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第一次崩溃,时至今日,她都能清楚记得那时自己的想法。 李琰听着她叙述当时的感情,仿佛看见那个被言语刺伤的小姑娘,孤单无助,就像当年他自昏迷中醒来,看见那刺目的白,听着亲人痛苦的埋怨,无能为力,自责深入骨髓,时时刻刻吞噬着他。 他握紧云棠的手,声音低哑:“别说了,不要说了。” 曾经那么难受的记忆,何必再翻出来折磨自己?哪怕不在意,那曾经也是一道伤疤。 云棠感知到他情绪的波动,她仰头看向他,目光澄澈:“这些问题困扰我很多年,直到最近我才想清楚。” “殿下,很多时候,世人只是被命运摆弄的无辜者,我们要做的是与自己释然,放过自己,不要因为旁人的错来折磨自己。” 她的声音轻柔又认真,李琰终于明白云棠叙说这番过往的意义。 她将自己曾经痛苦的经历剖开,试图与他感同身受,试图告诉他,那些事情不是他的错,他不该因为一场意外而折磨自己。 他将所有情绪藏得好好的,这个小姑娘却偏要戳开他的假面,企图疗愈他陈年的旧伤。 他看着那双似乎能盛满星空的眼睛,她眼里是对他的关切,但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小心翼翼怕戳痛他的伤口,像是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子,围绕着受伤的猛虎,试图用爪子上的草药去帮他治疗。 “傻姑娘。”他终于轻声叹了这么一句,接着低头触碰到她的唇角,见她没躲,薄唇触碰到她温软的唇瓣,像是碰到轻软的云朵,虚幻带着几分不真实。 他渐渐加深这个吻,轻柔又绵长,直到小姑娘满面通红,忍不住推了推他的手。 他结束这个悠长的吻,双唇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夜深了,睡吧。” “嗯。”云棠声音很低地应道。 许是知道他情绪有所缓解,她终于放下心来,靠在他的胸膛上,阖上双目,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思绪渐渐变慢,飘入绵柔的梦中。 天光微亮,云棠从梦中惊醒。 她匆忙抬头看向李琰,发现他额上沁出一层冷汗,他紧皱着眉头,手指抵着太阳穴重重地按揉着。 他控制着力道不去勒疼她,不去惊动她,感觉到怀中的动静,有些疲倦地睁眼看向他,语气无奈:“小姑娘,睡觉怎么这么轻?” “很疼吗?”云棠伸手帮他按揉太阳穴,这样的动作其实并不能缓解多少,她能感觉到他在撑着神智,但就像上次一样,渐渐快要迷失在那样的痛楚中。 她不知道他会产生幻觉,只以为他很疼:“你抱着我,抱着我就不疼了。” 上次也是这样,肯定会有缓解的。 李琰闭着眼听见这句话,他有些想笑,却很快感觉到理智在溃散,那些声音和幻境一齐袭来。 那个声音要让他死,要让他因为心中的歉疚和恨意杀死自己。 他苦苦抵抗这么多年,甚至曾经受过蛊惑许多次,后来他总会让孟谦绑缚他的双手,不让他乱动。 上次在偏殿中,是他这么多年来反应最轻的一次。 那清冷的体香围绕着他,帮着他一起去抵抗幻境带来的诱惑,将虚假的幻象撕得支离破碎。 这个过程并非一瞬间,脑海中的两个想法在撕扯,头上的疼痛一波波翻涌袭来,有时候他痛得有些模糊,有过软弱,想着不如一了百了,但下一瞬又很快打散这种想法。 在这场漫长的煎熬中,他突然感觉到有人轻柔抱住他,不顾他可能给她带来的伤害,在他耳边一遍遍地说:“我的殿下,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别怕,我在。” 他时而听见幻境中的嘶喊,时而听见小姑娘的声音,在现实与虚幻的边缘不断拉扯自己。 好在这一次,他不是只有自己。 / 云棠整个人被他攥在怀中,她不知道他在面对什么,也不清楚那疼痛的剧烈,只能用这些苍白无力的话去安慰他,去支撑他。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云棠觉得身体有些发麻,她维持着一个姿势长久不动,现在有些难受。 她知道他是在隐忍,哪怕失去理智浑浑噩噩之时,他也在努力控制着不去伤害她,疼得身体不断发抖也咬紧牙根不发出声音。 但这样会让她更加心疼。 她的殿下,哪怕这种时候,也怕会让她担心,怕伤到她。 “殿下,您好些了吗?”她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减弱,在他平静下来后看向他。 李琰的身体被冷汗浸湿,触到小姑娘的目光,他轻轻点头,而后松开她:“我让人准备热水,你也沐浴一下。” 他身上不仅有酒味,如今还沾染汗水,必须沐浴洗漱一番,而云棠和他相近,身上也染上许多酒味。 云棠也意识到这件事,她乖乖躲在被窝里,等他出去吩咐人备水后,将身上的衣衫整理一番,瞧见外面渐明的天色,心中忽然一松——今夜总算过去了。 孟谦一直在院中守着,也早已吩咐人备着热水,只是梅苑只有一个浴间,李琰让云棠先去沐浴,他在外间等着。 云棠抱着衣衫绕过屏风,看见那冒着热气的浴桶,眼前闪过些许久远的画面——她抱着男子的脖颈,脸颊胡乱蹭着,不肯听话地下去,然后被人毫不留情地放到冰凉的浴水中。 现在看来,他那时候确实有些凶,虽然情有可原,但她也不免害怕。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好像没那么怕他了,不,是一点儿也不怕了。 云棠简单洗漱后走出浴间,她的发丝上沾着些许水珠,但没有侵湿头发,她随意拿巾帕擦着。 梅苑没有服侍的宫女,李琰怕她有什么要求,就坐在外面等着,这会儿见小姑娘侧着头一边擦头发一边往外走,她修长的脖颈露出一半,发丝上的水珠顺着雪白的侧颈滑入衣衫中隐没不见。 他移开视线,在云棠看过来时,扬了扬手中的荷包。 云棠目光一凝,她快步走到他面前,伸手要把荷包抢过来:“这是我的。” “是吗?”李琰挑眉一笑,他故意将手往后举高,小姑娘够不到,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努力伸长手去抢。 他身体越仰越后,最后一个力道不支,云棠按着他的肩膀将他压在软榻上,松散的发丝顺着肩头滑下,在后背如绸缎一般散开,发尾扫过他的脸颊,带着些微的痒。 李琰伸手勾住那缕发尾,笑着道:“小姑娘,你这是要强抢民男?” “哪、哪有?”云棠也意识到这姿势有些尴尬,她试图起身,也不知是不是他故意,她一动,他也跟着起身,掌心在他肩头一滑,她直接跌进他怀中。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一阵天旋地转,她躺在了软榻上,李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故意又晃了晃荷包:“还抢吗?” 云棠有些生气了,她扭头不去看这人,小声道:“我才不跟强盗讲道理。” “强盗”笑了一声,他戳了戳小姑娘气鼓鼓的脸颊,见她不理自己,又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声音低柔道:“我的小姑娘,谢谢你的荷包,我很喜欢。” 刚刚还气鼓鼓的少女听见这句话,眉目一弯,唇畔扬起笑意。 不过……她是不是太好哄了?
第32章 槐花 清晨阳光倾泻而出, 落在结冰的湖面上,日光像是揉碎在冰面的裂纹中,化成一颗颗闪着细碎光芒的小星星。 湖畔立着几棵腊梅树,风一吹, 挟着花香与朵朵盛开的腊梅而来, 风香袭人, 寒风在此间也显得微不足道。 冰面上, 身着红衣的少女踩着特制的滑冰鞋飞扬起舞,她张开双臂,拥抱寒风, 拥抱如今最冷的时节, 目光追随着眼前翻飞的梅花, 倏然伸手将那朵小小的腊梅合在掌心。 她行至岸边, 展开掌心,将那朵小小的腊梅花递给李琰:“殿下,送给你。”她拿着刚刚追到的腊梅花,笑眼弯成两瓣桃花, 目光如水剔透。 李琰伸手接过那朵小小的腊梅, 他放到鼻尖嗅了一下, 然后点头:“很香。”说完,打开腰间的荷包, 将这朵小小的腊梅放到荷包里,仿佛这不是一朵随处可见的腊梅花,而是什么需要珍重存放的宝贝。 云棠随着他的举动,目光落在他腰间的荷包, 玄青色的荷包上绣着洁白纯美的槐花, 她本来担心他会不会嫌弃这荷包有些秀气, 但他不仅说喜欢,还一直挂在腰间。 他身着深红色的锦衣,这荷包挂在他腰间并不显得突兀;而她身上的衣衫也是他命人准备的,不知是有意无意,也选择了较深红的衣裙。 “殿下,你也来试试呀。”云棠试着鼓动站在岸边不肯动作的人。 她本来打算即刻回府,但殿下带她来此处,甚至还准备好滑冰鞋。 云棠这才想起,先前她和殿下一起在腊梅林中赏花时,她闲聊时说过这件事——她会冰嬉,每年冬天都会等到后院那个小池塘结上一层厚厚的冰,然后穿上滑冰鞋在上面肆意滑行,这是她在冰冷的寒日中最喜欢做的一件事。 在冰上滑行时,如同先前骑马一样,她喜欢那种自由不受束缚的感觉,仿佛可以拥抱整个天地。 只是她没想到,李琰不会滑冰。 “殿下,试试嘛,殿下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而且……”云棠看了看守着远远的侍卫,靠近他小声道:“他们看不见的,殿下不用怕出糗。” 小姑娘的话有点激将法的意思。 李琰挑眉看着她,见她笑得纯真无暇,仿佛什么暗含的意思都没有,小姑娘的手指还勾着他的衣袖,撒娇似的晃来晃去,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盯着你望,实在叫你难以拒绝。 李琰扶额叹了一口气,认命换上那双滑冰鞋。 他是真的没尝试过滑冰,年少时他大多数时间用在读书习武上面,对于这种玩耍性极强的活动,他根本不会参加,而且冰嬉是前朝盛行的活动,民间还是有许多人喜欢以此消寒,但宫内甚少。 冰面很滑,李琰踩着滑冰鞋踏上去有些站不稳,他不喜欢那种无法掌控身体的感觉,而且在小姑娘面前失去沉着稳重的一面,也让他有些烦躁。 他扶着一旁的树干,正犹疑着要不要试着往前走,一双软软的小手扶住他的手臂,小姑娘稳稳立在冰面上,扶着他往前走:“殿下不要怕,其实这很简单,殿下多试试,有我在肯定不会让殿下摔跤的。” 小姑娘耐心且细致地教他平衡身体,如同先前他耐心教导她骑马一样。 她想,看起来无所不能的殿下也会有不擅长的事情,所幸她也可以充当一次他的老师。 不过……这个学生是不是有点太聪明了? 云棠鼓着脸颊看着不远处顺利滑行的某人,又想起先前自己初学滑冰时摔的跟头,忽然觉得人与人之间果真不能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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