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杭州出发后,因老侯爷两口子年迈,陆行云身子又大不如前,所以选择了水路,且赶得不疾不徐,一路上花了将近两个月,在暮冬时才赶回京城。 得知陆行云回来,二房、三房立即出来相迎,还说了不少客套话。陆行云只淡淡应了,便寻了借口回翰海苑。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两房眼底都闪过锐色,自陆行云去了青州,他们也在暗暗打听陆行云的事,只隐隐知道他受伤了,现下见他安然无恙,心里不知多恨。 老侯爷两口子了结了陆行云辞官的事,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修整了一日,整理好仪容,立即携陆行云进宫觐见,一番跪拜请罪自然是少不了的。 皇上本就爱惜他是人才,又见他重情重义,虽然有些气他意气用事,但也只喟然一叹,没有多加惩罚,只训斥了一番了事。 自此之后,消失了大半年的陆行云再度回到朝堂,对于他失踪那段时间的经历,朝中流传着各种传闻,有说他因为夫人之死,看破红尘出家的,有说他为了遇到仇家行刺,坠崖身亡的,还有人说他又钟情与别的女子,纠缠不休。 众说纷纭,都半真半假,对于这些流言,陆行云淡漠置之,从不多解释一个字。 凌云寺的了空和尚云游回来,听闻他的传闻,特来探望,二人坐在廊下围炉煮茶,一边对弈一边闲聊。 说完游历的见闻后,了空捻了颗黑子放下,淡然一笑:“佛经里有这样一个故事,有位皇子执着于皇位,做下许多恶事,后来兵败,他被逼得跳崖,那悬崖足有千刃,可他却没有死,他在崖底躺了三天三夜,回来后就落发出家,到处行医救人,那位心狠手辣的皇子仿佛已经死了。” [1] “后来别人问他,在悬崖下见到了什么,他说看到了夕阳。那么陆施主,你又在悬崖下看到了什么?” 迎着他澄澈如清泉的目光,陆行云一恍,低眉,捻了颗白子落下:“我看到的也是...夕阳。” 了空了然地笑了笑,目中露出欣慰之色,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所谓执念不过是求不得,唯有勘破,方得自在,如今你已经自在了。” “自在...”陆行云一凝,挑唇,眼里笼起一层薄雾:“佛说无爱亦无忧,无爱亦无怖,我心里还住着一个人,如何能自在?” 作者有话说: [1]皇子坠崖这个故事,原版是在《少年包青天3》关于寺里无止和尚的案件里,我只记得大概,此处为借鉴引用了,特注明。
第51章 大彻大悟 了空摇摇头, 笑容清浅:“无爱无欲自然是最自在的,但凡胎□□如何能灭情绝欲?既然绝不了便不要绝,顺其自然,方得大道。” “顺其自然...” “对, 得时珍重, 失时勿悲,尽己所能, 无愧于心。” 帘外雪声漱漱, 廊下茶水滚沸发出轻微的咕哝声。 陆行云望着眼前面容平静柔和的僧人, 眸光一浮, 脑中似电光闪过,胸口泛起一阵惊涛骇浪。 姜知柳爱他时,他不曾珍视,只觉得无论何时,她都会守在他身后。她不爱他的时候,他徒自悲伤, 不管不顾将自己的意念强加在她身上。 正如她曾说过的那样,她喜欢吃梨, 他却非给她运来一车桃子, 还要她感恩戴德地收下,世上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只当时他困于心里的执念,根本想不透这个道理, 只想着如何挽回她, 弥补她。如今想来,他所谓的弥补不过是为了全自己的妄念, 她又如何能开心? 脑中思绪万千, 如浪涛纷至沓来, 达到鼎盛时又缓缓回落,趋于平静,心海深处达到了从未有过的清明。 好一个得时珍重,失时勿悲,这样浅显的道理,他懂的太迟了。 陆行云挑了挑唇,眼底蕴起深深的苦涩,端起桌上的清茶一饮而尽。 “多谢...” 他放下茶盏,慨然一叹,转眸望向帘外絮絮飘落的雪花,眸光逐渐悠远放空,仿佛透过雪幕看向了别处。 了空和尚并未停留太久,对弈几手后便告辞离去,正巧书庭从外面走了进来,见他负手立在廊下,远远地望着天际渐行渐远的孤鸿,眸光深邃。 寒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纷纷扬扬,他的身形依旧单薄干瘦,清峻的面容却如一块白玉泛着沉静的光芒。 书庭一怔,恍然觉得他虽然寂寥落寞,可有些地方似乎不大一样了。 顿了顿,他走到近前,拱起手,神态恭敬:“侯爷,据探子来报,夫人和小公子近日平安康健,就是夫人比以前起的晚了一个时辰,晚上也比之前睡得早。” 陆行云一凝,沉吟道:“接着说。” “至于夫人在生意场上的事,大大小小的都帮着悄悄料理了,且按照侯爷的吩咐,让她不知道是咱们做的。只唯有一件事,上次夫人去谈生意,对方是朔州的客商,姓胡,叫胡莽,舅父是镖旗将军的副将,在北方的势力颇为雄厚。” “当时胡莽对夫人起了心思,使了下作手段将夫人迷晕,幸得连晟相救,才没出乱子。连晟为了给夫人报仇,在胡莽回朔州的路上,暗中派人装成山贼,废了他一双招子。” 听了他的话,陆行云眸中一厉:“那他现下可还活着?” “是的,还活着。” “去,让人化成北方的胡虏,相关人等一律惩处,至于胡莽...”陆行云的拳头越攥越紧,眸底寒芒朔起,变得阴鸷起来:“杀!” 书庭脊背一紧,连忙低头:“是!” 见他未走,陆行云问:“还有什么事?” “夫人预备在扬州再开一家香橼楼,时间定下月初三。” 下月初三就是腊月十五,过不了多久便是除夕了。 陆行云低眉,沉思了片刻,道:“知道了,备张拜帖,去雲王府。” 雲王是当今圣上的七弟,为人风雅,颇有情趣,是出了名的闲云野鹤,最有名的除了他的萧与字,便是他那张嘴,享遍天下美食,但凡庖厨,都以得到他的夸奖为荣。 陆行云到雲王府的时候,雲王倒怔住了,他虽敬佩陆行云的为人,但二人乃君子之交,逢年过节也不曾特别走动。 雲王年过四询,身形清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腰畔常年挂着一管玉箫,举手投足,兼具矜贵与儒雅之气。 见他来了,雲王浅然一笑,起身相迎:“陆大人公务繁忙,不知今日到本王府上,有何贵干?” 陆行云客套了两句,便单刀直入。 “不敢欺瞒王爷,微臣此来是有事相求,望王爷勿怪。” “无妨,你且说说看。”雲王扬唇,抬手请他坐下,眸光温和,姿态雍容。 “王爷,想来你也知道我曾有位夫人,五年前死于大火,天可怜见,让我得知她还活着。我与她的纠葛说来话长,总之她不愿再回来,而我也选择尊重她。” “她现下在杭州行商,做的有声有色,还准备在扬州再开一座酒楼,叫做香橼楼,微臣此来,只为求王爷一件事。” 陆行云深吸了口气,忽然起身,跪在地上,清瘦的脸颊微有些苍白,天光透过窗户映在他脸上,如白玉蒙辉,连轮廓都朦胧起来。 “求王爷手书一封字画,赠于香橼楼。” 雲王本以为他会求别的什么,神情一凝,微有些错愕:“就这个?” “正是。”陆行云拱手,郑重地望着他:“王爷声名在外,您的馈赠是对香橼楼最大的恳请与褒奖,千金难求。微臣知道,王爷爱惜名声,从不轻易将字画相赠,求王爷念在微臣一片赤诚的份上,成全微臣。” “从此以后,但凡有所呼应,微臣定竭尽全力。” 看着眼前的男子,雲王眸光沉浮了几度,尔后温容一笑,将他扶起来:“陆大人言重了,卿乃朝廷肱股之臣,是百姓的希望,本王虽不涉朝政,但也敬重你。” “本王对你与尊夫人的传言也有所耳闻,如今看来,你对她果真情深义重。本王虽不知你们之间经历了什么,但也想成人之美,只望你们早消芥蒂,重弄归于好。” “多谢王爷,多谢。”陆行云眸光一亮,难掩内心的喜悦。 . 姜知柳拿到这字画的时候,是香橼楼分店开业的前三天,那日傍晚她将一切事宜重新梳理,见没有任何错漏,这才松了口气,活动肩膀,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身子骨。 就在此时,绿枝引着一个陌生男子走了进来,来人二十多岁,模样斯文,衣衫低调华贵,举手投足有股从容不迫的气势。 姜知柳行商多年,看人的本领炉火纯青,当下便猜出来人身份不凡,果然男子朝她温然一笑,上前行了个常礼,不卑不吭。 “柳老板,在下乃雲王的近侍,鄙姓陈,今日此来是按照主子的吩咐,将此物相赠,还望笑纳。”说罢,他将一只狭长的锦盒递给绿枝。 绿枝接过后,立即打开,里面是一副卷轴,徐徐展开后,洁白的宣纸立时出现“ 至真至味、返璞归真”八个大字,字迹潇洒秀美,颇具飘逸之风,边角上写着雲王的名讳,并加盖了雲王私印。 见到这几个字,姜知柳眸光一震,脑中接连闪过几个念头。 “敢问先生,这是...” 陈內侍笑了笑,神色温和:“我家主子游历大江南北,曾在香橼楼用过一次饭,深觉贵店的佳肴美味非常,听闻贵店开了分店,特以此画相赠,祝柳老板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这个解释倒是合情合理,雲王游历时常化作寻常百姓,虽然他气度必定不凡,但香橼楼往来客商权贵云集,气质容貌俱佳着众,她当时虽会有所留意,时日久了自然就忘了。 且她并非每日都在香橼楼,能不能见到雲王还不一定。 拂着微凉的宣纸,姜知柳唇畔一扬,眼里满是喜悦,有了这道字画,对香橼楼无异于是个活招牌。 “雲王隆恩,民妇感激不尽,请先生代雲王受民妇一拜。”她提起裙帘,往地上跪倒,神情极为郑重。 陈內侍连忙拦住,对方却执意行了大礼。 随后,姜知柳亲自招待了陈內侍,本欲安排上房供他留宿,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留了。送他出城后,姜知柳乘车返回,半路上,绿枝沉默了半晌,疑惑道:“小姐,咱们与雲王爷肃无交情,纵然他在香橼楼吃过饭,也未必会专门派人送这样大的礼吧?” 若是寻常珠宝也就罢了,偏生是他亲手所书,其中的寓意自然不一样。
第52章 纵身入河 神情微凝, 姜知柳略一思索,沉静道:“我听闻雲王光风霁月,淡泊和善,且最喜美食, 他若当真喜欢香橼楼的佳肴, 这样做也并非不可能。” 听了她的回答,绿枝点点, 打消了心里的疑虑。 姜知柳转眸, 透过摇曳的帘子望着窗外不停变幻的景象, 目光逐渐悠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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