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钟夫人装扮成村姑的模样下山,她头戴帷帽,长长的薄纱将整个人的脸都笼罩其中,瞧不清眉眼。不过从她袅娜身段也可瞧出,这是何等风姿绰约的美人儿。 钟夫人是冰雪山巅娇养出来的仙女儿,自然有些不谙世事。她偷偷带了一块白狐皮草去布坊里换钱,好卖些时兴的玩意儿回到雪山上。 店家早瞧出来钟夫人的来历,有意在她递来的金贵料子上压一压价:“小姐,你这狐毛料子瞧着成色是好,可手感太厚重,如今的官家太太都爱轻薄的款式,这种料子已经不得行市了。” 钟夫人哪里知道这些门道,她掩在帽下的脸讪讪一笑,道:“那依小哥之见,这狐毛皮草能卖个多少银钱?” 店家见她上套,暗地里嘴都要笑歪了。此时还装得八风不动的姿态,思忖了好半晌,才点眼,道:“姑娘也是老熟客了……要不这么着吧!这料子,我出十两收了。” “十两?”钟夫人再傻也知道,这是最金贵的皮草,这样完整的料子,少说也得百两吧。 她犹豫不决,心知不在这家换钱,去别家大抵要生疑的,她又不敢带多了族人下山,以免惹人怀疑…… 既是做族长么,总要担得起这个责任。 她咬了咬牙,道:“那就这么着吧。” 店家喜不自胜,正要伸手接过好狐皮,却被人捷足先登,一把夺走了。 循着那只秀丽白皙的手掌朝上望去,竟是钟记布坊的钟大当家。 店家当即吓得抖若筛糠,道:“大……大当家,你怎么来了?” 店家低价收狐狸皮草,其实还存了自个儿的心思。他可以抬价倒卖给别家,从中赚取差价。 他这起子小心思在经验丰富的钟大当家面前毕露无遗,巴不得寻一道砖缝钻进去。 钟大当家冷冷道:“这料子何止十两银子,虽说压价是为咱们盈亏使劲儿,可掌柜的想过没,若是总这般克扣卖主,压低行情价,此后还有谁敢登门卖货?” “是是,是小的想窄了。”店家忙点头哈腰地道。 钟大当家也没打算用这等小事惩戒店家,他也是生意人,平日行的是生意经,不过是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属实没见过这样上等的狐毛皮草,心里有了点别样的想法,因此强行为那时的钟夫人出头,博个好名声。 钟夫人平素像是喝仙露琼浆长大的娇娇儿,全然不懂人心险恶。此时见钟大当家生得仪表堂堂,还帮自个儿抬价多要了六七十两银子,顿时心生好感。 她轻轻一笑,和他道谢:“有劳这位小哥。” 钟大当家听得女子那清浅的笑声,心思微动,温声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妨事。” 待店家算了账目,钟夫人拿钱就要走,倒被钟大当家拦了下来,道:“姑娘留步,我有一事想同你商议。” 钟夫人不解地回头,等候他后文。 钟大当家见店外人群熙熙攘攘,知晓此处不好谈话,便抬手指了指对面的茶楼,道:“若是姑娘不介意,咱们去对面茶楼小坐一刻钟可好?你且放心,我不是坏人。” 钟夫人想起族内长老的话,她说村子里的最是心狠手辣,不要深交。 她哝囔一句:“坏人也不会说自个儿是坏人呀。” 闻言,钟大当家一时语塞。 钟夫人后知后觉把心里话说出了口,很是愧怍,她面红耳赤地道:“你方才帮了我,合该请你喝一杯茶的,那我们去坐坐吧。” 她十分善解人意,还替钟大当家解了围。 两人一前一后地朝茶楼走,寻了个蜜合色香缎屏风挡着的座位落座。 钟大当家点了两杯雨前龙井,开门见山地道:“我寻姑娘来,实则是有要事相商。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布料没见过,成色这般好的狐毛皮草倒是头一回瞧。此前听到当家的说你时不时会来贩卖狐毛皮草,可见是手上有些货源的。实不相瞒,这样一件件卖也尝不着甜头,倒不如咱们协商一下,按照市价大批供货,姑娘有的货源都只管送到钟记布坊来,你看可好?” 雪狐族百年前吃过官家的亏,再也不信这些城镇上的人。他们都是一副好算计的心肠,见有利可图,便不管人生死。 钟夫人在长老面前卖乖,偶尔下山用狐皮换点时兴玩意儿享用是可行的,可要做生意,再搭上一窝窝狐狸的命,那是万万不能了。 泼天富贵背后定然也有暗潮汹涌,福祸相依,就是这么个道理。 钟夫人吓得脸色发白,喃喃:“不行的,家里长老……不,家中嬷嬷不让的。况且咱们那里也没多少狐皮可卖,划不来划不来。” 她说完便要走,连一盏茶都不愿喝。 原本钟大当家是想着两人有商有量,你好我也好,岂料钟夫人被吓得失魂落魄,反应这般大。 见天色渐渐黑了,他又有些担心姑娘家归途不顺畅,毕竟是他自个儿临时起意留的人,误了人回去的时辰。 钟大当家倒不在意生意能不能做成,不过是随口一问。 此时把人吓到了,他不知为何还有些内疚,忙追了上去,想要送一送姑娘。 谁知道,钟夫人还当是有人追赶,三两下便跑没影儿了。 钟大当家赶到雪山脚下,四下望去,没见到人。 眼前是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峦,那女子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看傻了,回想起女子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心头一跳:“莫不是……狐仙儿显灵了吧?”
第37章 钟夫人此番夜奔,犹如仙女在河边洗漱被凡人瞧见了身条一般,光顾着逃窜,倒把羽衣落下了。 钟夫人翻遍了全身都没寻到雪狐族族长的令牌,想必是此前落在哪处了。这般尊贵的物件,她日日携带身上,哪知道就是这般珍视才让物件有了丢失的可能。 钟夫人左思右想,此前进布坊还挂在身上的,难不成是在茶楼小坐时落下了? 那如今回去拿……还来得及吗? 钟夫人一想到回族里会挨长老的骂,长吁短叹了一阵,踌躇着,不知要不要回山里。 就在这时,暮色深深的雪地里窜出一只毛色漂亮的雪狐狸。那是钟夫人打小儿养的宠狐小乖。 小乖极有灵性,一断奶就被送到了钟夫人面前,仿佛将她认作了主子,只听她发号施令。 钟夫人不敢把小乖带下山去,只能嘱咐它在周边等待。回村落的路虽然熟稔,可冰天雪地里,还是有冒失走丢的风险,因此得借小乖循味儿识路的天性,领她回家。 小乖蹭着钟夫人的裙摆,哼哼唧唧撒娇,像是在怪她为什么这么迟才回来。 钟夫人愁眉苦脸地抚摸小乖,道:“我把令牌弄丢啦!长老会骂我的!你再等一等,我去寻一下令牌就回来。” 小乖见她要走,狭长的狐嘴咬住她帷帽的长纱,奈何钟夫人去意已决,即便小乖调走了她的帷帽,钟夫人也仍要回永嘉镇。 小乖拦不住,只能蔫头耷脑继续盘踞成一团,等钟夫人凯旋。 钟夫人心急坏了,全然忘记自个儿此时没有面纱遮蔽,那惊世绝俗的美貌暴露在人前,路人皆被她温婉的眉眼、挺翘的鼻尖、殷红的樱桃唇迷得五迷三道。 钟夫人见路人都盯着她看,好奇之余,抬手碰脸,这才发现自己的帷帽丢了。 她急忙捂住脸,三两下跑开。 哪知她慌里慌张地跑,顾上不顾下,没瞧见路,反倒撞到人怀里。 此人正是回了茶楼的钟大当家。 他辨认出闯入怀中的女子衣着,正是今日卖狐毛皮草的姑娘,朗声道:“姑娘在这儿呢,我正要去找你。” 钟夫人当然记得他,他就是惊吓过她,害她弄丢了令牌的始作俑者! 钟夫人皱皱眉,说:“如果是谈狐皮生意,我这里没有的。你……不要纠缠!” 她自认色厉内荏,此时呵斥钟大当家的模样很能唬人! 奈何在钟大当家眼里,不过是一个娇俏的小姑娘发脾气罢了,凶是不凶,还怪可爱的。 他挑起了眉头,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想来姑娘家教不好。” 好端端被骂了,钟夫人鼓了鼓腮帮子,道:“胡说些什么?虽说长老不太懂你们镇上人这一套,但是从小也好好教我的,待客要有礼,见人要打招呼,哪里没有家教了?” 钟大当家见她一本正经辩驳,不免笑出声来。他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递到钟夫人跟前,道:“我寻到了你的物件,还打算归还给你。此时见你心急火燎奔来,想必就是为了寻东西吧?我把你重要的东西还来,算你恩公,你不感激我,还凶我一顿,可不是没有教养?” 钟夫人见到那枚令牌,眼睛都亮了。她忙伸手接过来,细细摩挲。 想起此前莫名吼了钟大当家一顿,心生愧疚,道:“我……我不过是着急罢了,所以才那样说你。实在对不住了,全是我的错。” “无事。”钟大当家摇摇头。 “那我东西找着了,我走了?”钟夫人怯生生地问,一门心思想逃跑。 钟大当家觉得她有趣,道:“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拿了东西就走,也不知报答恩公吗?” 钟夫人思索了一阵子,腼腆地笑:“报答么?我们不兴以身相许那一套的……” “谁要你以身相许了?”钟大当家被她气得倒噎气儿,这时才想起“笨蛋美人”这个词,姑娘皮相是好,脑仁似乎被凿过,不大灵光。 钟夫人眨巴眨巴眼睛,道:“那是要怎样报答呢?请你吃根糖葫芦,你看行不行?” 钟大当家算是想起来她今早卖狐皮都买了六七十两银子,这么阔绰了,报答恩人却只请一根二文钱的冰糖葫芦。 抠门地很呢! 钟大当家叹气:“免了,还是我请你吧。能两次见面都是缘分,不介意的话,请你吃口甜碗子。” 钟夫人最嗜甜,此时听得雀跃。 不过她还不算蠢笨,犹豫了一阵子,道:“吃东西可以,但你不能再问狐皮生意的事儿。” 钟大当家语塞,头疼地道:“姑娘安心吧,此前不过是起了生意经的心思,行商讲究以和为贵,你不愿意,那便不谈了。” “这敢情好!”钟夫人笑得眉眼弯弯,“快走吧!你请吃哪家的甜碗子,快带我去呀!” 她这样美轮美奂的脸上蕴含笑意,真是倾城绝色一笑百媚生。 钟大当家恍了恍神,再想到她方才厚颜无耻说的话,顿时意兴阑珊。 这样蠢笨的姑娘,遇上他还好,若是碰到旁人,指不定被卖到哪处山沟沟里去了。 钟夫人走了两步,见钟大当家还没跟上来,疑惑地问:“你是后悔给我买甜碗子吃了吗?那要不……今儿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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