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些糕点果脯, 毕竟于身体无益, 大夫嘱咐了, 还是得少吃。 这日,又到了大夫来府上请脉的时候。祝苡苡用过早食后, 在院子里走了走,觉得疲乏了之后, 便躺在小榻上, 任由悠儿雀儿替自己捏着有些泛肿的手与腿, 合着双目,渐渐睡了过去。 睡着的这会儿工夫,掐算着时辰的竹青从另一个院子走过来,他手上拿着一盒吃食,正是祝苡苡吃的梅子肉。 他笑着将东西放在一边的小几上,“今天的梅子肉兴许有些酸,那店家送了一小袋糖,用油纸包着放在旁边。” 悠儿有些意外,“你倒是挺仔细的,平日里怎么也看不出来?” 竹青挠着头呵呵的笑了两声,“这哪里是我仔细,是大人,大人前些时候瞧见你们扔掉的梅子肉,就让我下次去买时注意些,说,夫人喜欢吃酸甜的,太酸的她不喜欢。” 雀儿悠儿两人对视一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大夫过来请脉的时候,祝苡苡已经睡了几刻钟,休息了会儿,她舒服了不少,脸色也瞧着好看了许多。 算算时候,她这身子也八个多月了。一月前脸上还是有些肉的,这一个月来瘦了不少,那原本圆了一圈的脸,又变回了原样。 除了时不时的手和腿都有些泛肿,她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替她请脉的大夫,是一直照顾着祝苡苡的,祝苡苡的身子如何那大夫也熟悉。 “夫人还是要多休息些,尽力多吃些东西,若实在觉得心神不宁,再喝药缓缓。”大夫从容站起来,面上依旧谦和,“毕竟是药三分毒,夫人身子已经调养的好了很多,也无需再和从前那样,日日喝药了。” 祝苡苡漫不经心的应下,又不自觉抬手抚上自己算的十分明显的小腹,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出神。 “时候不早了,老夫就先告辞了,夫人好好休息。” 祝苡苡微微颔首,随即叫来竹青,“送大夫出府去罢。” 片刻后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看着满院的花草,品味着刚才大夫口中的话。 大夫说她心绪不宁,她之所以心绪不宁,寝食难安,她自己最是清楚。 自从几个月前与穆延见过一面之后,他们二人便再没有机会相见,也不曾说过话。 她偶尔也会觉得怅然若失,想责怪穆延为什么不来见她,冷静过后,她又觉得自己这想法颇为可笑。 自己如今是孟循名义上的妻,孟循还为她请封了诰命,在外人看来,她与孟循是互相扶持十年的夫妻。即便孟循如今身处高位,也不忘糟糠之妻,是人人为之称赞的典范,说一句情深似海,似乎也不为过。 她若是抛下这样的情分,去见了外男,与她名声无益。 她晓得,穆延在乎她,肯定不愿意见她被人指点议论。 可那日和穆延谈过之后,她心中便有了结论。 她没那么在意自己的名声,兴许是出生商户吧,以前在京城,她便受够了旁人私下背后的冷眼与嘲讽,那会儿她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就更别说这会儿了。 她放不下穆延,舍不得他。 她想,既然舍不得,那就不能这样干等着,她总该做些什么。 孟循和皇帝说她腹中胎儿的事情,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晓得,这话一旦说出口,他又应承了那副墨宝,那便意味着,这辈子,这孩子生身父亲的名头,只能是孟循。 他想用孩子牵绊住她,却并未想过,她是否会轻易接受。 几个月以来,她一直在想,她该用怎样的方法才能离开孟循,长久的考虑过后,她也有了答案。 她要离开,和穆延找一处远离京城的地方生活,可只要她离开,那就意味着,她决计带不走这个孩子,不仅如此,她还不能回到祝家,不能回去徽州府,如若不然,孟循会轻易的找到她。 起初这样想的时候,祝苡苡几乎是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怎么可能脱离祝家,弃祝家于不顾。 爹爹和吴叔叔那样疼她,她不能做这样无情无义的人。 但她又要再次放弃穆延么?她有些做不到。 她安慰自己,孟循既然愿意认下这个孩子,那必然也不会以祝家为胁,对祝家不利。 这几年来,祝家生意都安安分分的,不敢再往外头去做。 只在徽州府,只在江南那块,祝家名声不错,又结交了江南世家陈家,不会有什么人愿意与祝家为难,好像少了她,祝家也没什么影响。 但这些也只是她的猜测与推断,事情是否真的会和她预料的一样,她也不敢确定。 可她想试试。 究竟是将这个孩子生下,留在京城,还是带着它一起离开,祝苡苡犹豫了很久。 她想带着孩子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束缚着他自由的院落。可要带着孩子离开,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这一个月以来,她几乎都在想这件事情。她不舍得与自己素未谋面的这个孩子,可她若是不舍得,便会被这个孩子牵绊,依照她当下的状况而言,永远只能留在这里。 而即便她舍得了,将孩子留下了,仅凭她一个人,也根本没有办法离开京城。她需要出去,需要见穆延一面,需要与他商量。 这孩子,也不是她一个人的。 要是……要是穆延不舍得,她也不能这样做。 她想了很久,好像都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 她苦恼,也痛恨自己的无能。 一个月以来,几乎每一日,她都被这样的情绪左右,陷入了迷茫与困惑,她觉得自己像是皮影戏里被束缚住了手脚的皮偶,浑浑噩噩,惶惶度日。 她迫切的想要见穆延一面,可她根本没有机会离开这里,连出府去也变成了一种奢望。 出了上次那样的事情,孟循不再让她出去。 孟循让她再等等,可她等了好久,真的等了好久。 漫长的等待让她一直都很焦躁不安,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无法平静无法冷静,她又怎么吃得好睡得好。 日暮西斜,祝苡苡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看着这些朝气蓬勃的花草,会让她心里舒坦些。 这些时候,她日日都在看。看得久了,她也会想,是不是院子里的这些花花草草,长在外面,长在更宽广的地方,会生长得更加漂亮? 倏地冒出这个想法事,她吓了一跳。她曾经从来不会考虑这些,而今时今日,她竟会想将这些院里的花盆全部打碎,把她种的栽的这些花,全部放到外头去,放到山野处,放到更加辽阔的地方。 既然她做不到,她的花,她该让它做到。 便是在这个时候,陡然抬眸间,她瞥见了从外院进来的孟循。 孟循少有回来的这样早。 他一身绯色官服,身形高大挺直,此刻却低垂眉目,若有所思。昏黄的霞光撒在他的身后,他半个身子背着光,脸侧又染上了些许红霞,明明暗暗,将他模样映得有些模糊,看不真切。 祝苡苡收回目光,将支开的窗又合上。 视线挡住,她便也再看不见孟循。 孟循似乎并未察觉到祝苡苡,他折步进了书房,换了身衣裳之后,便让竹青留下来问话。 只是在开口问竹青前,他不由得想起了今日的所见。 今日在南书房,皇帝因北狄大举进犯震怒,少有的在诸位臣工面前显露了情绪。 往常,皇帝即便再生气,也不会显于人前。 连年的天灾人祸,大臣贪腐,国库亏空,朝廷早已不堪重负。如今,也只是勉力支撑。 北狄偏偏在这个时候,撕毁缔结了数年的盟约,大举进犯,如此举动,必然是早有图谋。 怀柔和谈不成,只能开战。战事劳民伤财,没有人喜欢。 可没办法,要割让老祖宗留下来的山河,这几乎是要了皇帝的尊严和性命。 不想打也得打。 原本有守边大将穆曜在,皇帝也算是放心。穆曜镇守边境多年,曾经也是本朝无往不利的战神将军。可今日,边关传来急报,说穆曜受了重伤,情况不好。 士兵缺少将领,兵力也弱于北狄,可谓是难上加难。 朝廷只能派兵援助,且算算时候,等他们派出的援兵赶到边关,也早已是寒凉的深冬,这样的条件,与他们交战不利。 便是这样皇帝才没忍住怒意,在臣工面前发作了出来。 孟循记得,皇帝捂着嘴咳嗽,手掌隐隐渗出几分血色。 片刻后,皇帝挥退了召集前往南书房议事的那些大臣,一个都没有留下。 再然后,召了太医院院判。 皇帝的身子近年来每况愈下,而因为国事又频频牵动情绪,火上浇油,早已是积重难返。 这件事,不只是孟循知道。 太子和诸位皇子,更是知道。 孟循揉了揉眉心,于边境那边,当务之急,便是解决这将领的问题。 纵观朝堂上下,大多武将都年事已高,真要算年纪轻些的有倒是有,只是…… 那位,可是广平侯世子,至今仍未嫁娶,一条血脉都未曾留下。即便广平侯同意,韩皇后也未必同意。 孟循无可避免的想到了另外一人。 他眸光微暗,脸色又沉了几分。 竹青安静的站在一边,等待着孟循的发问。可是好一会儿过去,孟循脸色越来越差,却又始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心里边有些发毛。 “……大人” 这道细微的声音,将孟循从思考中拉了出来。 他恩了声,“今日大夫怎么说的?” 竹青一五一十的把他听到的话尽数说了出来,除了大夫说的话,还有祝苡苡这一日来的情况。 听完竹清的话,孟循微微晗首:“那就好。” 夜渐深了,孟循算着时候去了主屋的卧房。 平常祝苡苡都是这个时辰睡的,他此刻过去,应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他想看她,又担心她因为见着自己而生气。思前想后,也就只能掐算着时间,去看她睡着后的模样。 孟循不是第一次趁祝苡苡睡着的时候去看她,可这回却有点不同,当他动作轻微,小心翼翼将门推开的时候,却猝不及防,撞上祝苡苡那双审视的眼。 他愣了片刻。 “……苡苡” 祝苡苡没有睡,她穿着寝衣,身上连一件罩衫都没有,就这么单薄的坐在外头。 屋子里只有她一个,连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孟循眉心微蹙,他自然晓得是她不让丫鬟过来,可也不该这么冷着自己。万一受了风寒该怎么办? 祝苡苡站了起来,“孟循,我有话要与你说。” “等会儿。” 祝苡苡皱眉。 “再等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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