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玲珑头一次告诉白梦来她的想法,是她真心实意想要达成的愿望,而不是主子的命令。 她有自身的意志,自身渴望的事,这一点很好。 白梦来欣慰地笑了一声,他抬起手,揉了揉玲珑的头发。 他的目的达成了,他只是想知道玲珑真实的内心想法。未来如何,与他何干呢? 人生路漫漫,珍惜眼前人。知足,方能长乐。 白梦来意味深长地道:“嗯,会的。只要你愿意,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玲珑坚毅地点了点头,轻轻笑了。 两人在亭子里待了太久,久到兰芝和柳川都起了疑心。 在庇护玲珑这一点上,他俩是同一阵营的,生怕玲珑受骗。 兰芝和柳川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眼底的顾虑,默契十足地朝假山石那处赶。 还没等他俩抓到白梦来耍流氓的把柄,玲珑和白梦来就出来了。 玲珑很高兴,她总觉得今日和白梦来一番剖白内心,打破了心底的所有顾虑,她能以更为放松的姿态和白梦来相处了。 瞧见柳川和兰芝,玲珑很开心。 她上前一步,高声喊:“柳大哥,兰芝姐!” 见玲珑全须全尾回来,两人都很开心。 兰芝搀住飞奔而来的玲珑,总觉得她像是一只小巧玲珑的蝴蝶,提裙一旋身便落入了怀中。 宝贝疙瘩接到以后,兰芝盯着白梦来的目光就不大友善了。 白梦来略微蹙眉,面对那两人审视的视线,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他可是什么都没对玲珑做,不过给小姑娘开个小灶,这还犯法了吗? 他又不是作奸犯科之人,也没什么前科,何必这样提防他? 看来下一次拐走玲珑得从长计议了,至少想个正当理由,不要明目张胆将人带到亭子里来。 玲珑想到白梦来给她烤糖缠马糕乃是秘密行事,于是刻意遮掩了一下,道:“兰芝姐,我忽然想起你在院子里晒了衣物,如今天黑了,露水重,再不收进屋里,恐怕要湿了。” 这样一说,兰芝方才反应过来,连声道:“啊呀!我刚想起来这事儿!我马上去。” 她话音刚落,这天便好巧不巧落雨了。 兰芝慌忙往院子里跑,柳川先她一步,道:“兰芝姑娘别慌,我用轻功飞过去帮你收衣衫吧,很快的!” 柳川要帮忙,兰芝自然是乐意之至,只是…… 她想到了什么,推诿:“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还是我来吧!” “兰芝姑娘就甭和我客气了,你照顾我妹妹很是辛苦,这点小忙该当的!”柳川执意要去,还没等他榻上屋檐,半道就被兰芝拖住了臂膀。 兰芝羞得面红耳赤,实在没法子了,只能小声道:“我挂在外头晒干的,是肚兜,你去收不合适!” 话音刚落,柳川僵在原地。他哪里见过黄花大闺女的贴身之物,一时间也尴尬地耳尖发红,含糊嘟囔一句,便不出声了。
第105章 “还是我去吧!”玲珑打破了这样尴尬的境况,她运用轻功,飞檐走壁,三下五除二跃上了屋檐。 她分明是穿着有鞋跟的莲花刺绣珍珠鞋,却仍旧身轻如燕,在屋脊上健步如飞。 玲珑走了两步,忽然察觉到不对劲之处。她身后怎么没声儿了?兰芝姐他们为什么好像集体沉默了? 玲珑战战兢兢回头,只见白梦来扶额不语,柳川艰涩地笑了笑,而兰芝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震惊地盯着玲珑。 玲珑这才想起,她好像从未在兰芝面前暴露过自己杀手身份,对方还以为她是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呢……糟了! 兰芝结结巴巴地道:“玲……玲珑,你身手真好。” 玲珑暴露了,她蹲在砖瓦上淋雨,好似做错了事儿的小姑娘,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原本是为了隐藏身份,才什么都不对兰芝说的。那时,她不信任兰芝,所以嘴上喊姐妹情深,实则还是留了一手。 如今日子天长地久地过,渐渐的,她打开心扉,也忘记遮掩,这才一不留神就暴露了。 兰芝会生气吗?气她拿她当外人? 玲珑抿了抿唇,那雨水浇灌在身上好凉呀。 她低语:“我不想骗兰芝姐的,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有些难言之隐,不好暴露我自己的事。” 兰芝轻笑一声,道:“这有什么?” 兰芝朝她伸出双臂,好似要抱玲珑下来。无论她轻功如何,在兰芝眼里,她就是那个弱不禁风、需要人照料的小妹。 玲珑小心翼翼地爬下屋檐,任由兰芝搀扶她。 兰芝道:“罢了,衣物湿了就湿了,再洗便是。淋的这一场好雨,大家赶紧回屋里避避雨,我去伙房里头烧点热水。” 白梦来道:“还是让柳川去吧,你们姑娘家身子骨弱,别在外头风吹雨淋,当心冻着。” 白梦来这话其实是对玲珑说的,他记得玲珑信期将至,万一受了凉导致宫寒,葵水来时腹痛加剧就不好了。 只是玲珑脸皮子薄极了,若是他堂而皇之说信期的事儿,恐怕小姑娘能闹好些天别扭,因此借兰芝的话,暗示她照顾玲珑。 兰芝拉着玲珑进寝房换衣裳,幸亏金膳斋的屋子底下都有中空的地下室,烧着热炭火,室内温暖如春,因此身上淋了雨水也不算太冷。 玲珑好似做错事的小孩子,她的眼睛都不敢乱瞄,只直勾勾盯着脚下的金鱼纹地砖,小心翼翼地道:“兰芝姐,你心里别恼火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将你当成家姐,和柳大哥的情分是一样的。” 兰芝拿帕子替她拧湿头发,轻轻一笑,道:“你不必说,我都懂的。你既没伤我,也没害我,平日里和我亲姐妹一般相处。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能不知道你的真心吗?你心里揣着事儿,不能与旁人道,这是极为正常的,不要想太多了。” 她掰过玲珑的脸,道:“我啊,只盼你好好的,不要被心里的事儿压垮。要真有难受的时候,你不介意,也可以和姐说说,姐必然守口如瓶,不会透露出去一星半点你的东西。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此前我没下家可待的时候,是你想方设法将我带到金膳斋里谋求了差事,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你呢?” “兰芝姐和我说这话就客套了,之前在曹家承蒙你照顾,这才夜里有口好的吃食。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都是我该做的。”玲珑和兰芝打开了心结,姐妹俩默契十足地相视一笑,也不再多言了。 晚些时候,柳川特地提水桶来给她们送洗漱水。 送完了以后,才抬着木桶往白梦来的寝房走。 白梦来褪去了身上湿濡的衣物,靠在胡床边闭目养神。 待柳川来了,他施施然睁开一双轻佻的凤眼,慵懒地问:“玲珑和兰芝瞧着神色如何?” 柳川老实地答:“看起来像是解开了芥蒂,并没有异色,还如从前那般有说有笑。” “这就好。”白梦来起身,走向屏风后头的浴桶。 他隐没于白雾缭绕的山河锦绣薄纱屏风后头,脱去身上累赘的中衣,露出白皙硬朗的肩头,背部健美的肌理若隐若现。 柳川没得到白梦来“叫去”的命令,于是一直半跪着身子,等他发号施令。 白梦来像是还有话要说,良久后,他慢条斯理地道:“兰芝的卖身契捏在我手中,若是她是个嘴快的,招惹了玲珑。我也大可让她闭上嘴,将她远远发卖了。” 白梦来的善意从来不是泛滥成灾的,他的良知有限且克制,不轻易施舍于人。或有利可图,或独得他偏爱,他才会偶尔慷慨大方散布一丝温情。 而兰芝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伺候玲珑的奴仆。她忠心效主尚且好说,倘若有异心,无需玲珑动手,他自会除了她。 如今留在玲珑身边,不过是因为一切尽在掌控,即便留有隐患也无伤大雅。玲珑喜欢她,那他可以爱屋及乌,也给一点好脸色。 白梦来将这些说与柳川听,也有提点他提防兰芝的意思在里头,毕竟是半道上加入金膳斋的人,谁知底下是狼心狗肺还是旁的什么。 柳川想到兰芝给他送的各类绣品,还替他补过衣服。他知晓这个通人情晓人意的姑娘不是坏人,他领她的情,也想为兰芝辩护几句:“兰芝她心思纯善,很是照顾玲珑,想来也不会是坏人,主子大可放心。” 白梦来听得稀奇,他微微眯起眼眸,轻轻一笑,道:“哦?我原以为你只会替玲珑求情,不承想,如今还多袒护一个兰芝?” 柳川鲜少见白梦来说话这般有威压,他抱拳,禀报:“这是属下的肺腑之言,绝不是徇私情包庇人。” 白梦来不打算为难柳川,没必要为了一个外人刁难自家忠心耿耿的奴仆。 他只摆摆手,轻声道:“罢了,你退下吧。淋了雨,即便你身子骨再强健也是会吹风受冻的,记得沐浴换一身衣裳再入睡。” “是。”柳川领命,退下了。 说来也奇怪,柳川不知白梦来这言语里都是些什么想头,为何会好端端疑心起兰芝来?她是自小在曹家长大的奴仆,如今曹家没了,又因为和玲珑熟识,倚靠到金膳斋。一切都合情合理,没有任何端倪。 待柳川走后,白梦来背靠浴桶,望着房梁出神。 他嘴角的笑并未淡去,每当他在思索事情的时刻,他总会这样笑。 然而这样的笑脸是冷漠的、并不含有人情味的,甚至看上去……还有些许瘆人。 玲珑心思纯善,一旦信人便会全心托付,而柳川憨傻,一如既往没有分辨力,若不是这样,当初也不会那么快就接纳玲珑。 金膳斋里,唯一顶用的就只有白梦来了。 白梦来一直在想,兰芝怎会好端端选上金膳斋呢?若是她在曹家没了差事,又是年关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会先返乡过完年再来寻工吧?她又不是没家的姑娘,老子娘和小妹都尚在人世间呢! 虽说白梦来在用兰芝的时候,已经查过她的过往,她自小被家人卖入曹家换取,从扫洒丫头变成姨娘们的大丫鬟,这十来年都是在宅院里过的日子,没什么疑点可言。 但白梦来就是觉得此女古怪,从她接近玲珑开始,逐渐到兰芝侵入金膳斋。 她的目的那么明确,就好似一心要潜入金膳斋,待在这里。 白梦来留着她,只不过是想看看她究竟会不会露出狐狸尾巴,毕竟潜伏于暗处行凶,倒不如将人招至跟前,明着监视。若是像玲珑此前那般贸贸然寻上门还好察觉,偏偏兰芝是借助旧情进来的金膳斋,有理有据,也不好查她底细了。 此女要真是奸滑的,能布下这么长的线,润物细无声地同他们联系在一块儿,倒是个心急颇深之辈,得谨慎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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