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马踩踏,粉身碎骨。 胧月说完话,那嗓音嘶哑不已,却不见丝毫的泪水。 有的只是无尽的仇恨和绝望。 “姑娘,你猜怎么着?” “那王颜那里是遇到了什么游骑队,不过是十几人的散兵罢了。” 即便是与她无关,听到结局竟是这样的凄惨,孙宛俞也是心中难受。 她不由的问道:“那崔家组长呢?” “他?据说是自觉罪孽深重,出了家,日日为我儿和俞儿祈福。” 孙宛俞顿时心中一震,失声问道:“他…他法号不会是妄念?!” “是他。” “俞儿见过她?” 孙宛俞点了点头,避重就轻的说:“当时在圣泉寺见过一面。” “那就是他了。” 孙宛俞安进了下来,那老妇人瞧见了,吩咐拢月将手中的匣子递给她。 “俞儿,我知你不信,当初我们惊闻你消息时.....我们立即派人下江南去寻拢星和孙克。” “她和孙克已成婚,安居乐业,据说还有个儿子,领取着李朝的俸禄。” “她给了我们这个匣子,里面有证实你身份的东西。” 孙宛俞在这一刻甚至是茫然的,那双红着眼眶的眸子盯着那匣子,迟迟不肯动。 “俞儿,就在我们立刻派人南下时,你本是没了呼吸的,但不知为何走到了半路,竟是不腐不朽,甚至有了浅淡的呼吸,等着你到了北疆时,身子已是大安,甚至是没有了任何的烧伤痕迹。” 杨君欣即便是双眼通红,但嘴角却是带着欣喜的微笑。 “你的后腰处,有一只小小的猫头胎记,和幼时的一模一样!即便是我们不去南下,都会肯定确定你就是我们的俞儿了!” 孙宛俞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自个儿的后腰处,冷声说道:“你们当然可以这么说了,我昏迷不醒,你们自可以瞧见。” 那老妇人闻言,倒是有几分欣赏女子此刻依旧能镇定自若的提出疑问。 “君欣,将那副画拿来。” 杨君欣笑了笑,从这屋里拿出一幅画来。 孙宛俞疑惑的瞧过去,那幅画慢慢的展开。 里面是一个幼儿,穿着粉红色绣千寿字的肚兜,那幼童和她极为相似,在那后腰处赫然就是一处明显的猫头胎记。 孙宛俞浑身一震,画卷下署名:杨锦瑶,女儿百岁宴会。 她伸手打开那匣子,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幼年时期的物件,和那小衣。 甚至那坛女儿红也跟着运了过来。 一份未拆封的信放在一角。 她确认那确实是她娘亲的笔迹。 她打开信封,里面写满了三四张纸,细致的描述了当初怎样带着她南下,听着她母亲的安排,如何摆脱了过去的身份,最后本想带着她去西北认祖归宗的。 但谁都没有想到竟是有了孩子,原本坚定不移的心,无可限制的偏移了。 一边是安居乐业,生活恬静而安好,一边是国仇家恨,还有那奴婢的身份。 后来,即便是她遇到了危险,想的也不过是舍了官职,日后再谋仕途罢了。 未曾想到姑娘竟是被太子瞧上了,夫妻一时间不知所措,舍了官职也没有办法,此刻去寻杨家,反倒是有暴露杨家的风险。 是以,没有办法了。 只求姑娘得殿下怜惜,能顺遂的过好这一生。 如今方知晓愧对姑娘的托孤,是她和孙克对不起姑娘和小姑娘,只是如今幼子为长成,有贪恋世俗。 只等她百年后,去向姑娘谢罪。 孙宛俞拿着信,那泪珠滴滴滚落,洇湿了信纸,模糊了视线。 “俞儿,我的心肝!”那老妇人显然是受不了她这般模样,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哭着说道。 “我孙儿受苦了,日后....日后祖母一定护着你,定是让你不受分毫的伤害。” 杨君欣也是在一旁哭着,说道:“姨母是没有孩子的,日后,你就是姨母的唯一的孩子!” 竹祖孙三人一顿抱头痛哭,孙宛俞心中已是逐渐的接受了现实。 甚至逐渐的,她也开始慢慢的习惯了在西北边疆的生活。 ........... 白日里,她这位姨妈会带着她漫山遍野的跑马,夜里,杨家的姑娘们也会伴着她,听她讲南方的不同,也告诉她北方的习惯。 她从她们口中知晓了,那日见过的老妇人是真正经历过杨朝覆灭的郡主,而她的丈夫是当初皇帝的胞弟。 如今杨皇帝的嫡长孙姓杨名坤,下面还有一对双包胎弟妹。 弟弟名叫杨温,性子成默寡言,一心扎在了书堆中。 妹妹名叫杨茹,性子活泼开朗,整日里天真烂漫,最喜爱和姐妹们玩乐,如今她最喜欢和新来的姐姐睡在一起,听她讲外面的世界。 时间过的很快,一日清晨,孙宛俞就被杨茹从被褥间拉了起来。 “姐姐,快些起来,这可是一月一次的赶集。” 杨茹那张小包子脸上是满脸的兴奋。 “?” 孙宛俞无奈的起身,踩着软鞋朝着浴房里走去,身后小姑娘就粘着跟了过来。 孙宛俞转头瞧了一眼女孩儿黑亮的双眸,心中突然想起了小福康。 也不知道它是不是长的很大了,还会不会记得她。 孙宛俞不欲让女孩儿看出自己的难过,于是问道。 “什么赶集?” “在这西北边疆不比南下的地方,越朝着南走,越繁华。” “咱们这儿是越朝着西北走,约落后。” 孙宛俞倒是不觉得,这几乎整个山都是杨家的宫殿,绵延不绝,一眼望不到头。 人口也繁多,丫鬟下人和主子等级分明。 宫殿里的物件摆设,不比李渭川的东宫差。 那杨茹天生聪慧,很会揣度人心,她一眼就瞧出了漂亮姐姐在想什么,开口说道:“这不一样,姐姐快些洗漱,衣服我都给你带过来啦,等会儿出来就换上!” 孙宛俞方才就注意到了,杨茹今日穿着格外的朴素,却也不似那普通的人家,就像是小康家里娇惯着的小姑娘一般。 “和你换一样的吗?”她问道。 小姑娘却是不答话了,转而是说道:“君欣姑姑说了,也不要什么都一一的告诉你,姐姐太单纯了,很容易被骗,我们要让你自己去看清。” 话说完就一蹦一跳的走了。 直到她换好了衣服,带上了帽帏随着众人走到集市时,才知道是为何。 这集市并非和她所见到的一样,在这大漠和绿地的交界处,延绵不绝的各色人种在漏风的泥土造的房子里摆着各种东西。 几乎所有人都带着帽帏或者是用布将脑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 衣服也都是深暗色为主,若是在这出现了上好的布料和白嫩的面孔,才是正真的异类。 原是为了低调。 孙宛俞朝着一个铺子上瞧去,这些商人卖的东西,很是符合西北生活。 很少有鲜亮的金钗之类的,都是耐用的银钗和一些木质的东西。 深色的陶瓷以及粗使的布料。 但也不发又些有趣的东西。 孙宛俞朝着一个装满了各种颜色的酒商铺子跑去。 谱铺子面前甚至支着简单的几和蒲团。 有几人围着几坐成一团。 “哎,你用说了吗?那长安城那位?”那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还朝着北方指了指。 “嘶,如今还有谁不知道?”另外一个男人也是一脸的欷歔。 “那位可真是个奇人,这事儿也做得出来,据说死的女子一直是那位心头爱。” “可不是,药不然能做得出成婚当天将满宫的红绸换成了丧幡。” “哎哟,那个画面,据说简直骇人的要死。” “据说当时来不及,直接将丧幡裹住那大红色的灯笼,夜晚点亮了烛灯瞧着红不红,白不白的,就像是阎王殿一般。” 孙宛俞面无表情的挑选着眼前的酒酿,就像是没听到背后的声音一般。 “这有什么,我小舅子就在那宫殿里做杂活,听说啊,那位疯了,新婚之夜,不去入洞房,竟是将那被烧的浑身焦黑的女子换上了嫁衣,抱着入了洞房。” 其中一个男人闻言直接打了个冷颤:“也不至于这般的吓人吧?” “吓人?你这个莽夫懂什么?这叫做痴情。” 素孙宛俞冷笑了一声,随意的指了其中一个颜色,让那商家装了一壶,准备带回去。 ……… 长安城如今的天不似西北那般的干旱,酷暑的夏日竟是绵延不绝的下了半月的雨。 江南个大地雪白的折子不断的上达天听,说是涝灾不断。 可……这东宫才办了喜事,却就像是那寒冰不散的地窖一般。 死寂冰冷,每个人都战战兢兢,深怕下一秒血洒在这冰凉的地砖上。 那日,德云甚至连回想,心中都带着残留的恐惧和难受。 他侍奉太子殿下十几年,从未在他脸上见过那样的神色。 那天雨幕倾泻,似是要将这世间淹没一般。 当那内侍宣了旨,去寻孙姑娘的内侍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但却不见专门抬孙姑娘的暖暖轿。 “殿下,殿下……孙…孙姑娘,她,她仙去了。” “轰隆!!!” 就在东宫的正上方巨大的惊雷响起,接着便是一道闪电劈来,就像是要将这天地撕开一般。 瞬间迎亲队伍里的马匹纷纷受惊,嘶吼了起来。 众人慌忙勒住马缰,德云却是一动都不敢动的瞧着那最首的男人。 “驾!” 男人竟是直接骑着马朝着东宫内奔去。 德云顾不上其他的,连忙跟着追了出去。 等跑到殿寝门口时,他猛地顿住了脚步。 他想,终其一生,他都忘不了眼前的场面。 男人那从来只单膝跪天地父母,竟是连跑到南炕下的力气都没有了,脚一软,跪在了地上,竟是连跑都不会了。 男人浑身的婚服跌落在地上,神色犹如疯魔一般,对着那早已没了声息的女子低声呢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殿下。”德云浑身的冷汗,想要将男人扶起来。 李渭川转头,那张素来冷硬的俊容,此刻竟是不可置信。 “不,不,她那样卑贱命硬的怎么会死呢?” 德云瞬间跪落在地,顾不上背后传来的脚步声,只低声劝道:“殿下,让姑娘这一段路走好吧。” 身后的脚步声猛地顿在门口,并未敢进门。 李渭川似乎就像是没感受到似的,即便他跪在地上,也不丝毫损伤他浑身的威严,反倒是带着迫人压力。 “开始吧。” 李渭川就这么望着那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没了声息的女子,低声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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