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先前娄复热情无比,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若是她冷冷淡淡的对待这位大司马,倒显得自己不识抬举。 她想了想,左右今后不会再与他有什么交集,便解释道,“妾住在钟山,夫家人看管的严,难得能有下山的机会,便想在城里多停留一会儿。” 萧绪桓记得她先前编的谎话,说自己丧夫寡居,便顺着她的话问道,“夫人如此年轻,丈夫既不在了,为何还留在夫家受人牵制。” 她垂睫,半真半假道,“妾的娘家早就没落了,已没有亲人在世,只得留在婆家。” 娄复在一旁干着急,觉得这位年轻的夫人生得这样美貌,却身世坎坷,心生怜悯,替她出主意道,“夫人!您若是在夫家受欺负,我们可以帮您从那里搬出来!” “搬出来吗?”她苦涩地笑笑,是真的在笑自己,“时人活在乱世,一个家族尚且不容易,何况我一介弱女子。再者说,稚子年幼,怎能为了一己私欲而骨肉分离。” 稚子年幼?娄复万万没想到,这位夫人原来已经有了孩子,他担忧的看了自家将军一眼,却见他没什么表情。 一窗之隔,街巷上常有牛车和马车路过,眼见天色不早了,吴嬷嬷差不多要回来了,崔茵歉疚地提了一句,称那是婆家的下人,怕她回去后会多嘴,惹出麻烦来。 萧绪桓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起身道别。 娄复却有些失魂落魄,先前觉得这位夫人貌美温柔,即便是嫁过一次,只要将军喜欢,便也没什么不好。如今听她的意思,不仅有孩子,还将那孩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将军心里一定也不好受吧。 崔茵隔着窗口,朝马背上人欠身行了一个礼道别。 不出意外,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即便先前两次遇到萧绪桓时,自己都有些狼狈,但她打心底里感激这位大司马。 那一双人影刚消失在视线里,吴嬷嬷便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夫人瞧,您让我买的可是这个?” 崔茵也饿了,随手拿起一块截饼,有扑鼻的奶香。 其实她也吃不惯这样的糕饼,但也只能细细咀嚼了一番,慢慢点了点头,“是这个。” 吴嬷嬷也闻到那股奶香味,有些闻不惯,小声抱怨道,“夫人怎么爱吃这个东西……” …… 直到回到大军的营帐,娄复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蹲在篝火旁伸手取暖,不知怎么走了神,袖子被火星点燃了不知道。 直到被人泼了一瓢水,才惊醒过来,皱眉喊道,“谁泼我!?” 刚站起来,看到旁边泼水的“元凶”,气势立马矮了下来,小声叫了声将军。 萧绪桓扔给他一件外裳,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你今日怎么了,烤火都能点着袖子。” 娄复猛地一惊,才赶紧检查袖口。 他扯着萧绪桓扔给他的衣裳把自己裹了起来,闷闷不乐道,“我若说了,将军可不许罚我。” 萧绪桓微微一笑,“说吧。” 娄复自知瞒不过他,便支支吾吾说清了缘由。 原来是萧楚华那日嗅出来些不对劲,吓唬了一番娄复,非问他当时在笑什么,问萧绪桓是不是有了什么心仪的小娘子。 “小的知道轻重,半个有关那位夫人的字也没说,可郡主不相信,说要是我不交代清楚,她就在建康挨家挨户问。” 娄复抱着脑袋哀叹,他是真的相信萧楚华能干出这件事来,想想那样的场景,他都提将军头皮发麻。 萧绪桓哭笑不得,“然后呢?” “我就跟郡主保证,虽不透露那夫人是谁,但若是您跟夫人见面,就跟郡主汇报情况……” “先前郡主问得紧,我怕她不能接受夫人这样的身份,就稍微提了那么一句,说……” 他顿了顿,“说夫人曾经嫁过人。” 嫁过人。 萧绪桓在心里念了一遍,却没有任何的芥蒂,遇见她的那天,她就是新嫁娘。 直到现在,她身陷泥沼,即便身边的人都误会他对崔茵有所谋,认为得到她时间轻而易举的小事。 可只有他知道,今时今刻,他没有办法把爱慕说出口,只要她不愿意离开李承璟,他也没有办法救她出泥潭。 娄复还在懊恼,“郡主听完就不说话了,训斥了我两句,说她看不惯建康那些高门贵女,没指望将军娶个大家闺秀,但怎么将军偏偏喜欢一个嫁过人的女子。” 他赶紧解释,“郡主说的都是气话,过了一会儿就好了,也没说不同意,就叫我随时跟她禀报。” “那你今日魂不守舍,有什么为难之处?” 娄复小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萧绪桓是真不在意还是装作不在意,提醒道,“那位夫人还有个孩子呢,听她所言,那夫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可她还是愿意为了孩子留在那里守寡。” 他抬眼看萧绪桓的脸色,只见他平静地望着火丛,深邃的眸子里,有跳跃的火苗。 “你打算怎么跟阿姐回话?” 他问道。 娄复啊了一声,回过神来,“哦哦,小的不知道,所以想问将军。” 萧绪桓站起身来,背对着旷野里的寒风,头顶是淡淡的,被薄薄的云层遮掩的月光。 娄复仰头望着他,只听他道,“你是想问我,这样一个女子,我介不介意,还会不会爱慕她?” “你帮我转告阿姐,我萧绪桓尚无娶妻的打算,战事未平,长安仍在胡人之手,北伐大业未成,安能沉湎儿女私情。” 娄复看着他静静离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心想,将军您这话说的慷慨激昂,还不是不敢亲自跟郡主讲。 作者有话说: 茵茵进入逃跑倒计时啦 动动手指,点个收藏吧~
第12章 天蒙蒙亮,春草在卧房门外轻轻敲了几下,依旧不见有人回应,便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一阵清幽的兰香袭来,只见靠近南窗的矮榻上摆着一张小案几,崔茵竟枕着一只手臂趴在桌子上,手边是没有抄写完的一沓经书和滚落的羊毫笔。 她侧面向外闭着眼睛,呼吸轻微,眉头却皱起来,抓着羊毫笔的纤纤玉指因为用力,那一层白如素雪的皮肤透露出骨骼的细棱。 春草心里一惊,知道崔茵大概是担忧小世子,夜里睡不着才起身抄写经书,后来大概是困了,却又做了噩梦,忙上前轻轻叫醒她。 “娘子醒醒。” 崔茵的意识仍在那个迷雾重重的幻境中,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感官和行动,像是一个躲在画屏后的看戏人,但眼前的景象和听到的话语是如此熟悉,自己分明是梦中人。 她听到幼小的阿珩微弱的哭腔,小小的孩子像是拼命压抑着病痛,不想给梦里的母亲增添忧愁。 她也听到一个女子和李承璟的争吵声,听到瓷器碎了一地的声响,大门被重重关闭。 梦里的“自己”是那么愤怒而又无助,眼睁睁看到病弱幼小的阿珩被人抱走,哭声越来越小,直到滔滔的江水声淹没。 梦里的她似乎是被李承璟囚禁在了一个江中的小洲之上,漫漫长夜,只有被雾气遮蔽的一轮弦月,还有无尽的潮起潮落。 …… “阿珩!” 崔茵不知是被梦中那种颓然的无力和噬心的痛苦压抑惊醒,还是被春草温柔的呼唤唤醒,手指酸麻不已,陡然失去力气,羊毫笔掉落在了地上。 春草心疼又着急,赶紧拿来厚实的毯子盖在她身上。 良久,崔茵才眨动眼睛,看清自己是在钟山南苑的别庄里,而非那个潮湿压抑的小洲。 她额角被压出了一片红晕,胳膊也酸麻,眼角湿漉漉的似泣未泣,泛着异样的嫣红。 春草担忧道,“娘子以后不要这样了,您身子本就不好,夜里再受了凉可不行。” 她收拾好案几,替崔茵梳妆。 “娘子,崔家人递信来,今日午后,在后山相见。” * 午后,崔茵借口去后山走走,李承璟留下的几个侍卫一听不是下山去丹阳城,便派了两个人赶跟着她。 春草担心地抓着崔茵的袖口,低声道,“怎么办呀娘子,他们若是跟着,我们岂不就会被发现了。” 崔茵却没有这份担心,梦里反复折磨着她的景象,她已经分不清是一场噩梦,还是自己的未来。 她要赌一把,借崔家人的手彻底逃出去。所以李承璟会不会发现,已经不重要了。 到了后山,两个跟来的侍卫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崔家的家丁围了起来。 山路上停着一架马车,卢嬷嬷冷着一张脸在旁边等候,见了崔茵也不行礼,大概是极为怨恨她毁了自己的差事惹得崔大夫人不快。 “七娘子,请吧。” 车外黛色的山峦远去,进了建康城,马车停在了崔家的后门。 时隔三年,崔茵还记得这扇门。 小时候她与阿娘住在崔家后门的这条街上,阿爹去世的早,生前不过依靠崔氏旁支子弟的身份做着小官。 崔茵对阿爹的印象已经很淡了,只记得小时候阿爹总是埋头在书房整理那一堆书简,抬头看见她趴在窗口,总会用一种惋惜的目光看着她。 “阿茵若是个小郎君该多好,我崔崇半生无能,只醉心修史,将来身后,竟无人能继承遗志。” 爹娘膝下只有她一个女郎,崔茵慢慢懂了阿爹眼中的遗憾。 她拼命练字,在崔家的女学里替其他姊妹抄写课业,小心翼翼借来名家的字帖。 等她练好了,跑去拿给阿爹看,去看见小小的庭院里站满了人,阿娘伏在一具棺椁上,哭得肝肠寸断。 那张临了多日的《过秦论》飘飘忽忽落在了脚下。 路过的侍女捡了起来,交给身边与她年龄相仿的小娘子。 那小娘子皱着眉头看完,认真打量了崔茵一番。 “这是你写的?”小娘子问。 崔茵点了点头。 那小娘子拿着崔茵的字去给叔父看,那位崔家的长辈听说后看了崔茵一眼,撇下一句“不伦不类,没有半分士族贵女的做派”。 崔茵茫然地听着,看着眼前路过的仆妇穿上了白衣。 只见那小娘子旁边的侍女将字还给了她,不屑道,“我们五娘子师从名家朱夫人,七娘子这笔字,不如改日来崔府旁听一番。” 原来这个锦衣华服的少女是自幼养在大夫人膝下的五娘子崔莹。 崔茵攥紧小手,垂下头。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今日她只是想拿给阿爹看一看,想让阿爹知道,女儿也是一样的。 她想抚平阿爹的眉头,想叫他高兴一回。 可是阿爹他……不在了。 …… 崔大夫人端坐在堂上,她出身士族陆氏,两家向来是姻亲,互通婚姻,原本若非先太后谢氏从中作梗赐婚,崔莹是要嫁给陆家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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