萧条之际,此间仍有绿树繁荫,山中气息清冽,一目所望尽是重林与天空。 云棠在宫女的牵引下来到后殿,殿中佛香缥缈,云棠看见李柔蓁跪在佛像前,她垂眸看着经文,一遍遍念诵着,许是听到她的脚步声,声音减缓,而后起身朝她走过来。 “我本来想去府中见你的,但想你应该许久没出门了,索性邀你出来走一走。”李柔蓁笑着说话。 云棠看见她眼中有些红丝缭绕,眼下亦有青黑:“你最近睡得不好吗?可是有心事?” 李柔蓁脸上的笑意渐淡,她将抄写的经文握在手中,望着外面空阔的天地,声音有些虚渺:“快到我的生辰了,现在想想,时间过得可真快。” 李柔蓁的声音里染着淡淡的哀伤,云棠从未见她如此低落的模样,哪怕是千岁宴那次醉酒也不抵现在。 云棠:“蓁儿,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柔蓁摇摇头,她握着那卷经文带着李柔蓁往偏殿走去,偏殿内备有茶水,她将经文妥善放在一边,给云棠和自己倒了一杯茶,缓了许久才继续开口:“阿棠,其实我还有个弟弟,他叫李玹,不过他很早就走了,已经快要十二年了,这经文是为他抄写的。” 李柔蓁提及弟弟,云棠也终于想起先前教引嬷嬷给她梳理的宫中关系。 宣明六年,慧贤皇后诞下龙凤胎,皇帝龙颜大悦,甚至为此大赦天下,可惜皇子五岁多时夭折,也因此皇帝将所有对子女的爱都给了二公主,将她奉为掌上明珠,应有尽有。 “我们是在正月初一出生的,听说当时还有吉兆现世,父皇十分高兴。可惜阿玹身体不好,小时候一点风吹就能染病,母后小心翼翼将他养到五岁,他的身子逐渐壮实起来,他也越来越爱玩,不喜欢整日拘束在宫中。 “阿玹比同龄小孩都要矮小一些,那时候我还总笑他矮,气得他每次好长时间不理我,这个时候大哥总会带着糕点来哄他,他也最粘大哥了,大哥平日里不爱笑,对着他却笑容很多,也总是应下他各种各样的要求。直到那日,他要求出宫踏青……” 李柔蓁声音一顿,接下来的话她说得很艰难:“他磨了大哥好久,大哥拒绝了他那么多次,他甚至为此和大哥发了好大的脾气,好几日不愿见大哥,最终大哥还是心软答应了。他们带了那么多侍卫出宫,那么严密的防护,但还是出事了……刺客、刺客伤了大哥,阿玹也受了些轻伤,他本就受不得惊,那一次惊吓过重,回去后病了好些日子,最后、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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