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大合适吧?”大娘踌躇不前,不知该如何做好。 “有什么不合适的?”晓露上前一步,亲昵地夺过大娘手里的托盘,她把吃剩下的脏碗逐一摆到上边,小心翼翼地端到屋外。 就在跨门槛的一瞬间,晓露回头,恬静地笑:“婶娘,我将你视为娘亲,你再和我生分,我可要伤心了。” 大娘不是铁制的心肠,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早就对晓露温良的品性深信不疑。 见她坚持,也不好拂她面子,好歹人家将大娘当亲人看待呢! 大娘忐忑地盯着晓露送膳几回,她做事滴水不漏,说话又很有分寸,招人喜欢。渐渐的,大娘也就放开手脚,不再管束她了。 过了一段时日,大娘发觉晓露好似春心萌动,和看守门的小郑走得近。 小郑年纪快二十五了,有些跛脚,正因这个,哪家的姑娘都怕嫁给他以后,耽误务农,日后吃不饱饭,因此年纪这般大还娶不上媳妇儿。 他哪里见过晓露这样倾城倾国的女子。这样的姿容,那都是评书里才能听着的。他如今不但瞧见了,还能与之亲近,实在是天上落下馅饼来了,怎能不将他迷得神魂颠倒? 晓露也是,一口一个“小郑哥”,直将人喊得心猿意马。 大娘见这对年轻人情投意合,也就默许两人在广济院里不合规矩地处着。左右广济院是与世隔绝的,被人遗弃在人世间的边缘,亦无人关心这里的死活。 原以为岁月静好,大家都会安生过日子。 岂料,就在某个冷夜,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这夜,晓露没按时回房,一如既往和小郑在后院幽会。 大娘和晓露有私交,不拘着她回去,左右小郑是看门的,自会把姑娘送回来。 谁知道,几个时辰后,等来的不是锁门声,而是小郑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大娘想到晓露,慌忙披衣起身赶过去。 她秉烛赶到,只见得广济院后门大敞开,而不远处亮着灯光,是满脸血的小郑踉踉跄跄地爬回来。 大娘吃了一惊,问:“怎么回事?晓露呢?” 小郑捂住左眼,痛苦不堪地道:“她……她骗我开了后门,刺伤了我的眼睛,如今人都跑下山了!” 大娘吓坏了,赶忙吵醒人,让他们帮着请大夫。 大家手忙脚乱,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开始搜山寻逃跑的晓露。 可是夜色苍茫,一个小姑娘躲入深山老林里,还不出声,如何能寻得着呢? 保不准成了山中野兽的晚餐了。 不过跑了一个疯子,广济院的人才没心力去追回来。反正他们干得好或是不好都没多加点工钱,何必吃力不讨好寻人呢? 可怜了小郑,如今既跛脚又瞎了一只眼,被家中老父亲接回去以后,再也没来过广济院了。 而大娘吃过这一回闷亏以后,每次送完饭,都会按照狱卒吩咐,拿锁链将房门锁死,防止这些待在暗中窥视的疯子有朝一日闯出来害人。 疯子不值得同情,他们擅于伪装,好似饿狼一般,只待时机到来之际,狠咬住人的喉咙,一招毙命。
第159章 说起这件事,兰芝和柳川不约而同想到了那名大爷。他的儿子就是在广济院里当差,后来伤了左眼回家了。而那大爷因为儿子的事,对广济院偏见颇深,对里面关押的人也深恶痛绝。 兰芝下意识拿手肘猛捅了捅柳川,低语:“咱们遇到的那位大爷不就有个伤了眼睛的儿子?” 柳川的胸膛硬,铜墙铁壁似的,被兰芝手肘撞了几下不痛不痒。 他一面担心兰芝手疼,一面附和她的话:“对啊,他儿子就在广济院当过差,保不准就是他家遭罪了吧?真惨。” 玲珑见兰芝和柳川交头接耳的模样,问:“你们在聊什么呢?” 兰芝觉得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不值当提,温柔地答:“没什么。” 白梦来出于礼节,原是含笑看着大娘,悠然闲话家常的,可他的全副精神却暗中落在玲珑身上,她那处一有风吹草动就落得他满耳。 白梦来头也没回,说了句:“情人间不为人知的私语罢了,不必多上心。” 即便白梦来不看玲珑,她也知道他是在同她讲话。 玲珑蹲坐在茶炉前头取暖,闻言,她抬眸看了白梦来一眼:“嗳?什么情人?” 只见男人轻飘飘提点一句,又和大娘寒暄了,不再多言。 白梦来不细说,玲珑也不纠结。 不过,他不是一直在和大娘讲话吗?怎么会听到她的呢喃细语? 好半晌,玲珑反应过来了。 原来她的一举一动都被白梦来注意着呀! 思及至此,玲珑心里头暖烘烘的。春风涌入她的胸腔,将她整个人腾空吹起来,脚不沾地,足底软绵绵的,犹如悬浮在天边。 白梦来余光瞥见玲珑一个人捂嘴偷笑,心生无奈之感,也不打算问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都想了什么美事。 想要问的话,大娘这边都问过了。可以确定,那位躲入苏家的苏四小姐便是广济院逃离的晓露,而晓露的画像和清露本人相貌一模一样,极有可能就是清露夫人。 而十四五岁的晓露七年前从广济院逃离,溜到苏家成了苏四小姐,又在苏家待了一年以后,也就是六年前,再次逃离。 五年前,她成了清露,笼络赵寅进入赵家,差不多是二十多岁的妇人。时间和年龄都对得上,几乎可以拍板定案,确定是她了。 玲珑他们道别了大娘,从广济院出来。 玲珑问:“现如今已然寻到清露夫人的把柄,知道她在广济院里犯下的滔天大罪,是不是就能回去告发她,逼她离开赵家了?” 白梦来细思了一番,倏忽眯起眼睛,道:“别慌,还不算完。” “怎么不算完呢?” “假如清露夫人真是晓露,广济院的人对于走失的疯子,根本就没有缉拿回院子的想法,那她为何提起南嘉镇就讳莫如深呢?” “嗳?是哦……”对于这一点,玲珑也百思不得其解。 兰芝见状,适时插话,意味深长地道:“保不准就是不想让人发现自个儿的背景呗,就和某些人一样,惯爱骗人。” 听得这话,白梦来知晓兰芝是在讽刺他,暗喻他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白梦来勾唇,冷笑:“哦?白某头一回见人命都拿捏在旁人手里,嘴皮子还这般硬的。” 这是在暗讽兰芝身中剧毒,还要靠他给余下的半颗解药。 “你!”兰芝吃了瘪,不敢再多言。 而两人火药味过重,即便是柳川也瞧出来了。 他怕白梦来迁怒兰芝,忙打圆场:“不说这个了,我都饿了,咱们早点回客栈吧!” 这话一出,兰芝和白梦来都卖了柳川一个薄面,顷刻间熄了火气,各自偃旗息鼓了。 唯有玲珑还在细细品白梦来说的话,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手掌,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她不是害怕广济院,而是害怕苏家!白老板,晓露在苏家的那一年,一定发生过什么!我们只要查到那一年她逃离苏家的原因,就可以以此要挟她离开,保护丽姐儿了!” 见玲珑开窍,白梦来嘉许地揉了揉她的发髻,道:“玲珑很聪明。” “白老板谬赞啦!”玲珑嘴角上翘,很是欢喜。 柳川颔首:“既然如此,就按照妹妹说的办吧!待我们查明真相以后,只要看一看清露夫人的脚踝有没有雕青或剜去皮肉的疤痕,也就能确定她是不是广济院逃出来的晓露了。” 事情有了眉目,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减轻了不少,众人都很高兴。 回了客栈,白梦来破天荒的拿出膳具,给玲珑蒸糕点吃。 玲珑原本以为白梦来会给她蒸糕吃,岂料他还拿了个炙烤茶团的小炉子出来。 玲珑不免纳罕,问:“白老板,你不是要制甜糕吗?” 白梦来轻点下颌,“嗯”了一声。 “那你拿个烹茶的小炉子来做什么?”玲珑像是想到了什么,苦着脸道,“你不会是想一边蒸糕,一边逼我煮茶汤给你吃吧?我都忙活一整天了,你不心疼心疼我这般劳累么?想要给我制点心吃,又催使我,真过分!” 她的牢骚一句接一句,让白梦来应接不暇。 白梦来极其无奈,道:“想哪儿去了?这也是制点心的一步。” “咦?什么样式的点心,还得拿炉火烤着?总不能是馕饼吧?” 白梦来忍俊不禁:“莫要问了,随我来。” 他牵着玲珑,来到空无一人的伙房。 客栈的厨房可不是没人烧饭,而是白梦来花钱独占了两个时辰,就怕有人破坏他的二人世界。 白梦来对于这些要紧的事,花钱可是大手大脚。春宵一刻值千金,虽说只是为心上人开小灶,于他而言也是顶重要的事儿了。 白梦来信手磨着赤豆泥,同玲珑道:“你可知糖盐金贵,山里人一年四季吃口甜的不容易?” “嗯。”玲珑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梦来捻白瓷碗的指尖,“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就是想问你,既是如此,山里人买不起糖饴的时候,又要尝一口甜的,那他们会吃什么呢?” “野果子?” “春秋尚且有甜果吃,那么隆冬天里呢?” “冬天想吃口果蔬应该很难吧?说不定是吃之前囤在地窖里的干果?” “错了。冬日里,自然是囤蜂蜜罐子了。”白梦来不过是想闹她讲话罢了,小姑娘的音调软糯,听得人心尖柔软。 玲珑如梦初醒:“对哦!” 她笑着挠挠头,道:“我很少在农家人那边住,一下子都没想起来。往常要吃什么,只需我喊一句,小弟们便屁颠屁颠帮我跑腿了。” 聊起自己在组织里的辉煌过往,玲珑很是得意。 可是想到主子不顾她性命,疑心她叛变,居然想让兰芝铲除她,玲珑又很失落。 她拿铁棍拨了拨炉子里的炭火,沮丧地道:“不说这个了。” 玲珑顿了顿,反问白梦来:“白老板自小应该是宅院里头长大的吧?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农家事?” 白梦来一愣,被问倒了。 顷刻之间,他想到了从前。 他浑身是血,在山中蹒跚而行。有猎户见他可怜,从家中匀了一勺蜂蜜喂给他吃。 白梦来不愿被人瞧见,也不想拖累任何人。深夜,他留下一些钱财,便继续逃命了。 再后来,他被义父寻到,又回归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只不过他是从一个精致华美的京笼子里,被挪到另一个鸟笼罢了。都是受困于牢笼,不得自由。那些枷锁,不容许他逃脱。 脑中那些血腥残酷的画面纷至沓来,扰乱白梦来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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