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心情复杂,道:“怎么在这样的荒山野岭?” 兰芝抱着剑鞘,接了一句:“院子建在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段,想来日子凄苦得很,怨不得那苏四小姐要逃开了。” 柳川对此并没有什么想法,他只是个陪同主子查事的人,不稀得去分析这些事情的眉目。 得了白梦来的命,柳川上前敲门。 很快,有位头包团花粗布的大娘给他们开门,疑惑地问:“几位是来探亲的?” 柳川不吱声,回头望了白梦来一眼,等待他作答。 白梦来上前一步,道:“叨扰大娘了,我等是来寻人的。” 他也没说后话,指尖微动,招着玲珑。 玲珑一瞧他眼色就知接下来要作甚,玲珑将马车上预备好的包袱端下来,递到大娘手里,道:“也不知大娘喜欢什么,我家主子置备了一些见面礼,俱是果脯干货,阴冷时节也好存储起来慢慢吃。” 这般贴心铁肺,大娘也就不板着脸了。 她露出个笑模样,接过东西,请他们进来:“几位进来喝杯茶吧!” “那就有劳大娘了。”玲珑笑道。 柳川和兰芝将马车拴在屋外的树腰上,也好脾气地将手里的刀枪棍棒遮掩严实,以免吓坏这些普通老百姓。 四人进了院子,细细打量起来,目光均落在两侧的厢房门上。那些房门都用硕大的铁锁封住房门,屋子里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声。 大娘见状,叹了一口气,道:“不锁上屋门,这些人跑出来可了不得!” 兰芝疑惑地问:“为何?” 大娘神情复杂,道:“不是作奸犯科,也落不到广济院里。如今《律法》不是不能惩处愚钝人(疯子)吗?这些人发病时犯下恶事,却又没凶残到要下大狱的状况,县衙那头不收,家里人便丢到广济院来了。他们怕我们,我们还怕他们发疯呢!前几日溜出去一个男人,不就是觉得家人坏,抛弃了他,这才伤自家满门?都是造孽啊!” 说起来这事,大家伙儿一阵唏嘘,谁也不好接这话。 众人静默不语,还是白梦来破开沉静气氛,喊柳川端茶炉子来,又命兰芝在石桌子上摆鹤穗团花螺钿漆面双层攒盒。 玲珑倒是清闲,只需按照白梦来的吩咐烹煮茶汤便是。 白梦来做事八面玲珑,他没摆主子架子,而是亲力亲为,抬手掀开点心盘盖子。他装得亲和温文,白皙的五指翻飞间,梅花写意的白瓷小碟便依次逐一码开,有蜜饯、杏干、桃干,还有寻常百姓吃不起的蜜渍肉干。 大娘如何被人这般款待过?立刻局促不安了起来。 她双手摩挲衣角,犹豫了好半晌才抬手去拿果干吃。原以为这霜糖果干会有干瘪坚硬的口感,岂料只是外头一层有韧性,里边的果肉甜腻柔软,好似新鲜的一般,半点都不像挂在日光下晾晒风干的那类俗品。 大娘纳罕不已,问:“这果子干好似不大一样?” 闻言,白梦来难得好脾气地解释:“是用地窖烘干的果脯,每隔一天,还会往果肉里头注入蜜汁子,这般才有外硬内软的口感。” 这多费事儿啊!大娘惊奇不已,感慨还是这些公子哥儿会吃会享受! 白梦来好似耐心无限,并不急着从大娘口中套话。 待她被人伺候着享用了一番茶水点心,这才开口问:“大娘,白某想向你打听个人。” 无功不受禄,大娘既然享福了,自然就知道要偿还的。 她急忙竖起耳朵听白梦来的话:“什么人呐?我在广济院里干了三四十年的活计,只要公子问,我没有不知晓的事儿!” 有大娘这话作保,白梦来满意地笑了。可见,用美食收买人心,不失为一大法宝。 白梦来风轻云淡地道:“八年前,广济院是否出逃过一名十五六岁的女子?特别是她脚踝上还刺有‘叁’的雕青?” 闻言,大娘怔住了。 见此反应,想来是出过什么事的。 随后,白梦来将清露夫人的小像拿出来,摆到大娘跟前,问:“你见过这名女子吗?” 大娘皱眉,道:“对,叁号姑娘确实是画像上的这位。她名叫晓露,当时是我负责监管她的,我记得她。” 说完,大娘似是想起了什么前尘往事,眉眼凛然,道:“她去哪儿了?公子,你特地来寻她,是不是知道晓露的行踪?若是看到她,请一定要小心她,可别被她漂亮脸蛋给骗了!她可不是什么好惹的女子。” 玲珑好奇地问:“此话何解?” 大娘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她抿唇想了很久,才道:“此女心思歹毒……比恶鬼更甚!你们当她是如何进来这广济院的?是她杀人未遂,被家中人赶来的!” “怎么一回事?”兰芝也被勾起了兴致,开腔询问。 大娘记得初次见到晓露时的景象,她双手都被粗壮的麻绳束缚,垂眉敛目,朝她走来。 为首的年轻妇人使唤奴仆,将晓露朝前一推,道:“大娘,我家露姐儿就拜托院子里的人照顾了,大娘可以唤她晓露,这是她的乳名。” 大娘见晓露才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及笄年华。眼前的女子应该不是晓露生母吧? 待嫁的年纪,又这番玲珑身段。即便瞧着不顺眼,找一户人家嫁出去不就得了?何必要千方百计送广济院来?这又不是什么好去处。 大娘怜惜晓露,焦心地喊她:“姑娘,抬头给婶子瞧瞧。” 大娘还当晓露许是脸颊上有疤痕,这才被后娘发落到此处。 岂料晓露一抬头,眼是海中珠,眉是天上月。唇薄鼻挺,肤白细滑。那沉鱼落雁之姿容,倒教天地都失色。 她活这么大岁数,是再没见过比晓露还要齐整的眉眼了! 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寻不到好人家出嫁呢?!怕是提亲的人能把家中门槛都踏破了吧!
第157章 大娘心里有气,怪这妇人把广济院当什么为虎作伥的坏去处,此时语气不善地问:“您是孩子后娘吧?” 妇人一愣,知道大娘误会了,连连摆手,道:“不是,这是我亲生闺女儿。” 大娘心中生疑,问:“那您……何必送她到广济院来呢?” 她环顾四周破落的石砌房,叹了一口气,道:“广济院可不是好地方,这里头关押着的……都是狱卒不收,却罪恶滔天的疯子!” “我知道。”妇人抬手掩面,心灰意冷地道,“若不是没法子,也不会将亲生骨肉送这儿来。大娘不知道,晓露她……” “她怎么了?”大娘见妇人脸上的伤感不似造假,一时间又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得木讷地追问。 妇人看了对这番话置若罔闻的晓露一眼,道:“露姐儿险些亲手掐死她的弟弟,若非我赶到,恐怕幺儿已命丧她手!” 闻言,大娘惊讶不已,她怎么都想不到这样漂亮的女娃娃会有蛇蝎心肠。 妇人当机立断,将马车上仍在襁褓中的小孩儿抱来,他好似畏惧晓露,一见到小姑娘就哭闹不止,上气不接下气。 妇人撩开布料,把孩子的头往旁侧偏了一偏。大娘果真看到了窄细的淤青掐痕,估计下手极狠,那皮肉都渗血了。小孩的肌肤细腻,嫩肉底下血凝结成青色,白里透黑,触目惊心。 大娘怎么都没想到晓露会下此狠手,明明她也只是一个娇弱的女孩呀! 不过这样的疯子,确实不好再留家中。 大娘将信将疑地问:“她为何要下此毒手?” 妇人泪盈于睫,道:“自打她的幺弟出世,她便一直伴在幺弟左右。我原想着是姐弟俩感情好,可每一回哥儿见着她便哭闹个不停,身上每每多几处淤青。起初我以为是乳娘伺候不尽心,再后来,我才知晓,原来他身上的新伤旧疤都是出自晓露之手!她妒恨幺弟匀了一部分父母的宠爱,便想将其赶尽杀绝!这样的孩子……我怎敢继续将她养在府中,又哪敢将她嫁到旁人家中取害命!” 大娘抿唇不语,她接过那根拴着晓露双手的麻绳,一步步牵着,把孩子领回了广济院中。 妇人看着晓露的背影,她遥遥地叮咛:“千万……千万不能为她松绑!这孩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大娘听到这句话,却没有再回应。 她还是不大相信这样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会有什么坏心思。 夜里,大娘取来雕青的工具,需要为晓露的脚腕刺上墨汁。前日,院中的“叁号”恰巧病逝,那便将这个数字赠予晓露吧。单字,下针的笔画少一些,小姑娘也不会受苦。 大娘取来止疼的麻沸汤,喂晓露喝下一口,道:“会有些疼,晓露姑娘忍一忍。” 晓露乖顺地点头,恬静地笑,不言不语,好似一个哑巴。 这样乖巧的孩子,真是会犯下滔天大罪吗? 大娘动摇了。 可她细细查过晓露的手脚,并无受伤之处,反倒肌肤细腻,被家中调养得很好。想来也是锦衣玉食,娇惯着长大的。那妇人……应当没有说谎。 大娘百思不得其解,晓露究竟是恶人还是善人呢? 每每她和那双小鹿一般无辜的眉眼对上,她总会心肠发软,颤抖着给晓露解开绳索。 某日,晓露终于开口了。她娇滴滴地喊:“婶娘,露姐儿……手疼。” 大娘慌忙给她解开绳索,那手腕上早就被粗糙的麻绳勒得血迹斑斑。该是有多疼啊,才会破皮出血,惹得不爱言语的小姑娘可怜兮兮求情讨饶。 或许晓露此前真的干过坏事,她只是太喜爱父母了,又太过年幼,因此才铸成大错! 罪不在她,而是亲生父母偏疼儿子罢了! 大娘这般说服了自己,她拿膏药给晓露抹上,哄她:“晓露乖,待会儿就不疼了。” 晓露甜甜地笑:“婶娘,你待我真好。” 她顿了顿,接着补充:“比家人待我还好。” 瞧瞧,这可人疼的丫头,还不是被家中人苛待了!大娘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好生照料这个误入歧途的可怜姑娘。 可是大娘都要忘记了,十四五岁的孩子,哪有这般稚儿似的浪漫!都要嫁做人妇了,能不知晓事情吗? 再后来发现的一件事,让大娘再也不敢被这样谪仙皮囊的美人儿放松警惕了。
第158章 自从给晓露松绑,大娘便再没给她缚过手腕。 她年轻漂亮,笑起来脸颊还浮现浅浅的梨涡。没有人记得她从前的罪孽,大家都很同情她,只知道晓露是个可人疼的姑娘。 几个月后,晓露看着没日没夜帮忙端茶送饭的大娘,忽然提议:“婶娘,我在家中也帮过母亲拿茶炊膳具,不如让我给你搭把手吧?” 广济院进项不多,请不起太多人手,因此大娘日常的活计是非常繁杂且多的。可再怎么样,也断没有让院子里关押着的“疯子”帮忙招待的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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